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庙内烛火通明，闻鸢屈膝坐在蒲团上，单手撑着下巴，火光幽幽摇晃，她双眼无神只是呆呆地望着眼前不知道什么东西。金缘道说，那个以她的名义救人的是衡舟，怎么会是他呢？不过，如果真的是他的话，这一切也都好像有迹可循。

自从和他第一次见面起，衡舟就是在帮她。上次他匆然离开，现在想来也是当时她问完酉黎有关裴灵的事情之后，他才不对劲儿的。那个时候，他是出于什么原因离开的呢？心虚不敢面对她？

可是既然会心虚，那就证明他也知道这样做不对。可他之前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重重问题就像越解越乱的毛线团，丝毫理不清头绪。

“闻鸢，你不要太伤心了，我相信衡舟这样做肯定是有他的苦衷的，他虽然只是才被御兽峰玄静真君收入门下一年的新弟子，但平时也没见他做过什么危害他人的事情来，想必也是一时想岔了。”金缘道趁机给闻鸢上眼药。

其实在他看来，衡舟假扮闻鸢当好心人，一定是觉得有利可图才会多管闲事的，但现在为了维持他纯良无害的人设，让闻鸢能更加信任他，他也只能暂时充当一个解语花的角色。安慰听他说完假冒她的人是衡舟后，看起来很受影响的闻鸢。

“哎呀呀，看来这个叫衡舟的小子，对你很重要的哦。”默默在旁听完金缘道讲的事情全部经过的罗生，注意到闻鸢突如其来低落的情绪，反而有些亢奋，“姓金的小子，你是故意说这些的吧？”

“咳咳，罗前辈你误会了，我只是将我才知道的实情告诉闻鸢罢了，毕竟事情确实都是他做的，我也只是不想闻鸢再被他蒙在鼓里而已。”金缘道说话的时候完全忘记他最初是怎样拿这件事当筹码，让闻鸢救他的。

“你说得这么冠冕堂皇，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罗生觑一眼金缘道，手指轻轻地一弹，金缘道原本还想说什么，顿时哑了声音，他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忿，但也识时务地没有反抗，况且他如今的状态也不可能做得出什么反击来，两人不再言语之后，土地庙彻底安静下来。

闻鸢没有心思理会身旁的两人，她从来就是爽快的性子，若是平时，她说不定会直接给衡舟传讯，两人见面，当面说清楚，比她一个人在这里反复纠结衡舟为什么要这样做来得直接痛快多了。

但现在听到这一切的闻鸢却有些不像平时的她，她不敢去问，或许就像罗前辈说的那样，衡舟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对她而言重要的存在，所以她在是否要直接戳破衡舟隐藏的这些的时候会迟疑胆怯。

闻鸢翻出那枚小舟传讯符，这还是衡舟当时指定的造型呢，她神色有几分落寞，就这样握着传讯符又发了一会儿呆。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脚有些发麻，身上也有些发冷，脑袋昏昏沉沉的。

***

衡舟远远地跟着那抹极淡的身影，一路越过各种弯弯绕绕，越走越觉得前面那个人有些怪异。虽然从身形看的确是闻鸢没错，但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他有些怀疑，“小木头，你出来看看，前面那个是不是小鸢？”

听到衡舟叫它，小木头半天没有动静，等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原来是看见小鸢了，你才不听我的劝闯进来，早说嘛！”它嘟囔着，探出头一瞧，大惊失色，“你这呆子！那不是真正的小鸢，赶紧找个地方避一避。你才进来不久，应该还来得及。”

一阵风轻柔地拂过，一直高悬在影愧村天空中硕大的月亮，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渐渐隐去，天色逐渐亮起来。转过一个街角，此时那抹和闻鸢一模一样的身影已经来到土地庙门前，但土地庙檐下被闻鸢挡起来，又加上了结界，里面三人也都在闭目修养，都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变化。

她停下脚步，一扭头看向衡舟，“你就是衡舟？”她的声音被风吹散，整个人如同一缕轻烟在晨曦微光中消失不见。

听到外面声音的闻鸢突然惊醒，她怎么会听见自己的声音，还是在叫衡舟？难道是睡迷糊了，那应该也不至于吧？她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往庙外走去，空气中带着清晨独有的冷冽，灰蓝色的天空中，那个月亮也不见了踪影。

