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醒醒。”

白河整个人像是在水面上浮沉，他隐隐约约听到声音，是在叫他吗？

“白河！我们还有账没算完呢，你快给我醒过来！”

白河四肢僵硬，无法动弹，只能任由身体起起伏伏。那道声音又响起来了，好像是在喊他。是谁在喊他？

“他真的没事吗？为什么还不醒来……白河，你如果听得到，那就醒过来啊！”

白河觉得好累，身体四肢由不得他控制，越来越沉，快要没入水底。这道声音真是没完没了，听得有点烦了。到底是谁在他耳边吵个不停？

白河有点好奇了，想睁眼看看对方是谁，长得什么模样，为什么要不停地打扰他？

他试着转动眼珠，眼皮太沉了，他花了好长时间才慢慢掀开，最初只能看到微弱的光，接着光线慢慢凝聚，他半睁开眼，眼前是一张模糊的脸，五官在面前放大。

紧接着耳边传来刺耳的声音：“他醒了！”

他感觉到周身围上来几人，周身变得更加吵嚷，不过声音倒是有几分熟悉。

其中一位略带鼻音道：“他现在怎样？”

接着是一道清亮声音：“已无大碍。”

而后是兴奋的说话声：“太好了太好了。”

柳石凌望着面色苍白的白河，他缓缓转醒，已无性命之忧，接下去只需好好养伤，便能恢复。她此刻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该对他说些什么话。

柳石凌回避掉白河慢慢清醒的眼神，他没事便好，先前的担忧也逐渐放下，转过身独自往石洞另一边走去。

柳石凌走至中央高起的木台前，原本围绕一圈的青丝早已黯淡无光，木台之上，是被阵法困住的青狐，青狐瘫坐着，垂着头与她初见时完成变得两样。

柳石凌收回视线，内心感慨，靠着木台角落坐下，她从未想过今夜之行会变成这样，受到深深的震撼。过去十几年间，她以为曾经的遭遇早已令她强大，可时至今日，才知世界之大，她不过世间渺小的蜉蝣，果真“见识不够”。

她此刻不想面对白河他们，只好躲开，独自消化。

白河睁开眼睛清醒过来，环视周围，看清眼前的环境，终于回过神，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

他记得青狐朝他发动猛烈的一击，那一击他躲避不过，便没想躲开，本以为到此结束，却不想时候未到，又活了过来。

只是……他是如何躲过青狐的攻击？

白河的余光瞄到柳石凌的背影，张了张口，声音堵在喉咙间，尝试了两下，才渐渐发声。

他看到面前的人，除了星昴之外，还有一人蹲着身子，两手撑着下颌，正歪头看他，表情纯真无害。

小玉与白河对上视线，没等他说话，便开口道：“白河，你没事了罢？我吓了一大跳，以为你要死了。”

白河揉了揉额角，反应了半刻，想不通为何小玉会突然出现在此。

一旁的星昴替他解惑道：“多亏蓝玉来得及时，把你从青狐手里救下，才免受致命一击。”

小玉附和道：“是啊是啊。”

白河看了看小玉，又看了看星昴，他们两人倒是合拍，联想起他曾经调查过蓝狸一族，总算明白为何能捡回一命。

“想不到小妖还挺厉害。此次多谢你了。”白河刮目相看，顿了顿又道，“不过，别把什么死啊挂在嘴边，好像我随时会一命呜呼。”

小玉眨了眨眼睛，轻笑道：“知道了。”

“我还是有个疑惑。”白河道，“小妖，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所在？”

小玉眼神摇摆，顾忌道：“我睡了一觉醒来，发现你们都不在。肚子又饿得慌，偷偷去饱餐了一顿。”说着瞄了眼白河，“吃饱后我感知到这里有熟悉的气息，我想你们可能在这，于是就找过来了。”

白河点点头，舒了口气，这会回想起来，若不是还有小玉在，他可能真是命丧于此，明明他还有重要的事未完成，当时竟不顾一切，冲在前方。

“小娃娃……”

柳石凌独自一人躲在一旁，耳边忽然响起虚弱模糊的声音，她一听，便知道是谁在叫她。她以为是她的幻听，直到声音再次响起。

“小娃娃，你的伙伴对你有情有义……”青狐道。

柳石凌起身面向青狐，脸色仍是消沉，听到她的话，更是苦笑：“你有何话要说？”

青狐继续道：“那位名叫白河的小道长，竟愿意舍命相救，极少有人会为他人做到如此地步。你很幸运。”

柳石凌蹙起眉，不明白她为何在此时说这些，低低道：“幸运？”她想起往事，“若我真的幸运，便不会来此，也不会遇见他，他也不会因此受了重伤。”

青狐完全没有听她的话，接着咬牙切齿道：“两百年了，我藏身于此两百年了！若不是被他欺骗，我早已飞升成仙，何至于至今仍是半仙之体！跟你们这些无名小辈交道。”

“半仙之体！”

