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的九月,酷暑依旧。
空气静谧而又炽热,唯有几只秋蝉躲在树上不知疲惫地嘶鸣。
狭窄逼仄的旧巷。
嘭——
一声沉闷的巨响划破安静。
夏清洲瞥一眼脚边被踢翻的垃圾桶,撩起眼皮看面前的男生。
“呦,好巧啊,学霸。”男生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转了个圈儿,咔嚓一声点燃了烟,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夏清洲淡淡道:“趁你爷爷我现在心情还不错,乖乖让开。”
男生脸上的表情僵住,低骂了句:“操!”
“拽你妈呢。”他扭头,把咬在嘴里的烟拔出来扔地上,骂骂咧咧走上前:“你他妈就是个啊———”
话没来得及说完,先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紧接着夏清洲拧着胳膊将人摁在墙上,只见男生脸色骤变,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后半段话硬是卡进了喉咙。
“是个什么?”夏清洲沉声问。
男生额头上青筋暴起,咬牙死死盯着夏清洲,恨不得下一秒就要将人拆吞入腹。
僵持了大概有半分钟,他像是终于忍受不住,憋足的狠劲儿忽地松弛下来,疼得声音有些变了调:“你先松手,妈的,疼死我了。”
夏清洲:“我就是个什么?叫啊,继续叫,不是挺能耐的嘛?”
男生吃痛,双腿一软顺着墙壁膝盖着地:“哥,洲哥,我错了,您是我亲哥。”
方才还气焰嚣张的男生此刻跪在地上,整张脸扭曲的比包子还难看。
夏清洲眯起眼睛,慢悠悠地蹲下:“再说一遍,叫什么?”
男生咧着嘴:“爷爷,您是我爷爷。”
不经打就算了,怂得还这么快。
夏清洲嗤笑,他松开手:“下次见到你爷爷绕着走,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听见没有?”
男生揉着酸痛的胳膊始终一言不发,起身的时候抓起脚边的一个啤酒瓶猛地朝夏清洲砸过去。
速度之快来不及反应,夏清洲只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
砰得一声闷响,酒瓶碎裂。
夏清洲感觉一股温热的液体正顺着手背往下爬,他朝手臂看了一眼,见到那抹鲜艳的红色,脑门突突一跳。
“就是个有妈生没妈养的东西,在学校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你也配!!”男生一遍骂一边脚底抹油一路狂奔,跑进拐角没了影。
夏清洲骂了句脏话,掏出手机边走边拨了个电话。
“喂,洲哥。”
“哪呢?”夏清洲问。
“在学校啊,你是不是忘了今天开学啊。卧槽,你不会是刚睡醒吧?”
“我当然知道今天开学,我是问你校医院在哪呢?”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挂了电话。
夏清洲:“?”
五秒后,又拨了过来。
夏清洲接通。
那边气喘吁吁地问:“洲哥你在哪?”
夏清洲:“校门口。”
电话又被挂断。
夏清洲:“......”
有病?问半天也没告诉他校医院到底在哪。
刚走进学校大门,就听见前面有人鬼哭狼嚎般的喊。
“洲哥!洲哥!”一边喊一边朝他飞奔。
还好夏清洲有先见之明,侧身躲了一下,才不至于来个满怀。
“洲哥洲哥。”
夏清洲一脸烦躁:“叫魂呢?”
何九大概是从教室百米冲刺过来的,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受伤了?哪受伤了?我看看。”他全身上下扫了一遍夏清洲,看见手臂上的伤口,“卧槽!流血啦,快去医务室包扎啊!”
夏清洲眉心一跳,心说你他妈倒是先告诉我医务室在哪啊。
“走走走,我带你去。”何九说。
直到走出去一段路,何九才像是回过神来,问:“怎么受的伤啊?这么深一道口子。”
夏清洲随口说:“被狗咬了一口。”
“什么?!狗?”何九立马警惕起来,“青天白日,学校门口哪来的疯狗?这得打狂犬疫苗吧。”
夏清洲没说话,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他点进空间,从一堆班级合影里面翻出来一张照片,放大给何九看:“这个人,认识吗?”
何九看了一眼屏幕:“认识啊,这不是文科三班的叶大春嘛,上学期在厕所抽烟被教导主任抓现行回家反省了一周,回来后又因为打架回去继续反省半个月,学校大会上台念检讨就我知道的已经有五次了,挺欠儿的一人,不可能不认识他。”
夏清洲点点头,收起手机说:“就是那条狗。”
何九愣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妈的,他有病?”
夏清洲:“你去问他。”
医务室里。
医生缠好绷带打结,叮嘱道:“已经消了毒敷了药,回去之后最近两天内伤口最好别碰水。”
夏清洲点了点头:“谢谢。”
在校医院工作十几年,一见伤口猜也能猜出来个七七八八,她看着夏清洲问:“你们班主任知道吗?按照规定,在学校打架我可是需要上报给班主任的。”
“没打架。”夏清洲摸了摸鼻尖,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就闹着玩不小心受的伤。”
医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得亏玻璃渣子没进去,不然就你这伤口的深度没个半个月长不好。”
何九拧着眉毛:“医生姐姐,那要不您给他再挂个水?或者,打个狂犬疫苗什么的也行啊。”
上周刚过完59岁生日,年后准备退休回家哄孙子的医生:“.........”
