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从角落里走出来，陈静琰不免尴尬地一笑，道：“我，我说我自己，看你也休息好了，要不现在一起去看看？”

李希没有异议，不冷不热地道：“里面这些怪物喜光，听力也很敏锐，进去后你跟着我。”

陈静琰连忙点头说好，自觉地走到李希背后。

李希撕下半截袖口，又从青铜灯里蘸满油，然后找了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绑上，这才小心翼翼打开墙壁后面的开关。

两人一闪身溜进去，身后墙壁无声地关上，周围瞬间一片漆黑。

等眼睛完全适应下来，陈静琰发现这里并非一片漆黑，地面上居然铺着一层有微光的小石子，像是引路的明灯一般一路蜿蜒向前。

“明光兄，这……”

李希回头，沉默地冲着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示意他跟着自己。

陈静琰自觉闭了嘴。

两人顺着石子路一路往前，只是越往前走给人的感觉越奇怪，像是黑暗中有无数的怪物在窥视着猎物。

陈静琰和李希正好就是两个行走的猎物。

李希默默在前面走，陈静琰原本安安静静跟着，这时忽然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然后指着身侧不远处一个张牙舞爪的巨大黑影，无声地张口问：“那是什么东西？”

李希盯着那处看了一眼，黑暗中看不出什么表情，陈静琰只是本能地觉得他似乎有点不大对。

“到底……”

陈静琰话还没出口，就被一股大力拽着飞快地逃离了这里，等跑出去好远，才听到李希悄悄答：“就是殿内你看到的触须本体，这怪物速度极快，身上有毒，有智慧，能化形。”

陈静琰满脑子都是疑问：“能化形？难道还能变成人不成？”

“先前化成过李绯的模样，还与我同路过一段，也是在找第三层的入口。”李希压着声音说，“这怪物定然是见过李绯。”

陈静琰道：“这东西既然是古墓里的，没可能不知道第三层入口，对于妖物一类恐怕入口处有限制。”

黑暗中静悄悄的，入耳的只有极轻的衣物摩擦声和脚踩在地面的沙沙声。李希继续沉默着走了一阵，这时忽然停下了脚步，陈静琰一个没注意，直接就撞在了他背上。

“明光兄，你这招呼也不打一声。”陈静琰揉了揉被撞疼了的鼻子，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抬手就想去敲一敲伤了他鼻子的头，只是手还没碰到头，就被李希拉着离开了那条有微光的石子路。

两个人的身影随之完全隐入了黑暗中。

陈静琰独来独往惯了，不习惯被人又拖又拽的，李希这像对待小孩子一般的方式让他心里暗暗不爽，很自然地就想甩开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

只是他这一动，拽着他的手反而更用力了，李希淡淡地声音也从旁边传来：“别动！有东西过来了。”

果然，才过了一会，那条有微光的石子路上慢慢走过来三个黑色的影子，影子落地无声像是没有重量一般，虽维持着人形，可周身却像是裹了一层黑色的迷雾，完全看不清面目。

黑影走到近处忽然停了下来，仰着头在空气中嗅了一阵，然后齐齐往陈静琰和李希藏身的地方望来。虽只是往这边看，脚底没动，可这一眼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陈静琰以往见过不少匪夷所思的东西，可现在看到的究竟是什么，他委实说不上来，也不便冒然出手徒增麻烦，只好悄悄在身上摸了枚钱币，然后往边上黑暗处随手一扔。

钱币落在地上“叮”的一声，似乎是砸中了什么东西。那黑影被这声音一惊，肚子里忽然伸出来如舌头一般的东西，径直往那处黑暗中卷过去，然后又迅速地缩了回来。

陈静琰看得清楚，那舌尖上卷着的是个人形的青铜像，足足比黑影高了一半，可依然轻轻松松就被黑影吞进了肚中。黑影吃了东西，又停了大半刻钟，这才慢悠悠地继续往前。

“这小路两边的黑暗中看来还藏了不少东西。”陈静琰默默地想，只是现如今也没办法去看了，火光一起，势必会引来不少莫名其妙的怪物。

李希看着那三个黑影走远，才重新走上小路，压着声音悄悄说：“小路的尽头是一处断崖，之前那幻化成李绯的怪物就引着我往那里走，所以我猜想入口在断崖下方。”

陈静琰没有细问李希是怎么识别出“李绯”是假的的，反正最终结果是他独自跑回了殿中，虽然受了不少伤。

“断崖那里有可能会看到一些超出常理或者不符合逻辑的事，被蒙蔽了的话我可救不了你。”

