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卓羽舒是被一阵电话铃吵醒的，睁开眼那刻，竟有种死里逃生的错觉。
梦境带给他的压力太大，让他一时之间心脏狂跳，等铃声又响了几声，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接电话。
是个视频通话，打电话的人是他的妈妈。
卓羽舒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在接通视讯的一瞬间，脸上挂起常有的笑容。
“妈妈，早上好。”卓羽舒说。
电话那头的巩安琪倒是没有立刻答话，似乎打量了卓羽舒几秒，发现他还坐在床上，才慢悠悠开口：“小舒还没起床？”
卓羽舒说：“马上就起了。”
“溥舟已经起了吗？”巩安琪问。
卓羽舒点头：“应该在外面锻炼。”
“那你快起来给他准备早饭吧，以后不要起那么晚。”巩安琪语气柔柔地说，“这样不好。”
“好，我知道了。”卓羽舒说，“我马上起。”
巩安琪不可能只是打电话来叫他起床，明显还有后话要提，卓羽舒清楚巩安琪想说什么，如果可以，他一个字都不想听。
可没想到的是，巩安琪忽然皱起眉头问：“你头发怎么回事？”
卓羽舒脸色煞白：“啊？”
“你剪头发了？”巩安琪问。
卓羽舒死活没想到，自己刚刚动头发，就被最不想发现的人看到。
他留长发这件事，最开始是巩安琪提出来的。
或者再往前推，让卓羽舒和溥家联姻这件事，就是巩安琪提出来的。
当然，当时她并没有把话说死，毕竟联姻的事情不是他们这边愿意，溥家就会同意的。
和溥家的联姻需要面试，必须要面试通过才有资格联姻。
面试内容听起来也很简单，只需要一个半大孩子点头就好，但偏偏是这样的内容，让许多人碰壁。
大家都知道，溥家大哥溥帆去世，那溥家的下一任家主必定是溥舟无疑。和溥舟联姻的资格，太多人看重，太多人尝试。
千人过独木桥，最后只有卓羽舒一人成功。
溥家社会地位之高，家底之雄厚，能够得到联姻机会，他爸妈都很兴奋。
但不知道巩安琪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说溥舟是个直男，并不喜欢男人。她开始感到危机，于是有了关于发型的游说。
不光发型，包括卓羽舒的穿衣风格，行为举止，都得到过巩安琪指点。
目的只有一个，以男性的躯体，中性的面容，女性的气质，留住溥舟的心。
“妈妈不是和你说过很多次吗，不要剪头发。”巩安琪瞥眉，“舒舒，你本来就长得不好看，必须要发型加持，才显得好看些，不然他怎么会喜欢你呢？”
“我知道了，妈妈。”卓羽舒垂下眼眸，在镜头看不见的地方，手指死死捏住手机，指节苍白。
“你怎么突然想到剪头发，不是在外面旅游吗？”巩安琪问。
卓羽舒摸摸发尾，昨天溥舟问他要不要剪短，卓羽舒并没有答应，只是拜托对方给自己的发尾简单修剪了下，最多不过几厘米之差。
如果巩安琪再过一段时间给他打电话来，或许就看不出来了，可没想到刚刚剪短就被抓到。
“刘海太长，有点遮眼睛，修刘海的时候理发师顺手修了下发尾。”卓羽舒说，“下次不会了。”
听到卓羽舒这样说，巩安琪才算满意：“恩，你短发不好看，还是要留长发，明白吗？”
卓羽舒点点头：“我明白的，妈妈。”
巩安琪话锋一转，开始讲正事：“那件事你还没告诉溥舟吗？”
卓羽舒沉默不语。
“你打算什么时候说呢，小舒，弟弟这边等不起了。我们可是一家人，你难道忍心看你弟弟这么痛苦吗，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做哥哥的，不要对弟弟太自私啊。”巩安琪说。
卓羽舒说：“妈妈，这件事真的不好和他说，你知道我从来没有插手过他的工作，突然提这些，他也不会同意。如果弟弟真的想要拿到投资，你可以让他直接去走流程，如果项目合格，我想溥舟不会不答应。”
如果项目合格，巩安琪也不会来找卓羽舒。
在溥玉琢高考前一个月，巩安琪突然找到他，要他帮弟弟在溥舟面前求情，给弟弟的项目投资。卓羽舒本能就拒绝，且不说卓羽舒从来不会插手溥家公事，就算真的插手，卓羽舒也不愿意为这种事情去烦溥舟。
所以他就开始各种找借口拖延，一直拖到今天。
“小舒，你怎么总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每次事情搞砸都是因为你。”巩安琪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不就让你带个话，一个多月了还没带到，张张嘴很难吗？”
卓羽舒突然脸色发白，嘴唇乌紫，明明海拔只有两千多米，却有种回到高海拔地区时那种无助的窒息感，他揉揉胸口，抖着手从身边拿起氧气瓶，用力吸了口。
巩安琪吓了一跳：“小舒你怎么了？”
恰好溥舟从屋外走进来，听到巩安琪这声叫喊，也跟着被吓到，三两步走到卓羽舒身边，揽住他的肩膀，让对方靠在自己怀里，借力躺倒：“怎么了，不舒服？”
巩安琪立马在那边说：“我们刚刚正在聊天，他突然就开始吸氧，没事吧？”
