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半夜，温晚还是为了王欢欢的事睡不着。她翻来覆去，最终还是从床上坐起，纠结着要不要往四合院里打个电话。陈明俊被她吵醒，迷迷糊糊，想把人再抱回怀里。温晚却是扯着他问：“你说我要不要把这件事跟淑贤阿姨说。”

“……说。”陈明俊意识模糊地跟了个话尾。过去两个小时里，温晚已经问了无数遍这个问题，而无论他给出什么反应，她都有理由继续继续犹豫。他支持打电话，她便担心孙家一大家子人隔着重洋瞎担心；他说不打吧，她又觉得这样对不住她淑贤阿姨。陈明俊有一瞬间想过让她问问她爸爸的意见，但话没出口，就被他以“避免岳父也担心起来”的理由而否决，多少也有些小题大做了。

“宝贝，犯不着为了这事儿睡不着，”陈明俊打着哈欠起身安慰温晚，“欢欢是个有主见的姑娘，你今晚跟她聊完了，她明显心就定了嘛！再来亨利虽然是个奇葩，但是一般情况下也还挺有绅士风度的。再退一万步讲，他俩晚上聊过了还不一定分手呢。”

温晚愁眉依旧不展：“你也说了是一般情况，今晚这样子，我可觉着不一般。”

她话里显然有话，陈明俊挑明了问：“那你想怎么样？”

“要不我们等到他们……”温晚试探着，没把话说完。那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充满期盼地看着他，陈明俊可算逮着了要人撒娇的机会，他向后一躺，手肘屈起撑着头，大爷样地冲温晚勾勾手指，道：“叫声宝贝听听。”

“宝贝~”尾指远远勾过他的手指，温晚靠近，双手包裹住他的手掌，又拿脸颊蹭了蹭，使得大少爷很是受用。她只当她的美人计已经起了效用，便低头再凑近些，任她的气息喷洒在陈明俊耳朵边，软软地再问：“好不好吗？”

陈明俊这回还是没有直接答。他偷了个香，得寸进尺：“再叫一声老公来听听。”温晚也不是个傻的，就与他谈条件：“叫了你可就得答应我。”话音刚落，就见陈明俊的神情仿佛愣住了一般。温晚一惊，琢磨着他是不是又在做戏，但心下里也同时计较起是否自己的态度或者话语又伤了他的心，随即便看他微蹙着眉转过了身去，语气听来也是闷闷：“既然这第一声老公要这么勉强，那么就算了吧。”

哪怕是假的，也这么由着他吗？温晚俯下身去哄，下巴搁在他肩上，手指去触摸他的面颊。陈明俊直把眼都闭了上。“真不理我了啊？”她亲亲他的肩膊，陈明俊默不作声。温晚观察一会儿，始终不见动静，兀自想了一想，动作了一番，只把身体与他的紧贴着，从后紧紧抱住了陈明俊。她料想陈明俊总要理她了，结果这招也失去了效用。这着实让人疑心他是否已经睡去。温晚重新扒上他肩头，轻轻摇晃，嘴里喊着：“明俊？明俊？”陈明俊是铁了心不作声。

今晚本就有烦心事，她的耐心更加有限。加之想着不能被陈明俊给吃死了，鼓着两腮，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娇滴滴地便喊了声“老公”。陈明俊哪听不出她这声喊的并非真心实意，打定了主意不回应，所以面上并无破绽，心下却禁不住暗喜。温晚一瞧，还得高看他几分，没奈何耐着性子又叫了一声。这声自然比先头那次好听得多，陈明俊憋不住想笑了，偏还要硬生拿住。温晚对外在的称呼不甚在意，可陈明俊看样子像较了真，她便开始有点儿犯愁。她的下巴一点一点，敲在陈明俊肩头，口中尝试着又叫了几声“老公”。陈明俊也很懂得了见好就收的道理，抓住个机会和她调转了体位，压着人重重亲上了一口，回应她：“好老婆！”

温晚被这一声叫唤腻歪得不行，双手抵在胸前，佯装着恼，问他：“你是不是知道再不理我我就要拧你耳朵了？”嘴里说的是拧，实际却是要动口去咬。陈明俊关注着她，身形一动，噙住了，再要了个长吻才作罢。深更半夜不睡觉，着实是折磨人。

温晚唇儿水润，眼儿盈盈，仍没忘了自己最开始的问题：“你答不答应嘛？”

陈明俊叹了一口气，放弃支撑，就这么压到了她身上，嗅着她发香：“你忘了，我们答应了黄玉明天要去她那里。”

温晚脑袋一拍，真把这事儿给忘了。她想想，明天一天也耽搁不了多少事儿：“要不去完再回来？”

“明天一早先打个电话吧，”陈明俊看着她的架势，深知温晚恐怕是要把人给送上飞机了才能安心，“可以的话，咱们就留个联系方式，让她有问题随时给我们打电话就好。要是实在不行，我们就直接把她送机场。”他只能做到这里，别的实在提供不了什么人文关怀了。

让步到这一步，温晚也没法再还价了。她点点头同意，复又感叹：“以后我们要有了女儿，一定得多带她见见世面，这样哪怕她遇见了一个像亨利一样的人，也不至于手足无措，不至于受伤太深。”

陈明俊哼笑：“宝贝，你这会不会想得太远了？”不过细想来，有个女儿也很不错。陈明俊嘴上念叨着孩子孩子，却从没想过将来更想有儿子还是女儿，他的心，好像只围绕着温晚走而已。只要能跟温晚组成一个家庭，就再幸福不过。埋首在温晚颈间，他的怀抱里、呼吸里，满满都是她的存在，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满足。陈明俊感叹：“晚晚，谢谢你重新给了我一个家。”