“放心，不会让你来救的。”陈静琰点头应下。

两人一路走到断崖处都没有再遇到什么危险，只是越靠近断崖周围温度越低，从崖底不断涌上来潮湿的水汽。

李希站在断崖边上，低头往脚底崖壁看，手指着崖壁上一处微微发光的洞口道：“那里，极有可能是一处入口，我们得下去看看。”

陈静琰也伸着头往崖壁底下望，那处洞口虽说有微光，可周围黑暗的影子却有不少，想来定是有不少怪物守着。

“我先去看看，你等着我。”李希含情脉脉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便独自往崖壁上那处洞口爬。

“明光兄这眼神是怎么回事？”陈静琰打了个冷噤，赶紧将自己这奇怪的想法抛开，他摇头轻轻甩了甩，将发梢处凝结的水滴甩出去。

周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黑暗悄悄散去，从崖底涌上来的冰冷迷雾渐渐充斥这里，陈静琰往崖壁处看了一眼，李希的影子已经消失在了迷雾深处，崖壁上的洞口也看不到了。

这迷雾涌上来的同时能驱散黑暗，可谁又知道这迷雾中究竟会藏什么东西？

陈静琰正凝神戒备，李希从崖壁下爬上来与他站到一处，低声道：“我们看到的这一切都是幻像，你要小心。”

陈静琰道：“幻像？”

李希像是在看怪物一般，冷着脸说：“怎么，你不知道这是幻像？你在梦境里构建出了阿鼻地狱，我们入梦追魇魔，李绯被刚刚那阵风雷卷到天上去了，我们得赶紧去救她。”

“追魇魔，是有这么一回事。”陈静琰默默地想，他记得梦中清明渠旁的三个孩子，记得迷雾笼罩的长安城，记得丰都、阿鼻地狱中的种种，确实是在追魇魔。

可他还记得后来回了长安城，记得自己去了洛阳，然后进了一座古墓。

“你到底在想什么？”李希轻轻推了推他，“魇魔就在那处，我们过去把他收拾了，再去救回李绯。”

陈静琰没有动，如果一切都是幻像，他就应该还在梦境里的阿鼻地狱中与魇魔斗争，没有回过长安城，没有去过洛阳，更没有见过古墓中李希被妖物追得落魄的样子，那他所见的幻像也太过真实。

陈静琰侧头看着李希，脸上挂着一种不太真实的笑，道：“明光兄，感谢你一直如此关心我，回去后可要好好带我看看玄都观。”

“互相关心是应该的。”李希点头称是，直盯着迷雾中心，“魇魔就在那里，我们一起过去消灭这东西。”

陈静琰一脸无奈地看着李希，手中双刃毫不犹豫地对着他挥了过去，讽道：“你这破绽也太明显了，明光兄可不是那种会说出互相关心的人。”

面前的幻像全部消失无踪，李希离陈静琰几步之遥，看疯子一样似的盯着他：“嘀嘀咕咕什么呢，把你双刃收起来，别这么大敌意。”

陈静琰晃了晃有点迷糊的脑袋，低声说：“刚看到幻像了。”

“猜你也是，好在不用我救你。”李希面无表情地说完，指着崖壁底下一处洞口，“那里应该就是了。”

陈静琰对这一幕有点熟悉，想来假李希告诉他那处是个入口的时候他看到的就已经是幻像了。

洞口开在崖壁上一处凸出的石台边，石台周围散落着不少枯骨，周围黑色的影子时隐时现，像是入口处的守卫一般。

从悬崖底下涌上来的水汽越来越重，陈静琰往崖壁细细看了几眼，崖壁湿滑不好着力，所幸还有不少半朽的木桩插在石壁中，也不知是哪些先人前辈留下的。

李希一马当先悄悄往洞口处爬，眼看着离那些黑影越来越近。

洞口居然浮着一层淡淡的红雾，只是这红雾还没飘出多远就被潮湿的水汽吸了个干净，黑影似乎很畏惧这些东西，守在周围不敢靠近。

陈静琰轻轻跳到石台上，可这点细微的动静还是引起了黑影的注意，一个个扭头朝着他站立的地方看，下一刻就要齐齐扑过来似的。

李希将绑了石头还沾满灯油的半截衣袖点燃，随手往外扔了出去。火光顿时引来黑影侧目，一瞬间便放弃即将到手的猎物，转而去追逐着那越来越远的火光。

两人趁机赶紧溜进了石洞中。

悬崖边上，等陈静琰和李希的身影消失，魏韬、魏汲两兄弟才从黑暗中走出来，两人狼狈不堪，身上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魏汲伸着脑袋往悬崖底下看，有些担忧地低声问：“兄长，我们还跟过去吗？”

魏韬点了点头，“虽说一路危险，可总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