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宋抿嘴，神情尽是倔强，隐隐有些亮亮的东西挂在眼角，这在张一阳看来真是可怜到家了。
微微开口说道：“是那个蛊婆的蛊虫害的，这个蛊虫非常厉害，就算是你也无法取出，我怕你会做傻事，宁愿吸到自己体内也要为我医治，所以就一直瞒着你，想找到四颗神石自救。”
张一阳心疼坏了，差点没哭出来，抱着小警察不断摸着他的皮肤，关切地说：“你傻不傻，痛不痛啊？”
祁宋低了头，睫毛忽闪，静静地说：“深夜的时候会痛得不能忍受，我都会跑到卫生间用神石压制骨头的剧痛。”
张一阳傻了，他不敢想这么久以来，这个小警察每个深夜被通到无法入睡，然后自己一个人躲到卫生间忍受痛苦这样的日子怎么过来的，而每次剧痛难耐，他竟然都睡得跟个死猪一样毫不知情！
心里的苦涩一下堆满整个胸腔，张一阳难过得再也开心不起来了，只能紧紧地抱着小警察，声音哽咽。
“你脑子这么聪明，怎么在这种事上这么傻呢？你告诉我能怎么样？就算你不让我替你吸出来，无论如何我也会帮你找到四颗神石的呀，什么都自己忍受，你明明知道我舍不得你受到一点伤害，你还这样折磨自己。”
祁宋笑着捧着他的脸，两个人鼻尖对鼻尖，互相的气息已经如此熟悉。
轻轻蹭蹭他的鼻尖，祁宋笑着说：“我说过，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并且我们两个人都要活的好好的，你看。”
祁宋从怀里掏出三颗神石，在阴暗潮湿的柴房散发出幽蓝色的光，照亮了两个人的脸。
“没有想到这个自称阎王的鬼魂阴宅里竟然藏着一颗神石，我瞒着你自己一个人下来就是为了它。”
张一阳不得不感叹这个小警察的能力，作为一个普通人竟然能越过层层险阻找到神石，他张一阳这是喜欢上了一个什么优秀的天才啊！
“警察大人，你到底是怎么憋住气经过那么强烈的漩涡下来的？别告诉我你还是什么优秀潜水员。”
祁宋露出无奈的笑：“再优秀的潜水员也潜不到那么深的海底，我就是靠的神石才进来的。”
张一阳忍不住吧唧一口亲在他的脸蛋上，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我的警察大人真棒！”
祁宋赶紧说：“我们快走吧，这里到处都是阎王的手下，多待一分我们都很危险。”
张一阳点头，两个人一路避开鬼鱼人的视野，偷偷跑到了府邸外。
祁宋伸手触碰了一下府邸外面的透明屏障，感应到他肌肤的一瞬间，屏障微微荡了荡，发出一阵微弱的光芒。
两人对视一眼，牵起手，很默契地跳出屏障，涌进漂浮的海水中。
晃动双腿，两人不断往上游，渐渐距离府邸越来越远，然而这时，鬼鱼人总算发现了他们，纷纷跳进大海前来追捕。
张一阳和祁宋毕竟靠双腿游，那些鬼鱼人想着鱼鳍，速度非常快，一下就将他们包围住了，密密麻麻全是鬼鱼人。
阎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们能不能让让让我，挡我视线了好吧！”
懵懵的鬼鱼人这才给他让开一条道，小胡子阎王脑满肠肥地背着手臂慢悠悠走出来，等他看见张一阳时明显震惊了一把。
“你……你不会就是是本王的……”
“夫人。”张一阳替他说完下半句话，然后摆出非常风骚的姿势，用娇滴滴的声音问他：“怎么，阎王还要不要跟我洞房啊？我活好的很。”
阎王愣了愣，随后气的脑袋都要冒火光了，立马将鬼鱼人群里的那两个手下吸了出来掐住脖子：“好啊，你们竟然敢用男人欺骗我，活的不耐烦了！”
下一秒，两个害怕得都快尿裤子的鬼鱼人就这样被阎王掐断脖子，瞬间化成一团黑色的墨水飘散在海水中。
张一阳二人很快感觉到海水好像在变得滚烫，他们四周慢慢起了漩涡，回头一看，那阎王竟然一下子化成了巨大的鬼脸，怒目而视，朝着他们冲来。
祁宋反应极快，一下子就把张一阳推开，自己被鬼脸重击，三颗神石从口袋里掉落，慢悠悠落下深渊。
祁宋忽然慌了，不管不顾地往下沉想去抓住神石，可是没了神石护体，海水的压力瞬间挤压他的身躯，他感觉脑袋一下子变得紧绷绷的，好像要炸了一样，鼻子里流出鲜血，被海水冲淡。
张一阳惊慌失措，飞快冲过去揽住他，离开那个屏障，他的法力又恢复了，于是很快化出一阵金色的屏障将两人都罩住。
祁宋这才感觉好些，但是由于刚刚压力的挤压，他浑身的裂纹忽然反应变得剧烈起来，痛苦一下充斥他整个身躯，导致他站立不稳倒在张一阳怀里挣扎。
“祁宋！你怎么了？！”张一阳急得满头大汗，拼了命地往他体内注入灵力，可是没有任何作用，祁宋的痛苦没有半点减弱。
