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嫌疑人说谎的例子并不是很少见，大部分都会嘴硬去说自己不认识，自己没有犯过罪，而这基本上都是为了给同伴打掩护，或者想要给自己开脱。

但是这一次韩松落无法揣测出对面这个人的心理，他用手撑着头，沉思片刻，然后跟副队异口同声：“那为什么你会出现在现场，还要逃跑呢？”

“我那个能叫逃跑吗？警察同志。”嫌疑人沉沉地笑出声，他一字一顿，头向前伸着，直愣愣地看着韩松落，然后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瞪大，用夸张的嘴型说，“我就奇了怪了，为什么你就不会死呢？”

韩松落表面淡定自若，实际上内心早就被他吓了一跳，平复好自己的心情之后，他叹了口气，说道：“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命大吧，但是……你的意思是那不叫逃跑，对吗？”

嫌疑人看着他，答道：“是啊，那怎么能够叫做逃跑呢？”

副队在他说完以后，在韩松落耳边耳语：“你先出去，江队说他要进来审人，如果你有不舒服的地方，就去休息一下。”

“知道了。”韩松落如释重负，他跟江寒清交接完毕，在门口撞上的时候，互相点了点头，之后两人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关上门后，他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倚靠在门上，想要缓解自己的恶心，方才那个男人靠进来看他的时候，他本能地想要往后退缩，很明显，他的目的就在这里。

也真是难为自己了，居然能够忍受这种人在这里，还没有给他一巴掌让他乖乖回去坐着，韩松落双手合掌，轻声念了一声阿门。

话说回来刚才那个人的眼神，就像是透过他看另外的人一样，对于韩松落而言，能够与这种人有纠缠的，社会关系中只有一个人——

他的父亲，韩秋。

怎么又扯上他爸了都，韩松落想要找到自己的手机，在自己的兜里翻了半天没有找到，走廊里来了一个警员，似乎是要找江寒清说些什么事情。

他看到韩松落以后，问道：“江队在里面吗？”

“在的，你要找他吗？那先进去吧，哦对了，帮我说一声，我去找我的手机了，我有些事情需要联系一下一些人来求证。”韩松落说完，把门口让开，自己出去之前写写画画的地方找自己的手机。

之前把手机放在哪里来着？

不会是刚刚写写画画的时候把它放在一边，就跟江寒清一起去审讯室了吧。

已经没有人在那里，看上去那一块地方也并没有人翻过，奇怪的是，韩松落有一种错觉，面前的纸张好像被人翻过？

在纸张最下面找到了自己的手机，他打开一看，还好有电，准备跟自己妈妈的打个电话。

纸上的内容看上去都是韩松落自身的笔迹，就没有管，收拾好以后，边回审讯室门口边找到自己妈妈的电话打过去。

“妈，我想问一下，我爸之前得罪过什么人吗？最近有些人盯上我了，这事你有头绪吗？”韩松落电话一接通，就问他妈妈事情。

他妈妈一听是他爸的事情，马上变得警惕起来：“你说什么？有人盯上你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韩松落算了算：“就这几天啊，有谁是跟我爸有仇的吗？我感觉我找了半天只能觉得只有我爸才是那个最有可能结仇的。”

“那你看看你爸生前破的案子？不过你为什么会认为成你爸啊？”韩松落的妈妈疑惑地问道，“你现在是跟对面聊了？”

“……嗯，他说我害他一直都在噩梦之中，但感觉那个眼神又像是透过我看什么人一样，猜来猜去，只能是我爸啊。”韩松落挠了挠头，他站在窗边，看着眼前的城市，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而现在他只有一个人，显得更加孤寂。

很空，一切都是空荡荡的，在这个世界上，即使他身处热闹之中，也依旧非常地孤独，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的感受，而自己也并不打算述说。

孤独的氛围早就习惯了。

习惯了，韩松落想，在某个瞬间，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习惯了……吗？

他真的会感受到孤独吗？

还是说他本来就是一个人，飘摇在世间，没有任何的支撑能够让他停留下来，然后休息一阵，继续往前走。

不可能的，这事绝对不可能，这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从何而来的孤独感。

下坠，他在下坠。眼前的城市高楼在他的眼里疯狂地往上走，而他离地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看到了街上的人们在为了生计奔波，车水马龙……

