“——好好好,大师,尾款一定马上打进来。”
“嗯。”唐拾淡漠地在账上记了一笔。
“怎么,是老公养不起你了吗,”宋柏支起下巴看着唐拾,“等领证财产都是你的。”
苏醒过来之后,唐拾闲来无事,重新开起了那家店,业务范围包括算命测字、卜卦占凶、看宅相地、治小儿夜啼等等等等。
“万一哪天被你扫地出门怎么办,”唐拾懒洋洋道,“这是积极筹备婚前财产。”
唐拾终于算完了账,抽出空来理他。
“天家给人算命,收账那是天经地义,否则折损寿数。”唐拾理所当然道。
“就算是那你这收得也太多了吧,八十万?”宋柏看着账单啧啧称奇。
“你有意见?”唐拾挑起眉毛,算命本就是三分真七分假,他冒着生命危险给人解灾,多收点没毛病,而且那是个房地产老板,有钱得不能再有钱了。
“没,老婆说的都对。”宋柏靠近他的耳朵小声道。
唐拾微微咳了一声。
宋柏低头就要亲他,被唐拾推出三尺远。
自他魂魄损伤恢复之后,宋柏各种亲密小动作总是很多,没事就来捏他耳垂,揽他腰,还揽着不放!
每次被拒绝了还一脸委屈:“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对于自己魂魄受损的这段时间,唐拾没有任何记忆,但宋柏逮着机会就和他倾诉那段时间他有多么悲惨、无助委屈以及不离不弃,午夜梦回泪水沾湿了枕头,以为他永远都醒不过来了。以至于现在唐拾不忍心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回去再亲。”他咬牙小声说。
宋柏眼睛一亮,摇着尾巴就把卷帘门拉了下来。
于是店铺被迫提早打了烊。
宋柏干脆利落地开出了他那辆洗得锃亮的敞篷车——之前陷泥地里的哪一辆,后来洗了好久才洗干净。
“赵明川不是说晚上来蹭饭吗?”唐拾说道。
“哦,他妈听说他从几内亚湾回来,匆忙召集了十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准备拉他去盘丝洞——不是,去相亲。”宋柏顺口道。
“那祝山乾呢?”
“人家小伙子有自己的夜生活。”
前方红绿灯。
宋柏刺啦踩了刹车。
唐拾意识到不对,侧过头果然对上了他沉重的目光。
宋柏威胁道:“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唐拾脑子里闪过第一次见面纪念、表白纪念日、第一次约会纪念日、第一次牵手纪念日等等等等,张口结舌。
“你醒来第十天庆祝日!我们说好的单独吃饭,家里烛光晚餐都摆好了!”宋柏控诉。
唐拾:“……”
他无力地靠在车座上:“行行行,你要什么补偿?”
宋柏快要压不住上扬的嘴角,说道:“还没想好,先欠着。”
唐拾有种被坑了的感觉,但又无从反驳。
宋柏真的在家里布置了烛光晚餐。
雪白的餐盘上放着煎好的牛排和迷迭香叶。
烛火微微摇曳着。
那只小橘猫没在家,它大约是野惯了,关在院子里总是挠门闹腾,天天往道观里跑,宋柏就把自动猫粮机放在院子里,反正它也认得路。清醒过来的唐拾对于养猫的兴趣缺缺,嫌弃多于喜爱,但宋柏坚定地认为唤醒他的是只幸运猫,几天把它养肥了一圈。
“你不是不喜欢它,你是怕失去它。”后来宋柏如是说。
唐拾眯着眼睛想了想,说:“可能吧。”
“以后不会了。”宋柏对着他郑重道。
从今往后你的人生将平安顺遂,再也不用担惊受怕,惟恐失去。
唐拾脱掉鞋子,踩到柔软的地毯上,缩进到沙发里:“这台阶也太长了,不能搬回别墅住?”
“不行,”宋柏断然拒绝道,“你身体太弱了,需要适当锻炼。”
唐拾的身体历经摧残,在魂魄受损的时候几乎不出门,即使宋柏每天给他按摩放松,也很难避免地留下了一些行动不便的后遗症,只能在日常生活中慢慢锻炼恢复。
宋柏拿来毛绒拖鞋,伸手握住他莹白如玉的脚踝,想帮他穿上。
唐拾下意识地缩了缩:“干什么?”
