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府中各院分明，当家的是东院之主，他近日不在临江，因而西院二爷暂管理凌府。除东、西院之外，还有另外几支凌家旁支，分别依靠于两院之下。

白河与柳石凌赶去长老院途中，西院大乱之事隐瞒不下，消息传播飞快，一时间凌府中笼罩上一层阴云。

柳石凌是见惯了的，一路上向白河解释。

凌氏家族庞大，家族利益荣光惠及全族，所以越是庞大的家族，内部的管理越是严格，层层递进。除了家主之外，便是长老院的权利最大。

然而也是因此，凌家表面光鲜亮丽，实则内部之中产生了极大的矛盾隔阂。

不同的氏族分支，在出生的一刻便有着既定的命运，被分成主家与分家，随着家族不断壮大，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命中注定，逐渐成为分裂的因素。

没有人能心甘情愿接受低人一等，更何况是在这样表面差距甚微，实则天上地下的差别。

不满与贪婪的情绪持续滋生，凌府之中，长期以来的不平衡造就了明争暗斗。所以每当府中出现一丁点风吹草动，这阵风就会越卷越大，直至最终席卷过每一个并不无辜之人。

眼下看来，由西院刮起的风，不仅仅只是开始。

“那你又是如何？”白河突然问道。

柳石凌怔忡片刻，道：“父亲早年间已看透了这般家族，常年游历在外。后来遇见了母亲，安定下来，自给自足，但并不参与凌家之事。”

白河带着柳石凌停在屋脊之上，静静地望着她。

“所以我啊，从小到大都本着不与凌府其他人扯上关系的原则，”柳石凌目光望向远处，落在偏僻一角，“自力更生，为了不让父亲母亲失望，好好活下去……”

说到此，柳石凌忽然哽咽住，别开头，眨了眨眼睛，憋回泪水。

白河看着她柔弱的身影，过了会才问她：“你想活下去吗？”

“我……”柳石凌的话堵在喉咙口，她侧眸望着白河，手臂擦拭过眼睛，露出苦涩的笑，“你不必激我，我既已做了决定，便该说到做到。况且……我见过世间奇妙之事，去过仙境般的世外桃源，也算是比大多数人眼界开阔，倒无遗憾。”

白河沉默无言，只道：“那便将眼前之事做完，不枉来回。”

两人不一会便踏着轻盈步伐，跃过重重房檐，来到长老院之上。

长老院是府内接收消息最为迅速之地，那厢西院引起动静，这厢长老们已听到风声，院内聚集了几位辈分较高的长老。

其中有人询问：“西院发生了何事？”

有人答：“还未清楚，不过听闻似有人闯入。”

“还不赶快去捉拿？”

“二当家的去了，不知处理得如何。”

“前两日府里人被绑走，今日又出这事，西院的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

在房顶上听了两句的白河和柳石凌对视一眼，白河朗声朝下方道：“你们要捉拿的人在此。凌二爷无法处理，让我来瞧瞧长老们有何高见。”

长老们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转着身找声音源头，白河拉住柳石凌从屋顶飞下，落在院中，稳稳站在他们面前。

长老们惊吓几分，一齐往后退了数步，连连唤人。站在中间的头发灰白的老人拄着拐杖，翘起杖尾，颤巍巍地指着白河，哑声道：“你、你们是何人？胆敢在、在此造次！”

柳石凌无声地叹气，附到白河耳边低声道：“这群老头就是这样，自诩辈分高，一个比一个顽固。估计心里怕得慌，还在故作镇定。”

“那便开门见山罢。”白河道。

柳石凌没有反驳，她向来不喜这些高高在上的“长辈”，对他们的敬意早已在孑然一身的时候就消失殆尽了。

白河上前一步，指着他们道：“我不会伤及无辜，你们之中，只要告知我进凌府坑蒙拐骗之人在何处，我们便立即离开。”

长老们抱团在一块，他们院中守卫并不多，此时赶来的将将数十人，只围在院口，怕来人对长老不利，不敢进入。

拄杖长老与其他长老互望了两眼，在白河气势震慑下倒是显现出了老者弱势姿态，全然没有方才言语间那种傲慢。

“你指何人？我们不知啊。”拄杖长老道。

柳石凌不耐烦地提高音量：“大长老，听说月前有位卜卦的算命相师进了府，长老们盛情款待，现可还在长老院内？”

长老们一听，几人之间互相询问，声音窸窸窣窣，一番谈论之后，却无一人知晓那位相师去向何处，均是摇头。

白河微皱了眉，只得威胁吓道：“你们若都不知晓，休怪我闯入内院，一通胡搅！”

拄杖长老连忙摆手，道：“这位年轻人，莫要着急，你仔细说来，我们想起来了自然不会隐瞒。”