闭眼准备等待自己的结局。

无非就是在地上绽放一生中最绚丽也最短暂的花，宛若彼岸花一样，而人群此时将会驻足，将顷刻的目光移到地上那个人的身上。

仿佛置身于一个舞台，人群是观众，而「他」当然只是一个演员。

演员的工作只需要在短短的一瞬，吸引到观众的视线而已。

再一瞬间，眼前不再是下坠的模样，而是真真正正的马戏团舞台。他看着舞台下的观众，低头发现桌面上有一个镜子，他凑过去一看——

是小丑的妆容。

小丑，通常给他人带去欢笑，动作滑稽的人。而他现在正是一个小丑，在时间这个舞台上出丑，脸上挂着画出来的笑容

“韩松落？”

“怎么了？”他又站在了警局的走廊里，依旧面对着给这座城市，电话里以为他没有什么问题，就已经挂断，回应他的只有一连串忙声。

韩松落放下自己的手，低头小喘气，额头沁出汗，开了空调仍然感到炎热，江寒清的声音让他从人潮边缘拉入了人潮之中，周围的声音变得热闹起来。

他歪头，看着江寒清，声音有些虚弱，但很平静：“江队，什么事情？”

“刚刚喊你，你没有应，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江寒清用手摸了一下韩松落的额头，有些奇怪，又无奈地摇摇头，“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好得差不多了，就出院走人，你现在真的没事吗？”

“我没事，刚刚你问到了什么？”韩松落问道，他竭力转移话题，不让江寒清知道刚刚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或者说本身说出去就不是一个能够让所有人相信的事情。

江寒清听出来他的意思，让他跟着自己，在找房东妻子的路上，一边说审讯结果，一边商量下面的事情。

他们走后，韩松落面对的那扇玻璃窗，突然显现出歪歪扭扭的字迹，像是一个小孩子在拙劣地模仿大人的字——

Falling amidst the crowd.（在人潮之中下落）

很快，字迹消失了，没有人发现，也没有人得知这一个小插曲，若是当事人看到这个，自然而然会分辨出来到底是是什么意思。

而当事人走在走廊里，随意地走了一步，发现眼前的景象变了，变成了深夜的医院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紧闭的门，门上的指示灯闪着绿光，只有三个字：抢救中。

大半夜的，没有灯光，抢救什么人呢？

韩松落忍住自己的恶心，再往前走了一步，这一次他来到了学校的教学楼，阳光明媚，耳边的欢声笑语不断，然而两旁却都是哭丧着脸的人群。

再一步，是殡仪馆。

最后一步，眼前的景象恢复了正常，前方是江寒清的背影。

他暗松一口气，还好刚刚出现异样的时候，没有人看出来，不然他还得费尽口舌去解释。

“江……”刚喊出第一个字，韩松落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明显地感受到眼前的江寒清跟他认识的那个江寒清有些不同，感觉更加年轻气盛，不像是当上官的样子，而更像是初入社会的新人。

旁边传来了一个男声：“江寒清！让你办的事情办完了吗？”

这个声音仿佛当场给韩松落一盆冷水，他不可能不知道的，他不可能听不出来的，那明明是他父亲的声音，而且还是几年前，韩秋还在世时的声音。

去世前的最后一段时间，声音已经变得沙哑，与之前的截然不同。

韩松落又没有去过警局，怎么可能看到了几年前的景象，而且他压根没有任何记忆！

“咳咳咳……”

这一次，他终于见到了他认识的那个江寒清，韩松落忍不住用手撑在墙边，喊了一声江寒清。

“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大反应？”走在前面的江寒清回头看过去，发现韩松落状态更加不对劲，“要不还是再去医院看看？”

“不用，如果我说了我刚刚看到了什么，你……会相信我吗？”韩松落问道。

江寒清晃了晃手上的文件夹：“案件紧急，先忙案件吧。你边走边说？”

“呃，好的。”

韩松落尽量简单地描述完刚刚的场面，江寒清没有说什么，而是点点头，递给他一瓶水：“缓一缓吧，我感觉现在这一切都不好说什么。”

“你看到几年前的景象了？”递完水后，江寒清才猛地想起来这个问题，“你说你听到了你爸的声音，看到了……之前的我？”

“……嗯，很离谱，对吧。”韩松落摊手，推了推江寒清的肩膀，“走了，不然的话，你又要被说了。”

江寒清简单地嗯了一声，之后瞥向韩松落刚刚撑着的墙壁，上面写着：

“Struggling under ‘axionms’.”

在“公理”之下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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