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黎在陈不念的注视下，手颤颤巍巍地搭上门把手，准备拧开的瞬间，门外响起一声尖叫。

广播再次响起——

“请还在教学楼内的同学迅速撤离！”

“请还在教学楼内的同学迅速撤离！”

“请还在教学楼内的同学迅速撤离！”

艾黎一颤，茫然地看向陈不念，嘴张张合合，最后也没能讲出一个音节。

陈不念无奈扶额，吁了口气：“过来吧。”

艾黎没听懂样眨了眨眼睛，慢半拍地点了点头，仿佛灵魂抽离般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又缓慢地蹲了下去。

低垂着头，眼神空洞。

陈不念看着她，少见的自我反思了下：早知道把她眼睛蒙上在处理那块货了。

——这孩子不会让我吓傻了吧？

——吓傻NPC，这应该也算是一个成就吧，怎么没说有奖励积分？

陈不念揉了揉耳朵，确认没有系统的声音后，有些可惜地轻啧了声。

休息室内一片沉寂，郁南嘴里的血顺着嘴角向下，慢慢浸湿了白色的衬衫衣领。

门外的尖叫声尖利凄惨，混合着一下比一下重的拍门声。

仿佛绝望的怒吼。

要不要开门，成了一个问题。

其实算不上什么问题——陈不念并不在乎外面的人是不是活着。

她自己还活着就够了。

至于外面的人，她实在算不上熟悉，甚至对方还是先向她释放恶意的人，没由来的恶意，轻蔑的，倨傲的。

乱世先杀圣母，陈不念没有宋薇那么博爱。

没有恶意的人她尚且不会考虑，何况对方还得罪了她。

但她还是看向顾知秋，眉眼弯弯，像是在征询意见。

顾知秋拿起手边的咖啡，抿了一口上面的奶油，眉头微皱——果然还是不喜欢。

尽管如此，她还是将咖啡一饮而尽，说：“我记得商城里有【全知视角观察器】。”

【全知视角观察器】，顾名思义，外形酷似望远镜，可以透过它看到门外以及方圆千米内的全景。

陈不念拖着郁南椅子，连人带凳儿压在了门上，充当抵门器，闻言顺着问道：“多少钱？”

顾知秋点进【商城】，说：“低级的30积分，中等60积分，高端160积分。”

陈不念哽住了——她的积分【285】。

没等她说话，顾知秋已经自顾自点了“高端”，160积分付的干脆爽利，眼睛都没眨一下。

下一秒，一个【全知视角观察器】出现在了顾知秋手上。

陈不念：......

分高有时候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高端的【全知视角观察器】功能其实和中低端一样，只是它更加小巧，可折叠，方便收纳。外形是复古的古铜色，花纹细致讲究。

顾知秋透过探测器看到门外的瞬间，眼睛顿了一下。

陈不念的右眼皮倏地跳了一下。

“外面，”顾知秋放下观察器，语气第一次出现了迟疑，“什么都没有，你幻听了吗？”

陈不念把观察器从她手上拿过来，看清的瞬间，她也怔住了——

如果说顾知秋什么都没看见，那她便是看见了新鲜出炉的屠宰场。

门外一片血腥。

办公桌上，地板上，柜子上，墙面上，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鲜红。

她的视角向下，倏然——一个眼珠猛地怼了上来。

陈不念下意识后退，重心失衡的瞬间，顾知秋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调整了下焦距，看清了眼珠的全貌——万幸这个眼珠不是一个独立存在的奇行种。

眼珠的主人是一个穿着水手服式校服的......从模糊的特征来看，大概算个人。

应该是个女孩。

马尾辫，已经干透了的校服上血迹斑驳。

裸露在空气里的四肢，皮肤破败，大小不一的空洞排列组合，黑漆漆的，看不见骨骼和肌肉结构。

脸上唯一的五官是这只大到迥异的眼睛，占据了全脸的一半。

眼睛的主人似乎发现自己正在被观察着，她悠悠转过头，凝视着陈不念。

尽管只有一只眼睛，但陈不念却觉得她的表情是在笑。

天真又讥讽。

像在恶作剧的熊孩子。

倏然，敲门声不要命一样响了起来，伴随着巨大的破坏力。

陈不念拼命抵住门，顾知秋不太能理解她为什么忽然抵住门，但还是反应迅速地把单人床挪了过去。

艾黎终于反应过来，虽然动作依然迟缓，但还是上前帮了顾知秋。

门外的人似乎因为怎么也打不开，变得逐渐暴躁，发出的响动也越发狂野。

不知道过了多久，躁狂的响动终于归于平静。

陈不念松了口气，抬头却看见顾知秋满眼不解地看着她。

“你刚才没有听见？”