看他痛苦得表情都扭曲了，张一阳心如刀割，只有神石可以让他缓解痛苦，而张一阳体内就有神石！
张一阳想也没想，掏出黄飘带幻化成桃木剑，就要把自己身体剖开，硬取神石。
祁宋痛的迷糊，但是很明显知道张一阳在做什么，一把抓住他的手，艰难地说：“不……不要！”
“祁宋！我不能失去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只要你活的好好的！”张一阳眼泪一下就流出来，现在他什么也管不了了，推开祁宋的手，就要刺入桃木剑。
而那个鬼头不知道他们在干嘛，趁他们身虚体弱，马上命令所有的鬼鱼人往上冲，张一阳的动作被打断，为了保护祁宋，他只能转而挥动桃木剑斩杀不断涌过来的小兵。
凡桃木剑所挥动之处，所有鬼鱼人都变成了黑墨，于是他们周围黑色越来越多，渐渐看不清局势了。
张一阳一只手抱着祁宋，一只手对付鬼鱼人，渐渐感觉到吃力，这样打下去只有被杀的命，不行，必须得赶紧浮上水面。
张一阳不再恋战，手一挥，一阵金光辐射整片海域，所有鬼鱼人都被暂时震退，趁此机会他赶紧往上冲。
然而就在他快破水而出之时，那巨大的鬼脸忽然出现，用极强的压迫感硬生生将张一阳又逼得往下沉。
祁宋已经没有时间了，他身上的裂纹越来越深，隐隐有蓝色的光即将破出，他感觉到蛊虫肆意吞噬着自己的脊骨髓，打算积蓄力量下一秒就撕裂他的身躯冲出来。
而张一阳也陷入死局，带着祁宋他根本没有力量和阎王对抗。
祁宋看着张一阳焦急的脸，忽然发现每个深夜看了很多遍的脸此刻有多珍贵。
当警察这么多年，他根本不在乎生死，可是直到看到张一阳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开，他那张总是嘻嘻哈哈的脸逐渐变得越来越阴沉，祁宋才明白，死亡并不可怕，留下来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
他曾经体会过失去张一阳的滋味，所以他才能深切感受到张一阳的痛苦。
十一的离开，红姐的死，让他无力再承担任何一个人的离去。
所以祁宋拼命想留下来，只是为了张一阳，吊着一口气，整夜的挣扎在痛苦中，也只是为了张一阳。
可是他真的无能为力了，他们一起经历那么多次生死，最后才知道，想简简单单吃顿饭又多么不容易。
也许上天注定他们要分开。
祁宋听不见周围的一切声音了，他的世界里只有面前这个小道士，邋里邋遢，但那双桃花眼里总是一片春风。
祁宋艰难地将张一阳的脸转过来，看着他讶异的眼神，轻轻在他的脸上落下一吻。
带着眼泪和海水的味道，以及祁宋独特的月光般的清香，永永远远篆刻在这一秒。
“张一阳，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你要带我去做什么呢？”
他们每次遇到危险，张一阳都会调笑着问他的一句话被祁宋用来反问他了。
张一阳不想回答，他感受到了祁宋对生的绝望，他害怕，恐惧，桃木剑忽的离了手，掉进了大海深处，全身心地将祁宋拥进怀里，眼泪断了线的流出来，他大哭着喊：“不要，祁宋，不要！”
两个人仿佛忘记了鬼脸，忘记了鬼鱼人，忘记了神石，就这样飘荡在空空的深海里，周围全是黑暗，只有彼此给予对方光亮。
祁宋浑身都是幽蓝色的光，他的脸被照得很漂亮，温柔似水的笑，轻轻抚掉张一阳眼角的泪。
“答应我，张一阳，要好好活下去。”
“不管你的人生里出现了谁，失去了谁，不管你的旅途有多漫长，都要带着希望活下去。”
“你是张一阳，毛小方的后人……”
祁宋的声音仿佛和当初坐在不死鸟金身上意气风发的张一阳的声音混在了一起。
——我的祖师爷是一代僵尸道长毛小方，而我是茅山道第三百八十代传人——张一阳！
“茅山道第三百八十代传人——张一阳。”
祁宋笑着流下一行泪。
他说：“听说夏天会有很漂亮的荷花，长在文侣庙的池塘里，我还说等夏天再近一些，我们就去看荷花。”
张一阳睁着眼睛，木木地看着他，祁宋伸手将张一阳推开，自己的身体伴随着蓝色的光四分五裂，化成无数碎片慢慢沉入海底。
蓝色越来越淡，最后全部隐匿在了深海中。
他走了，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张一阳和云中市最后的一个联系断了，他好像一片树叶，重新回到了树上，没有遇见过一个名叫张一阳的人，也没有以张一阳的身份爱上过一个有蓝色双眸的警察。
张一阳忽然失去一切抵抗，金色的屏障破开，他就这样仰面朝上，任由鬼脸向他奔来。
闭上双眼，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