柳石凌身后传来星昴的声音，他的声音带着点震惊。她转身看去，星昴撑着白河走来，扶白河坐在后面的木椅上，上前走至她身侧。

星昴身后跟着小玉，小玉来到柳石凌身旁，环住她的手臂，低声对她道：“柳柳，你一个人做什么？”

柳石凌本想避开他们，尤其是白河跟星昴，却没想到他们一块过了来，叹气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小玉不解道：“白河说你一个人危险，不要跟她靠得太近，我们便过来了。”她指向前面的青狐。

柳石凌收敛沉重的表情，重新恢复以往的状态，道：“嗯，我没事。”她转头朝向星昴，道，“星昴道长，你方才所言何意？”

星昴眉眼中带着一丝讶异，道：“以我所学，现今人界早已不存在仙人，又何有半仙之说？”

白河在后面补充道：“确实如此。传闻仙界之门在两百年前关闭，仙人均已飞升仙界，怎会留在人界。”

“等等，”柳石凌回过身，道，“方才青狐言语中提到两百年，两百年前是否发生了什么？”

白河和星昴同时沉默下来。

柳石凌和小玉对视一眼，她们两人对于什么仙界之事完全不了解，此刻见二人沉默，均是好奇且疑惑。

“他们不说，我来告诉你们。”青狐又忽然开了口，声音比之前更嘹亮，她坐直身体，颓然之势消失不见。

高台之下的几人纷纷朝她看去，白河静坐观望，星昴神情变幻，最终化为平静。

“二百前年仙魔大战，魔界被封，仙界闭界，人界从此独为一界。”青狐缓缓道来，“我本是修炼五百年的青狐，距离修成仙体只差一步，那时我与我的夫君约定一道飞升成仙。后来有一天，我的夫君告诉我，仙魔交战，仙界之门将要关闭，要我潜心修炼，定要赶在仙门关闭之前修得仙体。”

“我开始日以继夜闭关修炼，心想若是我们二人均能修得仙体，一道飞升，将是多么幸福美好的事。然而——”青狐倏地一变，声音是难以掩饰地愤怒，“我最亲近爱惜的他！他却在我苦心修炼到最为关键的时刻，趁我不备，将我击伤，夺去我的精元，还把我的妖丹尽数吸收！成全了他的仙体！”

青狐越说越激动：“仙界之门即将关闭，开始召回人界所有仙人。他费尽心思，为了保证在仙门关闭之前炼得仙体，竟连他心爱之人都能出手利用！他夺取了我几乎所有的仙力，将我打下地底，独自离去，飞升仙界……”

洞内沉寂下来，过了一会，青狐发出一声一声的哼笑。

“可他终究没有想到，我竟然没死。虽然自仙界关闭之后，人界灵气逐渐消散。被困在地底多年，在我以为没有希望的时候，我发现地下竟有极其浓郁的灵气，我不甘心，我开始重新修炼，总有一天我要报仇！”

“过去五百年达成的半仙境界让我的修炼变得顺畅，加之无穷无尽的灵气，不到一半的时间，我便重新恢复，只要再等百年，我定能报仇雪恨！”

柳石凌静静地看着青狐，提及过往之事，她的表情变得哀伤，讲至后面，面目逐渐狰狞，声音也慢慢嘶哑，眼中布满血丝，眼神尽是憎恶，到了最后，竟狂笑起来。

她听后久久不能言，其他几人也沉默不语，对此遭遇无法表达，化成叹息。洞内重新恢复宁静，甚至青狐也垂着眼眸，神态不明。

“你既是个人仇怨，又为何利用青镇全部无辜之人。”白河忽然出声。

青狐抬眼朝白河看去，恨道：“你又知晓什么！”

白河摸摸下颌，道：“你和徐府之间……是互相利用。”

青狐哼声道：“他们也配与我相提并论！那些贪得无厌之人，自从知道我在此修炼无法脱身，便营造了此间府邸。说得好听年年供奉，不过借我之力，扬他之威。”

柳石凌插嘴道：“你比我们都要厉害，为何要听他们的？”

“错了！”青狐眯起眼睛，“我在此修炼，难免灵气外泄，引发不必要的麻烦。他们来得正是时候，由他们给我做掩护，最好不过。”

白河道：“青镇之人无法离开青镇也是因此。”

“没错。最初由徐府牵头，青镇发展得十分顺利，但知情者难免泄露我的存在。我对镇上所有人都下了禁咒，他们永生永世及其后代都不得离开此地，否则性命难保。后来逐渐约定俗成，他们只知此镇有青狐庇佑，年年拜祭，但不知青狐无时无刻注视着他们。”

说到这，小玉从怀中拿出狐狸木牌，放到身前给她看，道：“这个木牌刻的是你，上面有你的气息。镇上的人都有这种木牌，我觉得他们真的相信你敬畏你。”

青狐看向小玉，打量一番，道：“没想到人界仍有蓝狸一族。小家伙，告诉我，你是从哪来？父母名讳？”

小玉扭头看了看柳石凌，又看了看白河，不知是否要说实话，又察觉到星昴的视线投来，看得她不舒服，她垂头闭上了嘴。

白河思索一阵，对青狐道：“青狐，不如我们彼此立一个誓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