他的家自小并不完整。父亲在家庭中的角色缺失导致了母亲的离开，而后者这一走，就是十五年。十五年里完全没有的联络，早已让陈明俊对他的母亲感到了陌生。他一度认为自己已经不记得她的样貌，可事实摆在眼前，当他们再次见面，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认不出人的，唯有她而已。

温晚和黄玉走在前面，叽叽喳喳穿过葡萄地。晴朗的天气，美丽的风景和黄玉的热情，极大冲走了她先前的不愉快。王欢欢决定自己处理和亨利的问题，亨利也保证不论结果如何，他都会把欢欢安全送回家中。再有那么些钱傍身，他们总算安心。

黄玉旧时的寄养家庭，是中西结合的代表。据她所说，他们一大家子都很热情好客，所以当听闻黄玉在来的路上还遇见了朋友，女主人就当即提出要邀请这两位同乡来家里坐坐。

“Elsa很厉害，Hugo说他在中国遇到她的时候，她还不怎么会说英语，跟他交谈都只能用手脚笔划，又或者是通过画画来沟通。可是在决定跟他在一起之后，她很快就学会了用英文交流，从最简单的词汇到中英夹杂的半生句子，到最后能流利的用英文跟他吵架，进步速度快得非常令人惊讶。”

温晚边听边笑，她近来发现她开始喜欢听别人的爱情故事：“听起来他们是一对很甜蜜的伴侣。”

“That's right，”黄玉肯定，“所以后来当Hugo因为工作要返回英国的时候，Elsa就背井离乡跟他走了。包括到现在，Hugo要来法国，Elsa也跟着来了。”

温晚突然很想问一下陈明俊，如果有一天他要回美国，他会不会也跟着她去？结果只是看了他一眼，都不用开口，陈明俊好像就知道她内心的想法，揽着她的肩很是笃定：“你去哪儿我去哪。”当下立了一个好老公的榜样。温晚被他的主动闹得不好意思，转头一看，黄玉果然捂着嘴在旁边笑。

“好了好了，快带我们去见见你的外国爸爸妈妈们，”她几乎说出了琼瑶般的台词，“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正如黄玉所描述的热情，Elsa一家准备了一大桌的菜肴来款待他们，中、英、法，随他们挑选，丰盛得不能再丰盛。Hugo去了酒窖挑选红酒未归，Elsa放好餐盘，拉过自己的两个孩子进行介绍：“大的是Anthony，小的是Alicia，我们还有一个更大的儿子Alex，不过他现在在巴黎上学，要下个星期才回家。”要是以前的温晚，定会羡慕混血儿的美貌，现下的她更羡慕的则是Elsa的身段，她几乎想向她讨教一下保养方法：“您看起来还好年轻，一点都不让人觉得是三个孩子的妈。”

任何女人听到这种夸赞都会喜笑颜开，Elsa捂着嘴，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却不料此刻陈明俊突然硬邦邦地道：“她在这儿生活得幸福，当然年轻。”

温晚讶异，看到陈明俊突然冷下来的神色更是不解。她和黄玉打着配合，用几句话幽默地化解了这场尴尬，一边默默握了陈明俊的手，想知道在他身上出了什么状况。

陈明俊接下来异常的沉默，他倒是想开口，可是一开口就忍不住夹枪带棒。如此给温晚带来了几回尴尬，他为着他的家人，索性闭嘴不言了。

温晚从没有见过陈明俊表现得这么异常，在她的印象里，他从不会对陌生人展现出这么强的攻击性。像这般不留情面说话，她还只在他和陈百万争吵时见过。如果不是Hugo已经回来，大家准备开饭，她真要找个空当把陈明俊拉到旁边好好问个清楚。

Elsa一家的生活的确非常幸福，几个人聚在一起，餐桌上欢声笑语不断。两个孩子的中文并不算好，Hugo的则很不错，后者学识渊博，语言天赋也高，所以时不时就能冒出些俏皮话来。他或许也看出了陈明俊情绪的不对，所以想极力缓和现场的气氛，调动起对面这个年轻人的热情来。然而不知为何，他说得越多，两个孩子的笑声越大，陈明俊的脸就越黑。他还想回过头问问妻子是怎么回事，不曾想，Elsa的脸色也渐渐变了。

“不好意思，我想这顿饭我吃不下去了。”陈明俊忽然站起，温晚紧张地看着他，他反过来碰碰她的手心，语气明显控制着：“晚晚，我先回去，你喜欢的话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她听到他这样的声音内心就在发颤。陈明俊决然转身，温晚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脑子里就会反应出“决然”这个词，也许事先她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程度，所以陈明俊一走，她也急忙跟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着急，她说话的声音大了些。不料却被陈明俊误认为是问罪，他十分丧气，也十分难过，看起来都不想再挣扎，低沉着声音道：“你骂吧。”

温晚几乎要被气笑：“骂什么？我是想问问你为什么那么不开心？为什么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被风吹的呗。”陈明俊别过脸，揉揉眼，并不想温晚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温晚偏就绕到他跟前，也不让他的手遮住脸，执着地要闯入他的心间：“你快点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和Elsa以前认识吗？为什么你见到她反应会那么奇怪？”

陈明俊只是摇头：“我不想提这个女人。”

他态度如此坚决，温晚一时也强迫不来。牵着他的手，等他平复情绪，温晚也忍不住凝眉思考。抽空对着不远处追出来的黄玉挥挥手，示意他们确定要离去，温晚没再走过去与其他人交谈或道歉，她想她至少要等到晚上才有空再处理一下他们刚刚的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