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道很长，到终点时，卓羽舒感到了一丝寒意。
“冷？”几乎是瞬间，溥舟就察觉到卓羽舒的不适，他从背包里拿出一条细围巾，绕过卓羽舒脖颈，轻轻系在上面：“没有勒着吧？”
温暖包裹住被风刺激着的面颊，卓羽舒把脸埋进薄围巾里，呼出一口气，又摇摇头说：“谢谢。”
溥舟动作停顿了下：“那么客气做什么。”
卓羽舒没说话，扭头看向远处的冰川，他摸了摸软滑的围巾，感觉有些好笑，自己居然又在六月系上了围巾。
几年前，大概在溥玉琢刚高中没多久，也是六月，他生了场重病，做手术、住院，前前后后在医院呆了三个多月。那段时间卓羽舒格外怕冷，六七月大热天长衣长裤还戴围巾，看起来脑子不太正常。
在那之后，他身体就不再像以前那么健康，稍不注意就会出点小毛病，所以家里不管是溥舟还是溥玉琢，平时都很注意他的身体状态。
他们家里常年恒温，平时卓羽舒也很少出门，六月戴围巾的情况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我不是客气。”卓羽舒下巴尖埋进围巾里，嘴角小幅度扬起，“只是很感动你反应那么快，连我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冷了该添衣，你就已经把围巾给我系好了。”
溥舟笑笑：“这有什么，一家人，都是应该的。”
卓羽舒勾起的嘴角又掉下去，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嗯。”
观景台人不多，好似是早上下了阵小雨，地面湿漉漉的，走在上面看着像刷了层亮油。
卓羽舒和溥舟往那边走，从这里其实已经可以看到对面的冰川，但如同刚才在索道上所见一般无二。
天公不作美，今天依旧雾蒙蒙，厚重乌黑的云层压在上方，连冰川都看不真切，只能远远看到山沟尽头那片模糊的白。
更别说藏在云雾后面的贡嘎雪山。
明明从网上看到的照片都那么美，没有阴云遮盖。
“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卓羽舒说。
来之前他们计划今天看日照金山，但听管家说这几天天气都不太好，能看到的几率非常低，所以临时选择放弃，现在看来果然没有缘分。
就像他们的婚姻，卓羽舒在心里默默添了一句。
卓羽舒听见周围游客发出失望叹息，他的内心也压上一层厚重乌云，仿佛周身跟着下起悲催小雨。
等等，不对……
是真的下雨了！
卓羽舒震惊抬头，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们刚上观景台，还没多看两眼竟然就开始下雨。
他连忙把包里雨伞打开，高高抬起手，把伞举在他和溥舟之间。
溥舟对他来说实在太高，不踮起脚或者把手举高，根本没办法和他一起打伞。
“我来。”溥舟温热的手掌盖住卓羽舒举伞的手，把伞接过来，“这边天气变得好快。”
“是啊，说下雨就下雨。”卓羽舒手臂在身前抱紧，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这温度比之前更冷了。
溥舟看他那样就知道他冷，想把他揽进怀里暖暖，抬起手时又想起他们俩已经准备离婚了。
啧。
“是不是冷？”溥舟放下手，往卓羽舒那边靠近。
卓羽舒点点头：“我们要不要找个避雨的地方。”
“嗯，走吧。”溥舟再次抬起手，悬空在卓羽舒外侧肩头，“介意吗？”
卓羽舒嘴巴小小张开，有些惊讶。
溥舟说：“我不想你感冒，会不舒服，而且很麻烦。”
卓羽舒只能点头：“谢谢你。”
“不用客气，至少现在我们还是一家人，一家人互相照顾是应该的。”溥舟说。
卓羽舒没有回答，只是他靠在溥舟怀里，明明身体很温暖，心脏却因为这句话而感到无尽冰冷。
是的，一家人，当然应该互相帮助。
卓羽舒一直都知道，溥舟是个责任感很强的人，只要是和他关系好的人遇到困难，他都会愿意伸出援手。对待朋友、家人，甚至是平时没有什么交集的同班同学，只要他能帮都会帮。
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顺手而为。
在和溥舟结婚之前，他和溥舟算是点头之交，两个人碰面连招呼都可能不会打，就这样的关系，卓羽舒都曾得到过溥舟的帮助。所以在知道自己要和对方结婚时，卓羽舒就能预料到，溥舟一定会像所有完美丈夫对待妻子那样对他。
之后也不出卓羽舒所料，溥舟一直做得很好。
