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了大楼，宋隐雪忍不住问：“你瞬时记忆那么强啊。”
“我总是临时抱佛脚。”
“你好厉害啊，两句话就把夏伯伯搞定了，我还以为我们得左右开弓抱他大腿呢。”
“多亏了你，真不知怎么感谢好。”沙历并非客套，如果不是宋隐雪，他就是见大人物一眼都难。
“可能他本来就想跟你们报社合作吧。”宋隐雪从不揽功劳。
沙历理解为什么白川尧一刻也不愿意离开宋隐雪，跟这样的人在一起，谁遇到了想撒手。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是不是要录节目啦？快点去占个好位置。”
沙历本来不想跟宋隐雪同进同出，太过惹眼，但别人才帮了一个大忙，他不好拒绝。
两人被编导安排在中央的位置，宋隐雪很久没出现在公众视野中，虽然江湖还有他的传说，但他实在被保护的太严实，即便拍到什么照片，也被佰映的公关部要求删除。
沙历在等待杨武峰的学生们入座，敛起了笑意，周身都是寒气，他知道今天台本的主题，不知道会不会又被临时更改。
司空见惯的片头和开场白后，正方“少年先疯队”和反方“树上的鸟儿成双队”也一路小跑出来跟观众打招呼，气氛瞬间热起来。
主持人宣布今天的第一轮主题是“奇怪的cp又增加了”，让两队以飞花令的形式说出来自己萌的cp，哪对引发观众笑、说的越顺越多得分越高。
广告过后，计时开始，两方开始还有所保留，等人说出林黛玉与伏地魔后开始陷入混战。
笑果不错，观众不是被拉郎配的奇葩组合笑掉大牙，而是因为两方的语速，和就像市场老太太吵架的动作，主持人喊停了两边都还没有止住。
有观众笑得在擦眼泪，沙历对明星一向无感，对贵台虚晃一枪的作风感到不满，外泄的预告为了博关注，这次也不例外，改了题目。
尽管烦恼，沙历也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坐姿，配合着鼓掌，镜头晃过来的时候沙历并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对着主持问：“EVA和WALLE吧。”
实在是不怎么好笑，翻车了，大家都在等他继续说点啥，宋隐雪自然为他解围：“你好温馨哦，我比较变态。以前看梁山伯和祝英台，就想看马文才接近英台。看吕布与貂蝉，好老的一个版本，我就希望貂蝉跟里面的杀手在一起。还有，看《八仙传》，我就喜欢看何仙姑和吕洞宾，或者何仙姑和妖怪也不错。”
宋隐雪一口气说完，又无所谓地看向镜头，再偏头看沙历。短暂停顿后，现场又尖叫起来，他们发现了久未露面的宋隐雪。
要不是在录节目，执行导演一排排稳住要往前冲去合照、要签名的迷妹，不知这场直播会不会成为《有话直说》史上第一灾难现场。
骚动过后，沙历和角落几个学生对了眼色，在彼此的视线中明白，今天玩过火也没关系，把屋顶掀翻都没关系，没有下一次良机。
其中一个杨的学生起立说：“我最近看了一个同人小说《万世巨星和她的alpha腹黑社长》。”
另一个学生立刻领悟，接话道：“我也看了另一本同一个作者的《教授稳住进度条我们能赢》。”
两人并非无中生有，而是买通了几个网络枪手代笔，编纂了郭杨二人和女明星周茉的三角恋，用极为隐晦的写法写出两人的恩怨，短短时间就冲上了排行榜。
“啊，我看了！我怎么觉得没女主啥事儿，我就想看社长和教授的相虐相杀诶！”有纯路人附和。
在人们无法细致了解全貌时，往往第一印象和决定会成为印记，这个印记在行为经济学中被成为“锚”。
他们不停给数以亿计的观众植入这个锚，总有好事者去深挖，浮出冰山一角后，海平面便再难降下去。
录制结束后，这期比上期的热度要高出几倍，是近年来这档节目的收视顶峰，遥遥领先同期的其他节目。
沙历看着宋隐雪流连忘返跟他告别，约定好了一起吃遍平京的愿望作废，白川尧来接他，他就乖乖跟着走了。
.