卓羽舒吸了几口氧气后，感觉自己舒服很多。他听见巩安琪在溥舟过来后，再次变回温柔的声线，轻轻捏住被角。
“我没事，就是刚刚有点呼吸不过来。”卓羽舒说，“休息下就好。”
巩安琪看起来很着急：“之前就不想你们去那边，海拔那么高，怎么可能会舒服，实在不行早点回来吧，比起旅游，还是身体要紧。”
“您放心，我照看着小舒，如果他不舒服，我会马上送他到医院的。”溥舟说。
听到溥舟的话，巩安琪稍微安心些：“不要怪妈妈话多，实在是我们小舒之前生过一场重病，身体一直不好，他来这些地方我们一家都很担心。”
“我明白，我会更加小心照顾他的。”溥舟说。
卓羽舒缓了缓道：“妈妈，我感觉好多了，刚刚只是岔气，你别担心。”
又多说几句，听到卓羽舒想休息，巩安琪才挂断通讯。
卓羽舒狠狠松了口气。
溥舟却没放心：“怎么突然那么严重，嘴巴都紫了，头晕不晕？”
卓羽舒摇摇头，缩在被窝里：“其实我现在感觉好多了，真的没事，别担心。”
“真不用去医院吸氧？”溥舟问。
“真不用。”
“那今天在酒店好好休息吧，我们明天再离开。”溥舟说。
“别啊，我真的没问题，今天就走吧。”卓羽舒说。
昨晚睡前，他们计划今天把川藏线里四川境内最后一段路走完，跨过金沙江，正式进入西藏。
在反复确认过卓羽舒确实没问题后，溥舟才勉强答应，但最初定好由卓羽舒开的第一段路，改成了溥舟开车。
“如果路上有任何不适就告诉我。”溥舟说。
“放心吧，我真没问题。”卓羽舒说，“其实过来这几天已经差不多习惯了，今天是特殊情况。”
“特殊情况？怎么特殊？”溥舟问。
卓羽舒一时不察说错话，又想随意糊弄过去，溥舟看他两眼：“说实话。”
卓羽舒开始思考对策。
其实卓羽舒念书时并没有发现自己爱藏事，还是溥然咋咋呼呼说他，他才慢慢注意到。但卓羽舒觉得自己不是故意藏事，只是性格使然，觉得有些事情没必要告诉别人，或者不想告诉别人时，才会顾左右而言他。
最开始他也有刻意试着改，但是时间越长，卓羽舒发现自己越来越难改，还不如放纵自己。
反正他的事情都不是什么大事，更没什么人关心，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
这些年来他也确实做得很好，大家甚至都注意不到他在糊弄，没想到出来玩，卓羽舒才意识到，其实溥舟一直都知道他在糊弄，只是他从来没提，任由他自己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现在逼着他说，也是因为马上要离婚，不想什么事情都再含糊过去。
卓羽舒知道他的意思，但是这件事他确实不想说，不想提。
溥舟在他们家耗费的金钱实在太多，多到卓羽舒觉得自己永远也无法偿还，明明当初说好只需要帮他们度过那次难关，但结婚之后，他们家里的人要求却越来越多，卓羽舒觉得这样不应该，可他的阻拦对父母没用，对溥舟也没用。
在两个家庭的金钱往来上，他的意见最不会被听见。
他不想溥舟再为自己家里的产业花钱，一分钱都不想。
真要投资，也得是项目真正值得，能够双赢，而不是像这些年一样，钱花出去不见响，全便宜了他们。
卓羽舒很清楚，溥舟花钱都是因为有自己这层关系在，因为溥舟决定投资项目，不管亲疏一定会走公司流程，按照公司规定和团队商议后，做出是否投资，和投资金额大小的决定。只有在他爸妈和弟弟的事情上，溥舟才会破例，每一次他们无法通过公司层的项目，都是溥舟自己出钱。
最开始卓羽舒还不知道，以为都是按照流程办事，还是后来有一次巩安琪在和他对话时说漏嘴，他才知道溥舟为他付出了多少。
现在他马上要斩断这层关系，他们再没有理由可以做这些事。
“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听我妈妈聊了个八卦，一时惊讶，没呼吸过来。”卓羽舒说。
溥舟很惊讶：“八卦？我记得你从不爱听这些。”
卓羽舒是他们家里最不爱聊这些事情的人，每次有人起话头，他就会借口去厨房拿菜，或者到别的地方躲开，之后算着时间回来。
后来大家都知道他不爱听，也就不会再在他面前提。
“偶尔还是会听一下。”卓羽舒说。
溥舟沉默几秒，不知道信没信。
卓羽舒莫名开始紧张。
但下一秒，溥舟突然笑开：“到底是什么样的八卦，能把你吓到吸氧，不得不说我还真有点好奇。”
卓羽舒跟着他尬笑：“是我太小题大做，但是这些事□□关别人的隐私，我不好和你说。”
“恩，我知道。”溥舟说。
卓羽舒松了口气，看溥舟这样讲，就知道这件事算是过去了。
但他刚放松两秒，溥舟却突然找到个车位靠边停车，随后转头看他：“说到八卦，我也有件事想和你讲。”
卓羽舒很少看到他那么严肃的讲一件事：“什么事？”
“你弟弟手上有个项目，前期需要投三千万。”溥舟说，“如果做得还不错，后续投资会上亿。”
卓羽舒脸色瞬间煞白，直觉整个人浑身冰冷，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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