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说完的话大家都懂，小宝抽了抽鼻子，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这才十分恭敬地行了个礼，哽咽着声音道：“无论他是不是我父亲，都麻烦您带我去看看。”

陈静琰明显感觉到抓着他的手很紧，此刻小宝心里怕是害怕多过期待。

一行几人刚到山脚，远远地便看到大树底下坐着个人，那人头低垂着，双手无力地摊在身侧，身上没有一丁点生的气息。

小宝站在原地愣了愣，泪水在眼睛里直打转，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似的，三两步飞奔过去扑在那人身上，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也随之传来。

现实从来都是残酷的，生活不如愿之事何其多。

四个大人站在一边看着，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如何安慰起。

陈静琰蹲在小宝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开始检查他父亲的尸体。死者腹部有好几个伤口，全部是刀伤，每个大约有一寸来长。

“刀伤？”李希盯着死者腹部看了一瞬，然后便在附近四处寻找凶器，找了一圈别说刀连半块铁都没看到。

出门打猎，没人会傻到自己伤自己，再者小宝父亲身上的伤口有好几处，人受伤的情况下总不至于还能多次自伤，那这伤只能是别人弄的。

什么人会在荒山野岭杀人，动机是什么？凶手又去了哪里？可惜一场大雨将现场痕迹冲了个干净。

陈静琰悄悄拉了拉李希，附在他耳边低声说：“这孩子双亲都已过世，他村里人也是前途未知，你能帮帮他么？”

李希面色如常，只是拎着陈静琰的手腕从自己衣服上拿开，直盯着他问：“为什么找我，你难道没办法？”

“呵呵——”陈静琰无奈笑笑，“我这初来长安人都不认识几个，怎么帮？总不能带他回大兴善寺出家吧？你面子大，好想办法。”

“回大兴善寺，未尝不可。”

陈静琰瞪了他一眼，懒得搭理这人，原本好心与他讲，却在这说风凉话。

“与你说笑而已，居然当真了。”李希不屑地哼了一声，“等回去的时候带上小宝就是，交给邙山外那位守城的将领，他全权负责这次的事，自然会想办法解决。”

“明光兄，你这么正经的人居然逗我？难道短短时日，居然开窍了？”陈静琰说完这话自觉不妥，条件反射般赶紧跳开。

果然，李希这家伙已经一脸不悦，就差动手了。

“两位兄弟，先前与你们说过山壁被地动震出一条裂缝，那裂缝旁边有个石洞。”魏韬往半山一指，“因为红雾就是从那裂缝中溢出来的，我们也没去那石洞看过，如今小宝父亲遇害，或许去那里能有些发现。”

小宝一听就想往那里冲，陈静琰赶忙把他拉住，好心道：“石洞在半山腰，周围都是陡峭的山壁，寻常人连攀爬都成问题，你这身量还是不要去冒险。”

小宝哽咽着：“可我想找出凶手。”

“你放心，我们会帮你的。只是现在还是先把你父亲葬了吧，总是要让人入土为安的。”

等小宝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几人才合力将他父亲安葬了，同时在旁边的山上给小宝找了个地势稍高些的地方，约定了在此处等人。

魏韬在前方带路，终于找到了所说的石洞。洞内并不潮湿，面积虽不大，生活用品倒是不少，角落中甚至还有一小袋面粉，只是这些东西上都有一层薄薄的灰，看得出此间主人至少有好几天没回来过了。

陈静琰四处翻翻找找，任何能体现主人身份的东西都没有。

魏韬忍不住道：“荒山野岭，什么人会在这里住，图什么？”

“不是说这山里有个大墓吗？”陈静琰往身后石壁一指，“兴许这里还藏着什么大秘密呢！”

“那就去看看这大秘密究竟是什么。”李希甩开其他人，三两步走到大裂缝的边缘。

此时还未到黄昏，那种恐怖的红雾还没有出现，但从裂缝处冒出的丝丝冷气还是忍不住让人心中一颤。裂缝里面黑乎乎的，从外面看至少有两人宽，陈静琰捡了颗小石子往里扔，好半晌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看这情况有点不妙，陈静琰试探着问：“这裂缝古里古怪的，要不咱们还是先去看看那个盗洞？”

众人一致同意。

盗洞开在山阴处一隐蔽的古树背后，洞口依稀能分辨出几个凌乱的脚印，很有可能他们这一行人里已经有人进去了。

李希掏出怀里的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了四粒乌黑的药丸子出来，随手一人给了一粒，解释道：“驱邪避虫的，至少一般的妖物不敢近身，只是对那种红雾是否有效我不敢保证。”

