崐虚境内，顺着四条铁链看去，一位女子被缚于内。

离裳猛地睁开眼睛，元神离体消耗了她不少的体力。她轻喘口气，幽深的瞳孔里倒映不出任何色彩。

银月苏醒了，她感觉到了。很快，琼微也会苏醒。

当年往事涌上心头，让她动了肝火。

明明她们是最亲密的伙伴，却偏偏背叛了她。明明是她最爱的人，却偏偏拿剑指着她。明明是曾经最偏爱的徒弟，却偏偏什么也不知道，就要与她为敌。

离裳看向封顶上的封印，它一点点在松动。只要云舒苏醒的越久，记起来的越多，她便会感知到这一切。

当年他们选择行走在刀刃上，就要随时准备被反噬。

如今，遥天已醒，只要得到他的心头血，这阵法便困不住她。

到时候，等着他们的便是山河颠覆。

另一边，云舒和银月走出寒月潭，结界消失。

司婉看见她们，行礼道，“银月神尊。”

“不必多礼。”银月将她扶起来，“这么多年辛苦你陪在舒儿身边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司婉浅笑道。

云舒静静地看着她们，她记得自己沉睡前从未见过司婉。司婉是在她苏醒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而那个时候银月早已经沉睡了，但看这情形，她们似乎很熟悉。

云舒想了想，这么多年过来她从来没有问过司婉别的事，因为她自己对以前的事都是模模糊糊的。只知道有些谁，自己和他们的关系怎么样。她现在所知的一切，除了醒来知道的，其他的都是印象中的。所以，她担心问了会暴露出什么。

“舒儿，你怎么了？”银月回过头，担忧地看着她。

“我没事，恍惚了一下。”云舒微微笑道。

“哦。”银月稍稍放下心，看向东南方向，眼神晦暗，“离裳醒了。”

“对，她和乌恓合作占领了冥界。”云舒也看向乌云压抑的崐虚境，那里只见点点微光。

“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六星阵困不了她多久。”银月的语气里带着点悲伤，让人以为是担忧魔神出世的忧愁。但只要仔细听，里面还带着些怅惘，“我们现在该如何？”

“此次离裳的目的不仅仅是破封印，她还想抢夺观尘镜。我想先去凌云潮唤醒小微，再到常清山找长泠他们，共同商讨。”云舒说道。

银月稍微想了一会儿，认为她的方法可行。现在冥界情况难测，离裳的下一步计划不可得知。早日相聚，共商对策是目前最有效的方法。

“那我们现在去凌云潮。”银月说道。

从寒月潭到凌云潮，一个北一个南，用法术瞬移也需要花费几个小时的时间。她们刚到凌云潮就被里面刮来的烈风吹得前进不了一分。

因为凌云潮与寒月潭相反，寒月潭安静地一点涟漪也没有，凌云潮则是狂风四起，风从耳边吹过，呼呼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的很。若不是有法力护体，她们的耳朵早已经受不了了。

“小婉，你还好吗？”云舒担忧地看向她。司婉的法力不比自己和银月，陪着自己去崐虚境和寒月潭，现又来凌云潮，怕她吃不消。

“主人，我没事，我有观尘镜护体。”司婉大声道。

云舒离司婉并不远，但风吹过来，让她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她听到，没事，观尘镜，就知道没事。

凌云潮很黑，往里走更黑

银月手中出现一把伞，叫若水伞，是由冰晶做成了法术伞。她将伞投掷出去，伞飞速旋转，把吹来的烈风全部打散，烈风慢慢停止。

银月收回伞，化入右手掌心，“这烈风是凌云潮的保护结界，我们进去吧。”

云舒点点头，司婉跟在她们后面，她知道现在她不能多言。

越往里面，越来越黑，偶尔还有微风刮过，让人不经意地哆嗦。

云舒指尖捻法，燃起火光，照亮前面的路。

因为黑暗之中，没有光亮，往往容易迷路。

凌云潮是一个迷宫，最里面是个飓风的中心。从她们踏入这一刻开始，飓风就已经启动了。不管是什么，都会向中间靠拢，直到被全部吞噬。

“我们得抓紧，这个阵法是小微亲手设的，为了防止有人进入。”银月说道。

“她这个想法好是好，但防的是似乎不是别人，而是我们。”云舒无奈道。

银月忍俊不禁地笑了笑，顺着火光的指引，走在云舒的前面。

三人绕来绕去，越靠近中心，越觉得风越来越大。虽然一开始若水伞把大部分的风力都压住了，但毕竟这里是琼微的地盘，她的实力和她们两个不相上下。

三人继续往前走，穿过无形的迷宫，到了迷宫的中心。

云舒看过去，她们正处于虚空之中，远处是可以吞噬一切的飓风。在飓风的上方，有几个道暗影，环绕在一个人影的旁边。

银月往前走一步，那些暗影好像察觉到了有人闯入了禁地，立马从柔软化成利刃，向三人攻来。

银月反应迅速，手中化伞，利刃碰到伞面，便化成了灰烬。

一次进攻没成，从法阵中迅速补了上来，接连不断地攻击。

云舒双手指尖有灵力流出，几颗火球将利刃抵消。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来抵挡攻击，掩护你，你去唤醒小微。”银月说道。