白河与柳石凌对视一眼，他其实并不想动粗，奈何这群长老一个个老奸巨猾，眼下分明是在拖延时间。

白河一甩衣袖，摇头道：“话不必多说。此来我们只想揪出妖物，你们再冥顽不灵，我也不再客气！”

说罢，白河抬起手来，手上释放出肉眼可见的灵力，装作要动手的样子，吓唬他们。

柳石凌在一旁陪他做戏，进一步敲打：“长老们，你们便实话实说罢，若是伤了筋骨，躺上十天半月，这可不好受啊。而且有个万一，凌府之后该怎么办啊……”

她说得都是长老顾忌之事，才说完，其中就有长老按捺不住，伸起手来似要指认，身体微微前倾，快要跨出一步。

柳石凌朝白河眨眼示意，白河咳了一声，手上的灵力已开始波动，朝长老们而去，只差两三尺距离。

突然间，风云变色，头顶上的乌云笼罩，形成一道旋涡云团，院内刮起大风，席卷着周围树木疯狂摇曳，沙石飞走。

稍一疏忽，白河眼前倏地闪过一道暗影，紧接着其后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击而来，被白河释放出的灵力挡住，但仍是波及他和柳石凌，两人往后倒去，退了几步。

白河及时控住身体，抓住柳石凌的肩膀，两人站稳。

抬眸望去，之间一位身穿褐色衣袍的长老站在了院中央，面目狰狞，完全不是他本身的模样。

其他长老们被吓得抱团退缩到正堂石阶前，而刚刚最先挺身的那位长老却没那么幸运，被化形装扮成长老的妖物一掌击飞，正倒在地上，发出哀嚎声。

赶来的守卫见到院中状况，根本顾不上长老们，一人带头连滚带爬跑走后，其余人也跟着一个个溜走。

此时院内只剩下白河、柳石凌，还有他们对面正佝偻身子，伸长了脖颈，转动脑袋的妖物，一双眼睛诡异凸出，冒出一点精光，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根本不似一个“人”。

“一个道士，一个丫头，坏我好事！”他从喉咙里冒出带着尖利又沉闷的声音，颇为刺耳。

柳石凌十分警惕道：“他就是那只妖物？”

白河郑重道：“嗯。先前在凌宇房中，也是他在作怪。”

柳石凌想起看到凌宇时诡异的模样，道：“是他对凌宇做了什么！难怪凌宇他……”

“什么？”

柳石凌回想起凌宇的模样，抓住她手时冰冷的体温，他根本没有醒来，怎么会突然动手？仔细想来，不寒而栗。

“凌宇他、他能动，像是被操控一样，睁着眼睛，空洞无神，抓着我不断朝我扑来。”

白河越听感觉越不妙，从他突破那间房屋的禁锢之后进到屋内，除了发现有暗影要袭击柳石凌，并未看到床上有人。

这样说来……那暗影岂非就是凌宇？在受到攻击之后，他才消失不见。

“都是妖物在作祟，只要擒下它，一切便知。”

白河提防地直面眼前褐色身影。

只见“人”的身躯已容不下妖物，那道瘦弱的身体不断膨胀，足有两倍之多，外衣已撑得破碎，挂在身上。

“小心。”白河朝柳石凌交代一声，调转灵力准备迎击。

妖物怒而仰天狂吼，一只手掌飞速甩来，带着猎猎而响的风，像是刀片一般凌厉袭来。

白河一边用灵力格挡，一边跃了个身躲过掌力，将地面上被风刮断的粗树枝捡起，包裹灵力，当做武器使用。

他的那把无名剑在青镇之后已彻底不能使用，此行并未带在身边。白河缺少趁手的武器，情急之下，只能如此救急凑数。

柳石凌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眼前的妖物看上去不好对付，白河的状况并不好，虽然更加敏捷，但体格上差距太大。

白河游走于妖物周身，妖物无法捕捉到他的身影，下盘不断受到攻击，站立不稳，但它双臂不断舞动，带动的烈风也让白河的攻击无法攻到实处。

场面胶着，双方互攻不下，这令妖物十分恼怒，它挥动双臂，忽然往半空跃去，伸长了脖子快速瞄准地面上的白河。

两只脚紧绷勾起，像是锋利的爪子，妖物倏地往下，脚掌狠狠踢在白河背上，白河朝前踉跄几步差些没有站稳。

妖物还在不断逼近白河，再这样下去，白河恐支撑不住，柳石凌情急之下，捡起地上的石头，朝妖物脑袋上砸去。

妖物停下了动作，扭过脖子盯着柳石凌，双眸微微动了动，一个闪身，出现在柳石凌咫尺身前，它伸出手掌，径直往她前拍去。

白河还在他们后方，发现妖物袭向柳石凌，他起身飞冲而去，但仍是未能及时赶至，只见院角轰地一声，冒出灰烟，地面下沉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