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

“嘎——”

一人一鹅一唱一和，成功把还在洗澡的程空青急急忙忙地叫了出来。

如今已是十一月，再过不久就会下雪，黄芪早早将家里晾晒的谷物分门别类地归置在了厨房，等待寒冬的到来。

“怎么了？”

高挑的男孩擦着头发，水珠落在地上，砸出一个漂亮的水花。

“你看嘎嘎，它不让我写字！”黄芪气鼓鼓地，和大白鹅争夺着一根毛笔。

大白鹅用力转头看了一眼昏黄的灯光，抢得更卖力了。

这几天忙着收拾东西，黄芪的“工作”攒了一大堆。

他字好，画好，平时给镇上的人写写画画也能赚钱养家，只不过他由于年纪小，画的也一般，镇上的人都会压价，所以只能勉强维生。

黄芪一向不会抬价，不是软弱，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够了就可以了。

他是这样的性子，程空青却不愿意。

替他夺下笔，气走了嘎嘎，程空青对着黄芪拿出来的画出神。

他不懂这些，却在不停地耳濡目染里被迫知道什么是好坏。

黄芪的画很有灵气，即使笔触稚嫩却让人心里安宁，温暖。

这和黄芪本人带给他的感受是一样的。

“这些画你卖多少钱？”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质问，只不过不是冲着黄芪。

“一幅字五块，一张画十五。”

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黄芪低头抿嘴:“可能因为画的不是很好看，他们不太喜欢。”

“卖给我吧。”程空青收拾起桌子上所有的画，是想要打包带走的样子。

“你不用这样啦。”

少年笑得明亮，是被人肯定的欢喜。

“我是说真的，他们给你的价格实在是有些低。”

“好的呀，我现在知道了，可是这些都是预定的……下次他们让我画画写字，我就懂啦。”

黄芪摇头晃脑，显然没当回事。

程空青内心叹了一口气，黄芪哪里都很好，只是善良，爱装糊涂。

“过几天要送去？”黄芪点头。

“我陪你一起。”

“好哦，正好我要去镇里买对联。”

说到这，关上院门的黄芪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还要学画画吗？”

之前程空青学画画不过是借口，如今再问起来，黄芪虽然不会生气，但还是有些尴尬。

“学，”程空青像是没感觉到，而是伸手把门外的黄芪拉到炕边，关上门:“作为交换，你想学什么？”

黄芪不解地问:“还可以这样呐？”

“可以。”

对于一向学不会等价交换的人来说，这是程空青给黄芪的特权。

“唔，我知道的很少的，你教我什么，我就学什么。”

这方面，他一向没主见。

程空青想了一会儿，以黄芪目前的财力，学乐器是不太可能。

灵光一闪，他问:“你想学跳舞吗？”

“跳舞？”黄芪歪头，神色惊讶。

村里的少年对于跳舞的理解还停留在扭秧歌上。

“不，不是那种舞，是交际舞。”

黄芪的腰是很瘦的，浑身上下还带着少年的青涩，说着说着，程空青的视线就盯在了黄芪的腰线上。

很适合用手圈住的样子。

这么想着，程空青突然伸手，付诸了行动。

“！”

黄芪一抖，不好意思地问他:“你做什么呀？”

“你真的很瘦。”

程空青不是很满意，这样的黄芪很容易被人欺负还不了手，如果他走了……

他总会走的。

突然的沉默让两人只能大眼瞪小眼。

“天很晚了，”黄芪低头，长长的睫毛在光下打落一片阴影。

在黄芪这里，晚上几乎是没什么娱乐活动的，而程空青为了安全，压根没拿任何电子产品。

“我教你跳舞，好吗。”

小小的院子里，两个同岁少年一前一后，相对而立。

嘎嘎伸头看了一眼，又不感兴趣地回到了自己温暖的草窝。

“先抬起左脚，右脚脚后跟相对而立……”

他慢慢教着，即使对面黄芪踩到了他的脚，也没有说什么。

这下黄芪不好意思了。

“我是不是不适合跳舞啊？”

小小声的询问散在了风里，昏黄灯光下的两人影子快要融成一个。

“并不是，只是刚开始，谁都是这样。”

“第一次学的时候，对面是个已经学了很久的小女孩，可是我把人家绊倒了，她再也没来过。”

凑近看，黄芪眼睛亮亮的，很漂亮:“那你后来怎么学的？”

“靠想象。”程空青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这下黄芪放心了，也不抗拒学跳舞，认认真真地走舞步。

当真正熟悉起来的那一刻，黄芪开心地不得了。

他快乐地想转圈，却忘了自己还是个雏鸟。

“啊！”

在快被甩出去的那瞬，程空青一个用力，将黄芪送了出去，牢牢稳定在了结束的位置。

天上的星星铺陈在了黄芪家中泼洒的水坑里，无数的星星在昭告着明天的好天气。

这是黄芪第一次接受到同龄人带来的快乐，他下意识地问出口:“你走的时候，会因为离别而伤心吗。”

“不会。”

程空青回，一点也没有拖泥带水。

被打击到的黄芪生气地放开他的手，一路小跑回了房间，钻进被子里。

有些人即使生气也不会忘记留门，程空青把人从被窝里挖出来，叹了今天的第二口气:“我不会伤心，因为我们会很快重逢。”

“为什么？”被子里不愿抬脸的黄芪声音闷闷的，程空青隔着被子摸着他的后脑勺，不徐不疾:“我很快就会来接你，我们去海市好不好？”

“我走之后，会找人给你安上电话，你想我了，就打个电话，等我把家里的事接手，我就来接你，我们去海市玩。”

“那还回来吗？”

海市啊，黄芪想，那真是很远的地方，自己不能麻烦阿青，那只能多赚点钱了。

可是去玩了以后呢？黄芪才十三岁，他只是不想离开喜欢的朋友，却不知道如何待在一起不分开。

这似乎是很没有道理的。

“你想回来就回来。”

程空青并没有给出别的承诺。

即使他知道自己是家里唯一的继承人，但目前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何谈保护黄芪不受伤害？

黄芪却没听出来他的言下之意，他很坏的，觉得这样就很好，阿青会解决的。

程空青对黄芪有天生的吸引力，没有原因，只是相处起来很舒服，让黄芪欲罢不能，第一次学会贪心。

“好呀，那我每天都要打个电话给你的，你不能骗我……”

……

久远的梦境终于结束，黄芪在光下睁开眼，头顶是陌生的天花板。

门外是孩子奔跑的脚步声，坐起身，刷牙，洗漱，开始了新的一天。

望着镜子里已经长开的自己，他不禁伸手触碰冰凉的镜面。

“……阿青骗子。”

小小的水槽边，少年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几乎听不到的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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