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简略地将之前发生的事解释了一遍。
所谓的凭空消失就是那柄玉如意当时正摆放在剧组准备拍摄的场景中央，就在导演背过身去调试灯光的时候，它却在众目睽睽之中不翼而飞。
郁安有些吃惊，问，“是所有人都看到了？”
导演点头，又犹豫着摇了摇头。
“还没正式开拍，应该大部分人还在忙自己的事，但看到的人也有不少。”
按照导演的说法，当时正好是闷葫芦一般的男主角第一次情感爆发的戏份，主要对戏的双方是饰演男主角修复师的林曦城，以及国外出生的叛逆华裔，由当红小生罗成饰演。
以这场戏为引会带出男主角的过往人生，曾经的恩师登场，娓娓道来他走上文物修复道路的缘由。
有小爱，更有大爱，将会为这部剧情如流水般流畅却偏平淡的电影奠定基调。
因此是一场必须演好的戏。
这位陈导是一位惯常拍纪录片、文艺片的导演，出道以来的十部电影不一定卖座，却往往能获得不少奖项。
这部电影说是叙事题材，拍摄手法却更接近于文艺风格的纪录片，很讲究镜头语言和画面美感。
正是陈导擅长的部分。
今天好不容易将这一个难关过掉，他能明显看出两位来回反复拍了几次的演员谁都没有说出口，但眼神中的疲惫却是难以掩饰。
陈导便想着让他们休息一会儿，先拍些空镜特写。
这才在和博物馆管理员商谈过后将那柄玉如意从玻璃保护罩中请了出来。
在男主角经常俯首工作的木桌一侧中心处端正摆放好。
接下来就是调整灯光，让眼睛能看到的那种碧玉的光泽和通透感原汁原味地呈现在镜头中。
这个活儿可不是随便就能做的，要是太亮让玉如意看起来太透，这质感当即折损大半，容易被观众认为太假太塑料，若是光线太暗，那么这玉色就会看起来死气沉沉的，丧失美感。
实在是个精细活计。
刚补妆完毕正在休息的罗成站在边上看。
导演和副导演大致忙活完，拍了两分钟。
又叫来坐在小马扎上闭目养神的林曦城，让他坐到工作台后面随便干点什么，就像角色平日里会做的那样。
林曦城睁开眼，整整衣领，任劳任怨地走过去，脊柱笔直地坐下，头有些习惯性地低垂前倾，随手拿起桌上的修复用道具开始保养。
这些都是专门学过的，看动作有模有样。
郁安破案和参加真人秀时，林曦城就在为了这个角色闭关学习。
他真心热爱演戏，为了尽量贴近每次接到的角色特点，在研究过剧本和角色生平后就会自发去学习角色的技能，体验角色曾经历过的某些特殊事件。
－
“喏，这台摄像机里面全拍下来了。”
导演指点郁安来看，接下来就是重头戏。
就在林曦城坐过去之后没多久，陈导似乎因为多了人像背景后有了新的想法，又开始捣鼓那些灯光和器具的角度。
管理员也站在剧组围观人群中，在镜头里出现了一个衣角，能听到他时不时提醒，散发高热的聚光灯不能离玉如意太近云云。
导演滚圆的身躯来回出入镜头中心，每走进一次，就将几乎三分之二的画面挡住，同时能看到画面中玉如意所在区域的光线骤亮又骤暗。
郁安摸了摸下巴。
录像还在继续。
就在导演从左到右穿过镜头，应该是最后一次调整结束之后，他的身躯再次出现，这次的步伐很是轻快，甚至带了些小跳跃，从右到左横穿过镜头消失。
只听到画面外陈导喊了一句，“可以了，继续拍！”
有些耳熟的声音不可置信般低低地响起，“我眼花了？那玩意儿是不是没了？”
声音越来越大，从一个人变作几个，震惊与恐慌开始传染，呈扇形站在摄像机左右两侧围观的剧组人员都注意到了——
本应出现在画面中心的那柄玉如意，消失了。
这台摄影机是用来拍片场花絮的，基本不会关，画质不一定有主要的机位那么好，但也足够看清当时在这一固定角度下整个事件的发生经过。
玉如意在众目睽睽中消失，剧组立刻炸开了锅，画面上只剩下胡乱跑来的长短不一的腿，让人眼花缭乱，根本分不清是谁的。
画面没有多少帮助，但还能听到画外音。
别看管理员此时毫无办法，只顾着啃咬大拇指指甲，当时反应还是迅速的，立刻和刚回身坐到导演专用折叠椅上的陈导大声说明情况。
两人合作将剧组人员安抚下来，赶离工作台附近，嘱咐一个都不许离开。
至于那些不好糊弄、难以对付的大牌明星们，有林曦城身先士卒表示配合，自然也只能做出同样的选择。