云舒听了，迅速答应。

银月向前，用若水伞挡在云舒前面。同时伞中散发去寒气，化成一条条丝线，将利刃都击破。

云舒趁着间隙，化成一道光，穿过暗影，落在琼微的面前。

她手中变出一朵粉色的花瓣，花瓣从她手中飘出，没入琼微的额头里。

云舒手中施法，轻声唤道，“小微，快醒来。”

她的声音通过花瓣穿过琼微的意识结界，进入到意识识海。

琼微的眉头动了动，似有所感。

外面的银月看见了，用法术筑起来结界把攻击都挡住。

里面的云舒知道外面的攻击越发猛烈，便加快了速度。

她一遍遍唤着琼微的名字，希望可以更快的唤醒她。

琼微在安静的识海中尘封了太久，让她忘记了时间。

突然间，一个声音闯入了她的识海。

“云…？不对，是……”她想了很久，才想了起来，是云舒。

琼微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画面，最后全部拼成。她慢慢睁开眼睛，看见云舒正焦急地看着自己。

“小微。”云舒见她醒了，露出笑颜。

琼微看见她，又看见外面的银月，恍如隔年。

外面的攻击停止了，飓风法阵在琼微醒来的时候便停了下来。

周围的风声停止，琼微和云舒落了下来，站定在银月面前。

“小月，今夕何夕了？”琼微问道。

银月收回伞，浅浅一笑。

“已是三千年之后了。”银月说道。

琼微愣神了片刻，她一直被困在梦中，一遍又一遍。没想到，竟然已经是三千年以后了。

琼微忽然意识到什么，看向身边的云舒。

云舒被她这样心中吓一跳，“怎么了？”

琼微摇摇头，“你没有事便好。”

云舒看着她，虽然是一句欣慰的话，可不知为什么，她听了有开心，也有怅惘。好像这句话，不是对她说的。她还偏偏挑不出毛病。

她忽然发现，在银月和琼微面前，她无法做到游刃有余。

银月把云舒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琼微。琼微听了，虽然语气中有震撼，但面色依旧没变。就像她一早便猜到了。

“你们打算如何？离裳绝对不能出来。”琼微说道。

“舒儿说离裳现在的目标很可能是遥天。”银月说道。

“遥天？他不是已经死了吗？”琼微听到这个消息才真正的震惊了。当初正是因为遥天死了，他们才会选择使用凤凰泪做阵眼，因为他们知道，遥天已死，无人能解凤凰泪。现在却告诉她，遥天没有死。

“我也很想知道。”银月看向云舒，当年遥天的命星明明已经陨落，到底是谁瞒天过海，救了遥天。

云舒张了张嘴，很是无奈。她犹豫了一会儿，知道这件事不可能再瞒下去。

“是长泠，他用自己一半的心魂救了遥天。”云舒说道。

“长泠？初烨的大徒弟？”琼微对他有印象，当初在神界初烨经常带他参加宴会。只是她想不懂，长泠与遥天之间有什么联系。当时初烨送长泠三人去常清山的时候，遥天还未死。真正的生死之战还未开始。而那些年长泠久居常清山，与遥天之间应该是没有交集的。

云舒知道琼微和银月想知道其中的缘由。但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缘由。当年长泠走了之后，遥天一直在神界练兵备战，从未离开过。他们之间的纠葛从何时起，她并不知道。她只知道从第一眼看见蓟时灯，便知道遥天未死。从发现蓟时灯身上有长泠一半心魂时，便知道长泠救了他。还有直到前段时间的见面，她看出了两人之间分别隐藏的情愫，才感觉到他们之间很早就不一样了。

“我……我也不知道……你们若是想知道缘由，不如亲自去问长泠。”云舒不知道该怎么讨论长泠和遥天的事。唯一的解法，只能去问长泠，让他亲口解释。

银月看出了她是真的不知道，“也是，当年的事太久远，若要细究，怕是会牵扯出很多。反正现在我们知道离裳的目标是遥天，而遥天正在常清山。不如去常清山看看，也许更好。”

云舒点点头。

琼微看她俩都没意见，也答应了，与她们一起去常清山看看。

此刻的常清山，慕锦宣和蓟时灯回到了云雾遥。

慕锦宣看着从前的景致，有种一别经年的滋味。

“这里变化不大。”慕锦宣说道。

云雾遥的一花一木，房子的走向，灯笼的摆放位置都一如往昔。

蓟时灯走到他旁边，轻声说，“师尊离开的这些年，我独自一人在云雾遥，保留原有的一切，是为了等师尊回来。”

慕锦宣看向他，为了一个根本没有希望的事，苦苦等候，太傻了。

慕锦宣沿着小路往里走，慢慢走到了莲花池。

蓟时灯见了，连忙拉住他。

“怎么了？”慕锦宣看他神色紧张，不自在的模样。

“我.....”蓟时灯一下结结巴巴的，他想起自己在莲花池为长泠立的墓碑，心虚的很，“我......”他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慕锦宣不想理他，径直绕过蓟时灯，往莲花池走。

