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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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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还早,我带着Morick和小葉在院子里瞎逛。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过于我而言习以为常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可能就是特别的。

绿爬山虎和扁豆花各自爬了一墙,爬山虎上还绕着一些丝瓜花,扁豆花在江柴上卷着绽开,更高的地方是几路黑色电线,把天空暗自分了几块。Morick站在我家的电灯下面,他宽阔的肩膀挡住了刺眼的光,我站在他右侧,大约只看见他的轮廓被刻在某一块幽蓝的天空里。

小葉在附近的草丛里悠闲地逛着,她身边开着几朵明黄色的丝瓜花。

一切静谧又很美好的时候,周围传来“布咕布咕”的声音。我当然很了解,那是珠颈斑鸠在显眼的地方说话。它们很不会隐藏,跟麻雀的明目张胆不一样的是,更多了一份天生的愚钝,我也说不清这种感觉,看着它们在屋顶上来回踏步,身子前后随着步子摆动着,就好像是面对着班里最笨的最傻的孩子,恨他不成器又生怕毁了这份天真。想来也是,现如今,哪儿还有愿意停下来和你说话的鸟儿呢?

Morick的视线,在天空和屋檐之间游走,接着就定格在某处,他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兴奋中带着一点疑惑。

“My friend,你看,what is that?”我循着他指尖望过去,在院子后墙和屋瓦的缝隙之间,有一截白色丝状的东西垂下来,越到后面越细。我大约确认那是什么了,往那边走近一些。“阿洵,那是什么啊?是你说的丝瓜瓤吗?”Morick跟在我后面,有一点点畏缩的样子。

我并不回答他,只是站在下面凑近了看那截东西,像个薄塑料管子卡在墙和屋檐中间,风一吹还鼓动着晃悠。小葉听着Morick的话,也好奇地凑过来了。“嗯?这是什么?”她在我左耳边说话,倚着我的肩膀。我转过头跟她说:“想知道?那我上去把它拿下来。”然后就留他们两个在原地,爬上了收纳工具用的大木柜子,往高处,从那面墙顶上,把那个东西拽了下来。

说拽倒也是不符合实际,因为那东西很轻,跟塑料差不多重。我稍微慢着抽的,以防万一,怕对面有什么突然袭击。缓缓地,缓缓地,那白的细碎的鳞片印子就完全现出来了,细长的条状像是遛狗用的白绳,紧跟着陡然阔开的是一个扁圆的头,像个鼠标。把那段细窄的脖子握在手里,那头那眼睛就望着我。还别说,这世上的雕刻家不加上蛇类一族还真是有些可惜。

我站在柜子上拿那东西细瞅着,那俩人看着我捉在手里的蛇蜕,一点惊吓之后就恢复了理智。扶着我从柜子上下来,Morick迫不及待地说:“快拿来让我瞧瞧。”我皱了皱眉:“你怎么连瞧瞧这个词都会用啊。”

他一下子就被这条蛇蜕吸引了注意力,笑一笑就从我手里接过去观察,我也就随他的意。蛇类的轮廓、线条、花纹、鳞片,都在这一条蛇蜕上细细雕琢了出来,不敢轻易触摸的头部、长着横纹的下腹、幽幽细长的尾巴。但最出彩的是那对眼睛,一层塑料薄膜似的壳子,就把这神秘优美生物的威慑和蛊惑写在里面了。

“这是杰作!是伟大的艺术!”

Morick在我们身后不断重复着这两句话,我俩笑一笑也不去管他,来到庭院前,躺在木地板上,我的头枕着小葉的腿。“你们那里的蛇不蜕皮吗?”我望着他兴奋的脸。

“蛇,是有的。大部分在神话故事里哦。”

“嗯?”我和小葉突然来了兴趣。“那么你是……”小葉迟疑着。

“印度人吗?”“没错啦,我是希腊人。”

Morick兴奋着举起蛇蜕的手渐渐放下了,小葉的大腿也突然僵硬。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在他们两个人之间觉得气氛突然间凝固了些。

“这么说倒也是没错啊。”他定格了一段时间之后喃喃自语。“的确古印度作为四大文明古国之一,也有许多关于蛇的神话广为流传。”

“嗯,是啦。以前夫夫山的于儿神也挺喜欢蛇的。”我往后再靠一靠,发丝有一些垂落在小葉的膝盖上。“你们希腊呢,不是说每年8月6号到15号,蛇都会去法罗尼岛上的教堂里朝圣吗?”