嘴是挺甜,但这脑子......
“不好意思啊。”夏清洲起身套上校服,拽着何九往外走,“我这朋友从小就精神不太正常,有机会一定带他去看看,给你添麻烦了。”
直到走出去离医务室还几百米远,何九才跟反应过来似的:“不是,你说谁有病,我这还不是因为担心你嘛。哎,你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洲哥?”
洲哥装死。
大摇大摆回到教室,班委拿着刚领回来的课程表往公告栏上贴。
何九扫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眼前一阵黑:“要死,这学期的英语课怎么这么多?”
“还好吧,也就多了一节。”班委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浅浅的梨涡,声音听上去也很温柔,她眼睛轻轻眨了眨,看了眼面前走过去的夏清洲,又看向何九,“张老师说了从这学期开始所有的体育课改成数学和英语。”
还所有,一周撑死也就上两节体育课,那体弱多病的体育老师还动不动就告假,这下好了,直接名正言顺地改成了其他课。
何九帮学委贴好课程表,唉声叹气地回去。
“洲哥,我需要急救。”
夏清洲懒得理他,走到座位旁,视线一顿。
“这谁?”
何九不明所以:“哪?”
“这。”夏清洲指了指自己旁边的空座位。
何九看了一眼,皱起眉:“不知道啊,我刚出去的时候这里还没有这张桌子,什么时候搬来的?”他扭头拍前桌后背,“徐进,这张桌子谁抬到这的?”
徐进回头看了一眼:“哦,那个啊,班里来新人了。”
何九:“谁啊?男的女的?哪个学校的?”
“男的,好像是从外地来的,具体哪个学校的不知道。”徐进说。
何九“哦”一声,转头看见夏清洲单手拎起那张桌子摆到自己座位旁边。
“?”何九问:“洲哥你干嘛?”
“你跟他坐。”夏清洲长腿一伸,用脚勾过来一把椅子,“我跟他合不来,当不了同桌。”
这人还没见呢,怎么就知道合不来了?
不过,也是,何九转念一想,就他洲哥这个脾气,一般人还真合不来。
“行叭。”
何九去班长那领回来书,摆弄整齐放桌上:“洲哥,要不咱去办公室看看?”
夏清洲正在算题,头也没抬道:“看什么?”
“新同学啊。”何九笑了一下,“你难道就不好奇他长啥样?”
夏清洲:“关我屁事。”
前面一帮人围在一起聊天,传来一阵躁动。
“真的假的啊?”
“我骗你们干嘛?成绩单就放在张青办公桌上,我亲眼看见的,总分710,真牛逼。”
“710?那不是比......那谁还高嘛?”
“是啊,等着吧,这次肯定有好戏看咯。”女生说着快速往后排瞄了一眼,
何九忍不住好奇:“她们说什么呢?”
徐进听了个零零碎碎,就已经明白了。
“好像是在说新来的那个,是个学霸,挺牛逼的,总成绩710分,排名第一。”说完意识到什么,立马捂住嘴,猛地看向夏清洲。
何九也是立刻打量后者。就见他抓起桌上的练习册起身就要往外走。
何九反应迅速,当即伸手去拦,没拦得住。
“也就比你高了一分,你别受刺激,不至于啊,洲哥。”何九在后面大声喊。
夏清洲人已经从后门溜出教室,径直往办公室的方向去。
能不受刺激吗,他夏清洲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考过第二名?
办公室里。
张青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一脸慈祥地看着眼前刚转进自己班里的新生,齐泽,那眼神就像是一位老父亲看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
“齐泽同学,我已经看过你的成绩单了,成绩相当地漂亮,老师可以说,这是我带的这一批学生里迄今为止见过的第二份这么令人满意的成绩单,我代表我们高三六班热烈欢迎你的加入,以后大家一起努力。”
隔壁正在阅卷的女老师笑着接茬:“老张,班里有一位夏清洲还不够,又来一个得力干将,恭喜啊。”
张青嘴上说着“哪里哪里”,整张脸上却是藏不住的骄傲与得意。
齐泽从进办公室到现在一句话没说,无聊地听办公室里的老师拿着他的成绩单轮流夸,只在张青提到他转头看他时,他才应付地点点头。
但也在几位老师的对话中捕捉到了一些细节,比如张青说“第二份令他满意的成绩单”和那位年轻女老师提到的“夏清洲”三个字。
他在心里默默过了一遍这个名字。
张青还在和几个老师围在一起研究他的成绩单,齐泽听得有些没意思,出声打断:“张老师,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想先回班里。”
张青笑眯眯地收起成绩单放在办公桌上,指了指旁边放着的一摞课本:“这是你的教材和练习册,你看一下,缺的教材我后面会让学习委员给你。”
齐泽随手翻了几页最上面那本,点了点头。
张青抬脚:“走吧,我带你过去跟班里的同学认识认识。”
齐泽跟着张青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迎头就撞上了正准备敲门的夏清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