衡舟眼睁睁瞧着原本站在土地庙外的闻鸢对他说了那句话后就消失在原地，但不过片刻土地庙内却又走出一个闻鸢。

两人视线交汇，闻鸢脸上闪过一抹喜色，衡舟站在熹微日光下，他一袭黑色劲装，金色的光染在他身上，像是描上一层金边的神明，俊美无俦，他的脸上透露出一种失而复得的惊喜。

本来闻鸢醒来就见到一直挂念着的衡舟是很开心的，可当金缘道也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她像是被提醒，想到了什么，嘴唇紧闭，眼中的喜色褪去，看着衡舟的眼神也逐渐冷淡。

小木头悄悄探出头，眼中尽是不可置信，喃喃道，“他……怎么会和小鸢在一起。”

看着闻鸢眉目冷峻，一言不发，盯着自己的样子，衡舟身体紧绷，手心握紧，有一瞬间他怀疑，闻鸢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没想到，咱们在这里又见面了。”金缘道似笑非笑，脸上浮现出遇见同门的惊喜，对衡舟说道。

语毕又扭头看向闻鸢，眼眸微微眯起，目光中隐含了探究之意，“闻鸢，若是你对我之前说的话，有所怀疑。现在衡舟人也出现在你面前了，你大可以亲自询问他。”

“不用你提醒，我有自己的打算。”闻鸢冷着脸的时候，看起来和平时很不一样，周围的气温似乎都低了几分 。“还有，你也不必拐弯抹角地提醒我，我既已经答应过你，那就不会食言。会帮你将灵力夺回。”

金缘道和闻鸢并肩而立，小声谈论着什么，衡舟并没有听清。但她和别人站在一起，看起来一派其乐融融，完全没有要搭理他的样子。还是让衡舟的心紧紧揪起，如坠冰窖，

这些日子，他一直担心的事变成现实了吗？小鸢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对他视而不见的。她是知道了之前他假扮她做的事，所以现在生气不理他了吗？

他敛目不语，失望、懊悔，还隐隐有一种嫉妒的情绪在心中翻涌，往常平静清冷的脸此时阴云密布，但也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主动走近闻鸢，就好像是束手待擒，等待审判的囚徒。

“你傻站着干什么？”小木头轻轻推了推衡舟，“小鸢在哪儿和那家伙说话呢！咱们不……”

小木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衡舟打断，他的语气有几分焦躁和自暴自弃，“你还看不出来吗？她现在肯定知道了什么，才会不理我的。难道还要我去他俩之间，自讨没趣吗？”尾音夹杂着些许醋意与苦涩。

“万一小鸢，只是现在有事和那个姓金的家伙商量，一时没注意到咱们呢。”小木头的声音越说越小，说到最后它自己都有点没底气了 。

不管怎么说，金缘道这人，三番五次有图谋不轨的嫌疑，闻鸢怎么也不该弃熟识的衡舟不顾，而一门心思和那个别有用心的家伙交流，以至于忽略了衡舟和它呀。除非，发生了什么，让闻鸢觉得衡舟不可信任……

小木头和衡舟因之前自作主张做的事，生害怕此刻态度未明的闻鸢就是因为已经知道了假冒她的名义的事，一时之间也不敢靠近闻鸢，只是傻傻地立在原地，如同惊弓之鸟，看着闻鸢和金缘道说完，一步一步走近。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在这里碰见我，应该不会是这样的表情吧？”闻鸢努力控制自己想要立即询问衡舟的想法，装作平常的样子问道。

“小鸢，就是在这里见到你，太高兴了，没反应过来。”小木头悄悄舒了一口气，看来闻鸢还是和之前一样。

虽然，她现在也很怀疑之前的事都和衡舟有关，但注意到衡舟略显苍白的脸色，闻鸢还是下意识地关心道，“衡舟，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衡舟怔了怔，意识到闻鸢在关心他，他的目光慢慢灼热起来，整个人像是重新找到了希望，“我没事，小鸢，你……你在这里还好吧？刚才还有一个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你有没有事？还有金缘道怎么会和你在一起？你没受伤吧？”

他的话是有些语无伦次，但听得出字字句句都是对她的牵挂，闻鸢看着衡舟又惊又喜，忐忑又苍白的面容，拢眉不语，她现在不忍心看他的脸，面对这样真挚关怀的神情，她没有办法一下子将对他的种种怀疑问出口。

垂下头，却瞥见他的腰间还佩戴那枚她赠予他的传讯符，也不知什么时候还用上了精致的绳结串在一起。

闻鸢素来是欣赏快刀斩乱麻，有话直说的，不希望有任何问题横亘在朋友之间，可此次却是犹豫再三。

“小鸢，我有话想对你说。”衡舟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决心，嗓音低沉，“我们能到旁边单独聊聊吗？”

这好像还是衡舟第一次这么郑重的问询，闻鸢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缓缓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