大明星周茉团队紧急发了律师函辟谣，要求作者删除作品赔礼道歉，否则会追诉法律责任。
她不发还好，一发网民沸腾，更加捕风捉影去猜测三人的关系。并有好事者扒出小说里面的社长和教授的人选。
杨武峰不适合出来辟谣，也没有媒体敢报道。
他的学生里，有个没上过节目的女大学生录了一段视频，说教授跟某某女星也是师生关系，那位明星是肄业的师姐罢了，教授是唯一一个劝导她保留学籍，不要被花花世界诱惑。而她口中的师姐不识好歹，每天学校外都停着不同接送其的名车。
网民调转枪头开始猜测社长是谁，枪手作者拿人钱财忠人之事，说出自己的遭遇：我曾是xx晚报的记者，因一次报道不慎露出了郭xx的勾当，不懂里面的利害关系，被欲加之罪给辞退了。心中愤愤不平，决定以小说形式将郁结纾解，不料引来了那么大的关注，对我引起的舆论风波和对周小姐造成的伤害致歉，并不想占用公共资源，今天过后会退网。
这起声明以退为进，将郭昌泉推上了风口浪尖，跟周茉的花边新闻却成了其中危害最小的。
无独有偶，随后有人匿名爆出郭昌泉在朗城作威作福，表面衣冠楚楚正人君子，实则卑鄙下流无所不用其极，明知这段话明天就会被删，但还是借这个机会说出来。如果还有人记得积善坊里的古祠街道和百年老树为何被拆被砍，多少人无家可归，哪怕民怨沸腾媒体也一个屁不放，就会知道啥叫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还有贵社包庇记者虚假报道“兴丰科技”财务问题一事，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
消息传播速度非常快，沙历在同事群里看到大家讨论：
【究竟是谁想搞社长啊？】
【里面的弯弯绕绕复杂着呢，旧事重提又是在提拔的时候，此人用心歹毒啊】
【是啊，郭老也忒背了。朗城晚报要不是社长来革除弊端，也不会发展成现在的规模，说句公道话，我撑社长】
【你撑有屁用，逮到谁砸我们饭碗先】
【社长升迁不会受到影响吧？】
沙历退出软件，郭昌泉很会搞人心工程，没几人能看透他的佛口蛇心。要是被小伙伴们知道是他从中作梗，估计朋友也做不成了。
这点声量，没几天就会被其他更劲爆的消息淹没，网友没有记忆，他需趁热打铁逼郭昌泉下场。
郭昌泉没令他失望，在暗中迅速公关，撤掉了跟他相关的所有热搜。
杨武峰的学生也被叫去教务处谈话，问他们是谁指使他们前面拱火。但越是强权压服，他们越是有抗争精神，一个都没卖沙历。
沙历嗅到了危险，准备重拳出击搏一搏，之前就找人写了一个本子，准备找机会零稿酬送出去，拍成快餐短剧，看似是古偶穿越喜剧，内核却将郭昌泉的罪状都隐晦列了进去。
他还在四处打电话联络影视公司，后脚就接到了路非的电话。
路非将他叫到家里去，劈头盖脸将一沓稿子摔他身上。
“老师……”沙历惊愕。
“你别叫我，我教不起你这样的徒弟。”
沙历从未见过路非这样愤怒的模样，心虚了。
“什么事惹老师生气。”
“哼，你做的事要我复述？要是还有点脸皮你就该自己收拾东西滚蛋！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冤枉你了？”
“老师让我走，我不敢再留。”沙历在路非面前他没办法冠冕堂皇辩解。
“你沙历有本事，算计到我头上来了。老郭纵有千万般不是，也轮不到毛没干的白眼狼攀咬。”
他气急了，沙历不反驳，算是默认。
“你不是能言善辩，还上节目去昭告天下吗？你有几斤几两，真以为查不到你头上？今天你还能囫囵个坐在这里，明天没有一家单位敢要你！”