陈静琰二话没说直接吞了下去。

魏韬先一步上前挡在了陈静琰和李希前面，道：“这盗洞我们进去过，还算安全，就在前面领路吧。”

盗洞一路往下，多数地方很窄，众人即使猫着腰进去也一路磕磕碰碰。

几个人沉默着在黑暗中摸索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到达了终点。魏韬从盗洞跳下去之后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火把，点燃之后才对众人说：“我昨天来这里探过，里面是安全的，可以点火。”

四人身处的地方是一个开阔的石道，石道两侧立着一个又一个人形青铜灯，这些青铜灯只有半人来高，举灯的人呈半跪姿态，双手纷纷高举过头顶，似乎是列队为来者引路。

陈静琰往灯中看了一眼，灯芯没有燃烧过的痕迹，里面混浊的液体已经半凝固，只是样子黑乎乎的十分难看。

离盗洞最近的青铜灯被半埋在一堆沙石中，沙石旁躺着几具骷髅，骷髅身上的衣服只剩下些零星碎片，依稀能看出很有些年代了。

“罪过，罪过。”魏韬接连说了几声，这才从几具骷髅背后又拿出几个火把，“几位前辈带进来的东西，我们顺手借用下，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这里恐怕没有那么简单，算不得安全，不然这几位前辈又怎么会死在这里。”陈静琰心里这么想着，丝毫不敢大意，面上还是笑着点点头将火把接过。

四个火把同时点亮，四周顿时亮了许多。这时能勉勉强强看清地面的石道是笔直向前的，只不过既没有来处也看不到去处，而两侧也没有边际，行走在此间就像走在一片虚空中。

往前走了约摸半刻钟，石道两侧的青铜人形灯全都消失不见，摆在面前的是一条横跨在悬崖之上的石桥，桥对岸隐在一片浓黑中，桥底下涌上一阵阵冰冷的风，吹在人身上止不住起一层鸡皮疙瘩。

陈静琰伸着头往桥底瞧了两眼，又不敢往下面扔东西试探，怕黑暗里藏着什么怪物，万一惊醒了可不好弄，他压着声音问：“魏兄弟，你们之前到过这里吗？”

魏韬直摇头：“我兄弟二人还未过桥，之前这附近找过一圈，只知道这崖壁底下很深，往两边走一段距离就没有路了。”

“只能往前走。”魏汲指着悬空的石桥，声音冷冷的。

原来这位兄弟会说话啊，陈静琰之前一直猜测这两兄弟中的另一个是不是哑巴，现在看来人家只是不说话而已。

众人走上石桥，魏氏兄弟在前方带路，陈静琰紧随李希身后低声道：“明光兄，这个时辰红雾应该是起了，这墓里居然连一点痕迹都没有，莫非那东西并不是从这里飘出去的？”

“这个就难说了。”魏韬插了句话进来，“陈兄弟，这墓有三层，兴许是从底下两层飘出去的呢？”

陈静琰点头道：“魏兄说得是。”

四人小心翼翼走过石桥，桥的尽头立着两尊足有两人来高的青铜人像，人像背后一道巨大的石门嵌在山体中，门上刻着的图案繁复而晦涩。

陈静琰举着火把往石门边靠想看清楚些，可多看几眼之后他发现这些图案好似活了一般，原本弯弯曲曲的线条开始慢慢流动起来，正一步一步往石门中心处汇集，逐渐拼成一幅八卦阵图的形状。

“喂，你在干什么？”李希的声音如晴天霹雳。

陈静琰瞬间被惊醒，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脸都快贴着石门了，也幸亏李希硬生生将他拽住，不然看这架势是要不顾一切往上撞。他就好比鸡蛋，碰石头只有摔得粉碎。

“这石门上的图案太过魔性，还是不要看了。”陈静琰心有余悸，闭上眼赶紧将脑中的图案甩出去。

另一边，魏韬和魏汲两兄弟还站在青铜人像背后，似乎在有意无意远离这里。

李希悄悄暼了几眼没有说话，转而有些担忧地看着陈静琰，道：“你有没有事？”

陈静琰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忙摇了摇头，刻意不看石门上的图案，只是问：“你以前可曾听说过有这种会让人沉迷而不自知的图案？”

李希神色已恢复如常，好像之前片刻间流露出的担心只是错觉，淡淡道：“不曾，我了解到的情况不比你多。”

“咳咳——”魏韬轻咳了一声，下巴一抬对着半掩的石门，“要不我们还是先进去看看？反正这门都已经打开了。”

两扇巨大的石门间居然虚开着一条缝，也不知是哪些前辈花费的大力气，抑或是这石门本身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