生病会抽时间照顾他，在外尊重他，不许别人看轻他，十年来没有任何花边新闻，拒绝所有异性或同性暧昧，从不出入乱七八糟的场所，甚至对他的家人也如同自己家一般，遇到困难甚至不需要他开口，就会直接出手帮忙，每年他父母和弟弟生日还有过年过节，都会准备丰厚的礼物。
总而言之，他是个百分百模范丈夫。
但是。
卓羽舒也很清楚，这些好仅仅只是因为他们存续着婚姻关系，所有的体贴与优待都源于溥舟伴侣这个身份，而非源于他卓羽舒。
他是个好丈夫，也只是个好丈夫。
他需要一个能够照顾家里的好伴侣，所有卓羽舒也只能是个照顾家里的好伴侣。
没有更多，没有其他。
-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在亭子里躲十来分钟雨，外面就渐渐晴朗。
可惜的是，云层并没有因为这场快雨而消散，对面的冰川与雪山依旧躲藏在阴云之后。
继续等也等不到好风景，卓羽舒和溥舟决定往下走。
一走就走到红石滩。
红石滩是海螺沟这边的奇景，在这片区域内的石头都是红色的，如同被鲜血浸染过那般。
“好漂亮。”卓羽舒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色，“这些石头为什么是红色的？”
“因为他们上面覆盖了一层藻。”溥舟说，“那边应该有小溪，被水冲刷过颜色会更好看。”
他们顺着小路往前走，果然没多久就看到溪水，卓羽舒蹲下身去摸了摸：“好冰，这也是冰川水吗？”
“嗯，别泡太久。”溥舟提醒。
卓羽舒点头，他也不敢把手放进去太久，这水冰凉刺骨，哪怕他当初没生病也受不住。
“这里真的很好看。”卓羽舒忍不住说，“如果有阳光照耀就好了。”
可惜没有，这两天都没见到太阳。
又在这片又逛了会儿，随意拍张合照打卡发到群里，两人才结束行程原路返回。
回酒店已经是下午，他们俩图方便，中午就吃了点卓羽舒准备的冷食，等回酒店后，再好好吃热乎饭。
下午没再出门，两人躺床上睡了个午觉，再醒来已经是傍晚。
他们又开车去古镇觅食。
晚餐是当地特产烤乳猪，和昨晚无意吃到的烤鸡一样美味，就是分量太足，吃到最后没能吃干净。
饭后他们去超市买蔬菜水果，明天他们还会在这里玩一天，不过没有做行程安排，打算一整天哪儿都不去，就在别墅里休息，最多在门口泡泡温泉。
当然，三餐自然由卓羽舒准备，溥舟挑嘴，不爱吃酒店饭菜。
晚上回别墅，溥舟接了通电话，等卓羽舒洗完澡出来后，挥挥手机说：“打个报告。”
卓羽舒抱着换下来的衣服，没反应过来：“嗯？”
“项目上有点急事，明天要花时间开个视频会。”溥舟说，“可以吗？”
卓羽舒不明白溥舟为什么要问自己可不可以，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这几天溥舟完全没处理工作，在卓羽舒看来才是天方夜谭。
又往深想了想，卓羽舒才反应过来，溥舟或许是想要他离开，尽量别打扰他工作的意思：“好，明天你开会的时候，我自己出去逛逛。”
“我没有想要你离开的意思。”溥舟说，“你坐我旁边都没关系，我只是想说，如果开会的话，又会有几个小时不能陪你。”
卓羽舒表情很微妙：“这有什么关系？”
卓羽舒是真不明白溥舟为什么突然这样说，不能陪他？溥舟这十年来陪他的时间屈指可数，没有陪伴才是常态，有什么好打报告的。
“我们出来玩，说好不工作的。”溥舟说。
卓羽舒沉默两秒：“我并没有在出发前提你不能工作的要求，我们也没有对你工作的事情做出任何讨论。所以，没有关系，你如果需要工作随时可以工作，不用顾虑我。”
说完，卓羽舒背过身，把自己的脏衣服收整进脏衣箱，以行动表示自己不愿意再继续沟通。
溥舟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内心有些疲惫，想说些话，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卓羽舒才愿意听。
之后两人再也无话，直至翌日天明。
卓羽舒做了两杯果蔬饮，入口清香甘甜，丝毫不觉黏腻，溥舟连着喝了两大口，才开始吃早餐。
“很好吃。”溥舟说。
“这边的菜很新鲜，我去食堂要了点他们这边的调料，等会儿中午想吃什么？”卓羽舒问。
“清淡点就行。”溥舟说。
一夜过去，昨晚的尴尬似乎随着时间烟消云散，仿佛无事发生，一切都和以往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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