顾知秋反问：“听见什么？”

陈不念怔住了——

顾知秋没有看见外面的血腥，也没有听见那阵疯狂地敲门声。

她刚才的一系列抵御行为在顾知秋眼中，仿佛精神病发作。

没有道理，也毫无逻辑。

顾知秋意识到了什么：“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陈不念看着她，大脑飞速运转——她该不该相信顾知秋。

她哭笑不得地发现，自己再一次进入了“盒子”——一门之外的世界是一只巨大的薛定谔的猫。

而她也是盒子中的猫。

但可以确定的是，作为安全区的【休息室】已经不再安全了。

她必须出去。

要不要开门，不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个必选项。

“我看到了一个女孩。”陈不念决定坦诚。

她观察着顾知秋的表情——顾知秋愣了一下，似乎很不理解：“一个女孩？”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顾知秋依然坚持自己最开始说的话，神情坦然。

她生了一双很漂亮干净的眼睛，眼尾微微下垂，眼眸水盈，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对方，便觉得无辜真诚。

不知道为什么，陈不念心中生出了一种熟悉感。

她忽略这种没由头的感受，眼睛半眯着，漫不经心地补充说：“我看到了一个小女孩，还有满目的血腥。”

“我的视角里，外面遍地血液，”陈不念是天才的谈判家，顾知秋没有说谎，但她需要保证自己绝对安全，“刚才挡门，是因为她要闯进来。”

“小姑娘可凶了。”

陈不念嘴上说着凶，嘴角却微微上扬着。

她习惯观察别人眼中自己的特征，然后做出相应的姿态迎合，最后大多数这些人自食其果，小部分时候是她吃亏。

陈不念摸不准顾知秋眼中自己是怎样的姿态。

那她干脆诚实一点：“我相信我的眼睛，也只相信我自己。但这不代表你看到的就是错的。”

“就像现在，我也听不到拍门的声音了。”陈不念把项链拽了出来，面板弹出，她点开【工具】，在顾知秋的注视下，十分自然地把她的【匕首】中饱私囊了。

陈不念的视线缓缓落在了艾黎身上。

顾知秋了然，利落地上前把艾黎拽了起来。

现在的艾黎仿佛受惊的兔子，刚想尖叫，就被顾知秋捂住了嘴巴：“别喊，我们不会怎么你。”

顾知秋带给她的冲击不比陈不念小到哪里去，她惊恐地看着顾知秋，消化了一会顾知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后，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顾知秋将信将疑地把手放下。

艾黎刚想喊，脖颈忽然一凉，下意识地哑了声——

顾知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陈不念手掐着艾黎的后颈，眼神单纯坦然，无辜地对她耸了耸肩：“早就说过了素质教育不管用，现在信了吧？”

.....

为了防止陈不念真的把副本NPC吓死，顾知秋抢在陈不念之前，把艾黎牵到了门前，然后向陈不念伸出了手。

陈不念却不着急：“她都吓成这样了，让她先缓缓。”

话音刚落，她把椅子转了个儿，把探测器放在尚有一息的郁南眼前，把【工具】里的【旁观者的舌头】扔到了他怀里，语调轻松：“好好看看，然后告诉我，看到了什么。”

郁南艰难地睁开眼睛，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仿佛用尽全部的力气嘶吼着，尖锐刺耳。

然后他晕了过去。

地面上多了一滩水渍。

陈不念微微蹙眉，语气却没有什么情绪：“吓尿了？”

蜷缩在地上的【旁观者的舌头】也附和道：“血！涂满了墙壁！”

陈不念轻笑，抬头对顾知秋道：“看吧，我没说......”

话音未落，【旁观者的舌头】让陈不念的笑容僵住了：

“没有头的姑娘走在血泊里，”

“被解剖的四肢跳着绚烂的舞蹈，”

“天才歌唱家的喉咙裸露在空气中，唱着天籁一样的歌。”

“眼球，巨大的眼球，”

——“他是一个男孩。”

“它是阿塔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