宋柏动作顿了顿,尽管唐拾现在已经醒来,但他一时还没完全适应,总是习惯性地替他做很多事。
“哦,”宋柏直起身来,眼神里颇有一丝玩味,少顷拖长了语调,凑到他边上笑,“你这么久没醒,洗澡都是我伺候的,还有什么见过。”
“忘了说,”宋柏小声道,“一般这个时候你都会主动凑到我身边求亲的。”
唐拾大脑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大的信息量。
他往后退了退:“你——”
唐拾一时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这个状况:“你这是趁人之危。”
“是啊,我就是趁人之危。”宋柏按住他的手腕,慢条斯理从掌心一路抚摸到胳膊,两个人额头贴着额头,把唐拾逼到沙发角落里。
唐拾垂下眼眸,耳根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他想跑走,但刚从懵懂状态里恢复过来的体力,当然抗拒不了宋柏结实的身体,很快被宋柏伸长手臂一拉给拽了回来。
“你——窗帘还没拉!”唐拾挣不开这个流氓,低声道。
宋柏强搂着他,头一次如此庆幸高科技的好处,抬手按了一下遥控器,白色的窗帘倾泻而下,室内瞬间暗了下来,只剩烛光带来的微光飘忽不定,气氛一下变得更加暧昧。
宋柏一想不对啊,他们是正当的情侣关系,做点情人该做的有什么问题,而且大晚上这山里哪来的人。
他为什么要遮遮掩掩的。
宋柏低头亲了下去,他仔细地亲吻唐拾的额头、颈脖,像是虔诚地亲吻一块玉石,或是某件珍藏已久拿出来小心品拭的珍宝。
他掌心的茧摩挲着唐拾身上的伤痕,还有那些完好无损的柔软肌肤。
(关灯!)
他耐心地吻过唐拾的每一寸皮肤。
每一次温柔的抚触都带着满心满眼的爱意。
“唐拾……”
他低声叫着唐拾的名字。
唐拾看着他优雅俊朗的脸,一时有些失神,并不主动迎合,却也没强硬挣扎躲开,只是由着他动作,少顷,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终于宋柏抚摸到了那片鲜红的纹身,他指腹在上面摩挲了一会儿,握住了唐拾的膝盖,他爱人的膝盖很窄,只要一只手就能轻松握住。
唐拾身体感受到一股来自本能的战栗。
“你最后在芦苇丛里说的那句话,”宋柏轻声说,“是不是我爱你?”
(关灯!)
唐拾朦胧间低低叫了一声,拼命摇头,用极端沙哑的嗓子有气无力道:“不行……我没力气了……不行。”
宋柏在他耳边低声说:“你白天答应了要补偿我的。”
唐拾挣扎着想从浴缸里爬出去:“——没答应过……不是这种补偿!”
他被宋柏拽着脚踝捞回了浴缸里,唐拾抽了一口气。
宋柏掰过他的下巴跟他接吻,唇舌交缠中说道:“说话要算话。”
“唐拾……”宋柏揉着他的脸颊,久久凝视着爱人熟悉的面孔,似乎要用以确认怀里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别再离开我了,不准再离开我了。”
宋柏低声叨念了好多句,唐拾神智太模糊了,只听清这一句,心里涌上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楚和柔情,他转头过去,把额头抵在宋柏颈间,说道:“好。”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敞。
唐拾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躺到床上的,他尝试着想坐起来,身上的每一个关节都在吱呀作响,因为劳累过度而酸疼的肌肉把他拽了回去。
他掀开被子,身上的痕迹几乎没法看,膝盖上由于昨天在浴缸里跪太久,都有了几片淤青。
唐拾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
昨晚宋柏拉着他从客厅沙发一路折腾到浴室,再从浴室折腾到床上,他只记得最后从窗帘缝隙里看到外面的天都蒙蒙亮了。弄到最后他实在没了力气,连话都说不出来,拼命把身上的人推开,又徒劳地被拽回去。
最后别说烛光晚餐,连觉都睡不安稳。
唐拾咬着牙,在心里把宋柏骂得狗血淋头。
“吱呀”一声门开了。
宋柏推门而入,似乎是刚从浴室里出来,头发上还湿漉漉地沾着水。
他裸着上半身,下身只围了一块浴巾,后背上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弄出来的抓痕。
唐拾盯着他的浴巾,往后缩了缩。
“不碰你了。”宋柏有些好笑道,把手里端着的食物放到床头柜上。
唐拾松了口气,小口喝着他递过来的温牛奶。
宋柏看着他吞咽的动作,心又痒了起来,但此时要再做什么,怕是要被唐拾揍出屋子,于是作罢,只是坐在他身边把人揽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唐拾的耳垂玩。
唐拾忽然坐起来,看着他道:“等等,今天有事。”
“什么事?”宋柏刚说完,也想了起来。
——原本他们今天是要去看看谢桢的。
预约的陵园探访是今天。
“抱歉。”宋柏歉疚道。
唐拾看了眼时间,道:“还来得及。”
他从床上起身,不知道哪里的疼痛让他倒了下去,宋柏眼疾手快朝前一捞,才没让他一头栽倒在地上。
唐拾被他揽着腰,忍了又忍,才从齿缝里吐出几个字:“你是该抱歉!”