当然他们背地里多半匆忙联系了经纪公司，做好万一找不回来的话到时该如何公关的准备。
罗成和导演不知聊了什么，扫了在场人员一圈，放狠话。
“谁偷拿的赶紧还回来，要是闹得太大，别怪我不客气！”
－
导演讲述完当时发生的一切，又带着郁安去看拍摄时布置的场景，和镜头里一模一样。
在发现玉如意消失后，他们立刻找遍这片区域——
这是非常理所应当的想法，玉如意直到几分钟前都还在眼皮子底下，那张小桌上明晃晃地放着，那么短的时间就算真被偷了也不可能被转移到距离太远的地方。
只可惜什么都没有找到。
至少他们都有些常识，很注意没有打乱当时的布置。
郁安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将整张工作台，还有左右两个摆放了绿植装饰、高约一米二的木桌里里外外摸了个遍。
陈导眼巴巴地看着郁安从桌子下爬出来，有没有什么发现？
桌子上下都没有机关痕迹。
郁安一手按住帽子防止其坠落，抬头看向顶上房梁，沉吟半晌，“所有人都没出去过吗？”
导演摇头。
“当时应该不是所有人都在这间陈列室里吧。”
这里是拍摄现场，面积不大，再加上不同角度的聚光灯，并没有太多落脚的地方。
演员们的休息室、化妆室，道具保管处等，都并不在这个陈列室中。
被郁安强调过后，导演挠了挠头皮，放下的手指上缠绕着硕果仅存的几根头发之一。
他现在顶着极大的压力，这事要是今天不能在这里悄悄解决掉，一旦传出去被媒体知道、被上面的投资人知道，这部电影不必多说肯定是立刻腰斩。
就连他们几人，还能不能继续在这行混下去……
呼，别想了，想再多也不能解决问题。
自己平日里宝贝得不行、根根取了名字的头发，此时陈导却看都不看一眼，随手丢在空气里，任其飘忽忽掉落，专注地思考后回答道。
“这……肯定是没有的，有搬东西的，轮流休息的，还有上厕所的……但发现这事后我们把所有人都叫回来了，之后没有人单独出去过，要离开必须有至少两人陪同。”
没有人可以趁乱将玉如意带出去。
导演说着有些不解，要查不应该从在场的人中查起吗？怎么先问根本不在现场的人呢？
郁安没有立刻解释，只是说她要先问问当时围观人群的前排观众。
经过导演、林曦城、摄像机的不同角度确认，当时位置靠前的几个人分别是男配角罗成、博物馆管理员、副导演和一位小助理。
郁安仔仔细细地问清楚了几人当时的站位，特别是他们和这台拍到消失过程的摄像机之间有着怎样的站位关系。
这可难到陈导了。
他当时心里眼里都是那些冷光暖光的灯具，满脑子构思着怎样的角度能达到让自己满意的整体效果，压根没有在意身后的剧组人员在干什么。
“罗成就在摄像机边上，和副导演一人一边……”
沉默许久的林曦城开口了，他坐在工作台后面，虽然因为导演的要求要当一个合格背景板，假装专心工作不能偏头看玉如意，倒是正好与剧组人员正对面。
“助理好像是在整理地上那些电线，陈导搬来搬去把线弄乱了……然后是管理员，我记得在我休息的时候还看到他靠着那个展柜，但之后有没有走动就不清楚了。”
他抬手指向斜对面的一个空展柜，所在位置和摄影机呈现大约四十到五十度角，也是以摄像机为中心来看时离剧组人员群体最远的位置。
这位管理员还真是不喜欢凑热闹。
郁安站过去，从那里看向拍摄中心，发现和玉如意所在地中间还有另一个纳入镜头的玻璃展柜挡住，但玻璃挺干净的，也能看到对面。
不过在问他之前，郁安对男配角罗成更感兴趣。
他喊出的那句话很有意思，莫非是知道什么内情？
罗成坐在角落里，身边是一个年轻可爱的女孩子给他端来茶水，还低声安慰道。
“成哥，先喝点水吧，已经凉了不少……这事和咱们肯定没有关系，别担心，导演他们总有办法的……”
罗成接过茶杯，烦躁地挥手让她住口。
“啧，这事大了！”
“啊？不就是一个私人捐赠的藏品吗？”看起来是罗成小助理的女孩愣神道。
罗成不再多言，皱着眉喝了一口茶水，一眼看到不知在边上站了多久的郁安。
“你是导演叫来的？”
郁安笑眯眯点头，心中叹息——
唉，怎么不多说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