“那个，师尊，我们现在去朝云轩吧，说不定师姑已经弄好了。”蓟时灯冲慕锦宣眨了眨眼睛，一脸真诚。

“我们才刚上来，她没那么快。再说了，现在还没到晚上，着急什么。”慕锦宣越看越觉得他心虚的厉害，眯起眼睛，靠近一点，“莫不是莲花池里藏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想被我看见？”

“没有！”蓟时灯立马否认。

“那你怕什么。”慕锦宣没等他回答，就走进了莲花池。

莲花池弥漫着水雾，慕锦宣看着池中的莲花，已经长的很高了。有些莲花开的繁盛，有些还只是花苞，有些已经结出了莲蓬。他一直往前走，突然看到了什么东西，快步走过去。

蓟时灯知道肯定瞒不住，只能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慕锦宣来到墓碑前，看见上面写着：渡灵师长泠上仙之墓

慕锦宣忍不住笑了出来，蓟时灯连忙遮住，好没气地说，“师尊别看。”

“不看到这三个字，我都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慕锦宣说道。他上辈子化了无数个怨灵，让他们能够转世重生。

“师尊一生都做的很好。”蓟时灯表情严肃地说。

“嗯。”慕锦宣把他拉开，看着墓碑，“你忌讳的是这个？”

蓟时灯点点头，低下头，老实地像一只随时被训斥的兔子。

“确实该忌讳。”慕锦宣一本正经地说，“不过，你也不需要去遮掩。我死过一次，立一块墓碑，是人之常情。你能心中记着我，也不枉我们师徒一场。”

蓟时灯抬起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师尊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你什么时候觉得为师是一个如此小气的人了？”慕锦宣不解，“再说了，徒弟记着我，心里惦记着我，身为师父，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生气。”

“师尊当然不是了，师尊说得对。”蓟时灯笑着道。

慕锦宣左右看了看，转身继续走。

“这要不要......”蓟时灯追上来。

“不用，留着吧。”慕锦宣说道，这么精美的墓碑，毁掉多可惜。

蓟时灯听他的话，便也不纠结这些了。

慕锦宣绕着莲花池转了一圈，伸手捏了捏长出来的莲蓬，想了一会儿，对蓟时灯道：“摘些莲蓬，今晚去朝意轩的时候送给晴凤和愈光。”说着，他变出一个竹篮，把手边的莲蓬摘了下来。

“好。”蓟时灯走过来帮他摘。

莲花池很大，朝意轩的弟子众多，摘几个肯定是不够的。还没一会儿，慕锦宣就有些累，出了汗。

蓟时灯把手上的莲蓬放到篮子里，看见慕锦宣擦汗，说：“师尊快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就好。”

慕锦宣放下手里的莲蓬，看了看快满的篮子，“好。”

慕锦宣走出莲花池，到房间前，看见一位仙侍端着几壶酒上来。

仙侍见到他，并不意外，他在来的路上便听说了长泠上仙回来了。

“长泠上仙。”

“这是？”慕锦宣拿起一瓶，看了看。

“这是明华上仙最爱的梨花白，晴凤掌座见上仙回来了，特意嘱咐我送来。”仙侍说道。

梨花白？那是他当年最喜欢的酒。

“我记得他不爱喝酒。”慕锦宣轻声道。

仙侍端着酒，说，“那是很早之前了，我来云雾遥的时候，上仙就经常醉酒，说是能借酒消愁。”

慕锦宣垂眸。

仙侍看了看他，“上仙，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既然想说便直接说，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这么多年，在慕府中，他想听的，不想听的，都听了个遍，心态已与从前不一样了，早就无所谓了。

仙侍沉了一口气，缓缓开口，“这么多年明华上仙一直都是一个人，在他成功修炼为上仙的时候，晴凤掌座和愈光掌座希望他能够收徒，光大云雾遥的门楣......”

“他们说的没有错。”慕锦宣说道。

“可是上仙不愿意。因为在他心目中有更重要的事，也有更重要的人。这么些年，他一直很孤独，经常一个人来往。他很少回常清山，只有每逢清明的时候，会回来小住几日。等清明一过，他便又离开了。”仙侍的话中透露着悲怆，“我虽然知道的不多，但我能感觉到这些年里，他很苦。”

慕锦宣静静地听着，平静的表面上没有一点变化。他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道，“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告知。把酒给我吧，我拿进去，你下去吧。”

仙侍不知道自己的话有没有打动他，只好把酒递给慕锦宣。

慕锦宣接过酒，转身进了屋。

他把酒放在小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去。

“这些年，他很苦。”六个字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耳边响起。

慕锦宣想起刚刚在墓碑旁见到的几个酒瓶子，突然想知道这些年蓟时灯到底是怎样过来的。

他一边想一边打开酒盖，浓烈的酒香味扑面而来。他往碗里倒了酒，然后慢慢出了神。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忽然听到房门拉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