所以最终这件事还是被挪到了下周。
在此期间唐拾一直坚决拒绝跟这个人同床共枕,即便是宋柏委屈地恳求也没有用。
一周后宋柏带着他去了陵园。
城隍择的墓地当然风水奇佳,依山傍水,苍松翠柏环绕其间。
流光一瞬,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有一部分是关于飞星号的、邪阵和周临风的,城隍庙派人来查过,但都被宋柏强硬地堵了回去,或者用其它方式解释清楚了,如今剩下的,与他也没多少关系了。
飞星号沉没后,由于几乎无人伤亡,并没有在崇江市掀起多大的波澜。打捞队打捞了许久,最终还是没能找到谢桢的遗体。
可能是爆炸使他残破的身躯融于流水之中,又或许是牵丝蛊的缘故,宋柏也没有执着于这个,他大约知道谢桢对身后事的想法,尘归尘,土归土,随水飘散也未尝不是一种自由。
只是死者已逝,生者到底要留个念想。
他们在公墓给谢桢立了个衣冠冢。
青灰的墓碑上是谢桢年轻时最意气风发的照片,剑眉星目,眼神熠熠生辉,没有蛊毒的侵蚀,没有打压和不甘。
当年谢桢卧底期间销毁了所有的档案资料,这一张是在傅铭泰手里拿到的,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他保留了这张照片,也许是这张照片上谢桢的微笑太过耀眼。
周临风的墓在他隔壁。
那是最后的周氏后人,也是罪恶终结的地方。
那上面没有照片,甚至连生卒年月日也不甚清晰,但唐拾知道,这个人曾经替他受尽苦难,最终在他的手里得到解脱。
而时至今日,唐拾终于能向这个借来的名字告别。
“谢谢。”他抚摸着墓碑,轻声说。
从今往后他就是唐拾,不再是任何人。
唐拾站在墓前。
他魂魄受损的那些日子,宋柏将他养得很好,一身伤痕早已褪得七七八八,他眉眼清晰俊雅得像是水墨勾勒出来的,鼻梁到唇角轮廓清晰漂亮,阳光照在他发丝上,像是发着金光。
他曾经以为自己会有很多话想说,但现在忽然说不出来了。
或许想说的在谢桢生前已经说完,即使没有用言语表达,在这些日月里,唐拾、宋柏和赵明川都心照不宣,他是最好的老师。
要说遗憾,那还是有一点。
这个结局说不上是圆满,比如谢桢去世后,属于他的那柄法器长弓再也没有出现过,三生镜是虽然也不知所踪,但无论如何,时间不可能再倒转,当下其实已经是最好的了。
他们相遇在初春,走过很短也很长的春秋冬夏,两个灵魂终于新的雨季来临前重逢。
唐拾看着手臂上已经愈合的伤疤,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什么:“我身上的牵丝蛊能直接进入谢桢的血液里,在大明山墓室里为什么没进入你体内?”
宋柏思忖片刻,也没想出原因来。
或许四大家族的血脉的确有所不同,就像是那人也没能成功在周临风的躯壳里种下牵丝蛊。
“还有,既然新鲜血液和伤口创面都能引出蛊虫……”
唐拾质问道:“——所以你当时就只是想亲我对吧?”
宋柏略显尴尬地咳嗽一声,避开了这个问题。
两人肩并肩,在夕阳里走下山。
“今晚吃什么?”
“赵明川不是要来吗?”
“事实上他又叒叕被他妈拉去相亲了。”
“祝山乾呢?”
“年轻人有自己的夜生活,我们不能横加干涉——要不然我们考虑一下,再吃一次烛光晚餐怎么样?”宋柏暧昧地凑到他跟前。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