“天大地大，不信他只手遮天。朗城混不下去，我换个城市就是。”沙历冷道。
“你可以试试。”路非对牛弹琴，脸气得猪肝红。
“老师不要动气，郭昌泉对你有恩，你不忍下手，但他的所作所为你当真能视而不见？”
“全朗城就你一个忠，其他都是奸。别人不敢做的事，你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别人避之不及的坑，你上赶着往里跳。”
“我们对于损失有一种强烈的恐惧，这种情绪有时导致我们做出错误的决定。现在不是要讨论开天窗或者拆房顶就能过，‘爝火虽微，卒能燎野’，已经引火烧身，我只能让火烧旺一点。”
“沙历，你会因为你的固执跌大跟斗。”路非终究不忍他误入歧途，给他指了明路，“老郭一定会找你，你尽早想好怎么应对。朗城你是留不得了，找不到工作的话，坤城我有亲戚开出版社，你可以暂时投靠。”
沙历低头，倘若他真的查到，沙历巴不得加快进度。但沙历是真心感谢路非的关照。
“你是真出于正义看不惯，还是为泄私怨？”路非给他说实话的机会。
“是是非非，不足为外人道。”沙历冷漠道，“老师既跟我道不同，我不敢忝居师门下，放心，所作所为跟你毫无干涉。”
“你……”路非气的胸口疼，“朽木不可雕！”
沙历走到楼下，从窗户抛下来很多纸片。沙历捡起来一块，从只字片语看出是两人一起署名的新闻，这些原被路非一点点自己剪出来贴在八开大的本子上作纪念。
他是真在意临退休能收到这样的徒弟。
他是真的以为沙历能接他的衣钵。
沙历停下脚步，在雪白飞絮中红了眼眶。
他要做的事才刚开始，他不想路非牵扯进来。
沙历呼吸有些不畅，一连持续几天，他只好请假去医院做检查。
不检查不要紧，一检查必有事。
医生说他肺部尖端的黑斑蔓延。
“不是说我身体里有抗体？”沙历问。
“你这是第一例，没法断定。”专家医生摇头叹息，好像真没救了似的，“你先办理住院吧，注射加强疫苗，实在无效再考虑手术切除。”
沙历有种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之感，要跟人争，还要跟天斗。
他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华昇，到家后也只是强颜欢笑，华昇说什么，他都魂不守舍答非所问。
“怎么了这是？”华昇过来抱他。
“昇哥，我有点点累。”沙历将头埋在他怀里，怕他担心又补充，“就一点点。”
“那就好好休息。”华昇抚摸他的背，一下下缓缓地，每次沙历心情不好，他都这样安慰。
“我如果离开了，你会不会难过啊？”
“你说什么脑残话？”华昇莫名其妙。
“假如呢？”
“离开什么？”
“就是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肯定啊。”
“什么叫肯定啊，哭几天？”
“我给你守孝三年。”华昇开玩笑。
“那你记住，三年内你找别人，我做鬼也不安心，天天站在你们床头。”
“我跟谁啊？”
“黄轻婷啊。你们不是都谈婚论嫁了吗？”
“嗯。”
“嗯是什么意思？你想让我站在你床头？”
“没有别人。”华昇笑得腹肌疼。
“你不认真。”沙历焉下来，“算了，要是我走了，你好好跟别人在一起吧。”
华昇没有否认，沙历等了半天等不来宽慰，抬头看到华昇在认真看新闻，立刻暴起卡住他的脖子：“哈，你果真想跟别人在一起！”
两人在沙发上打闹，又滚到床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