“这个嘛,我倒是没有见过。”他靠着木头柱子,“我经常在别的国家,学习或者是游玩,在每一个地方都留下自己的印记,去的地方真的很多,每个地方哪怕是不同的小镇都有自己的风味在里面。”

“只不过,都不像自己的故乡。”小葉轻轻说道。

“嗯,你说的对。”Morick赞同这一点,然后这两个人,就一个望着遥远的天空,一个看着庭院里的植物。也不晓得有没有眼泛泪光什么的,而我就只是作为一个长期留乡青年在旁边略显尴尬。

“那你呢,Eve,你对蛇这种生物是怎么想的。”Morick突然对小葉的看法有了兴趣。

“我觉得,它们很神奇,能很好地隐藏自己,有毒液可以捍卫自身,没有任何动静,猎物到来之时,也可以冷静地捕猎。能拥有这种素质,简直就是天生完美的杀手。”

“说得很对。”Morick对这个答案表示赞同,事实上谁能不认同呢,我想如果蛇类再加上手的话,那简直令人类无法想象,但幸亏它们没有很强的大脑,多了四肢的话也就只是会变成科莫多巨蜥。不过既然它们选择退化四肢,也应该有能再次进化的能力吧。我暗自想着,脑海里构建出一部生物变异巨制大片。

“可是不是一般的女生都很怕蛇吗?你为什么不怕啊?”Morick问她。

“我在澳大利亚太久,习惯了。”她脸色如常,仿佛历经了世间沧桑“嗯嗯。”我连忙认同,用发丝摩擦她的衣服表示慰籍。

在澳洲跟袋鼠和毒蛇、蜘蛛一起享受着快乐生活,小葉早就已经百毒不侵,我甚至感觉到她凝视那条蛇蜕的眼神还有些亲切。

“蛇很厉害诶,有毒还会捆绑哦。”我情不自禁发出赞叹。“蟒没有毒哦。”Morick在后面纠正我。

“她是说毒蛇很厉害,蟒蛇也很厉害啦。”小葉替我讲话。

“嗯,对哦。还会爬墙诶。”我靠在小葉腰上满意地说道,但不知为何,空气里突然气氛凝固了。

“嗯?”他们两个突然意识到什么。“你家有蛇爬进来了!”然后异口同声地喊着吓了我一跳。

在我解释完关于家蛇的事之后,他们就一改刚才的大惊小怪,突然间变得羡慕起来,我也不知他们为何如此。

“你是说你家住着一条黑色的蛇吗?”Morick兴奋异常,表情像茶杯里泡着绽开的黄色花朵,他在庭院的植物里面小心翼翼地跳脚寻找着。“嗯,你想干嘛?”我还是靠着小葉的腿,软绵绵地瘫在凉飕飕的地板上。

“我想和它打个招呼啊。我们家都没有蛇诶。”他在文竹旁边轻轻勾着叶子查看地面是否有家蛇留下的痕迹。

“Eve,你能来跟我一起找找看吗?你也很想见阿洵家的蛇吧?”

小葉摇了摇头,依然端正慈祥地坐在我身边,一副颇有经验的样子:“蛇这种生物,你想找它就找不到,不注意的时候反而就会出现。”然后依旧和我一起在屋檐下看这个希腊人找蛇。

他找了一段时间,随即放弃了,坐在另一边的地板上,貌似有些不服气。“可能家蛇出去串门了,你下次会有机会看见它的。”我安慰着他,敷衍又准确。

他不甘的想法还未全然随风消散,但一会儿之后就又恢复心情。“走吧,我们一起出去逛逛。”我从小葉腿上坐起来,二十多年的骨骼关节发出一连串响声。我已经习惯了,或许是太久不运动的缘故。

我们一起在田埂边、沟渠旁还有稍微远离草丛的地方行走。我很害怕被有毒的东西咬到然后不小心去世,另外再加上低空恐高症,也不敢离水渠太近,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个人也不太会游泳。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安然度过这一生,没有病痛折磨地平静离开。

但Morick似乎和我不一样,他对任何事物都保持着好奇心,站在小土垛眺望远方,丝毫不在意一身名贵的衣服沾染污痕,瞳仁里永远都闪动和煦灿烂的光,那眼神像一条柔滑的带子似的,目光所及之处就仿佛是受了馈赠。他对万物包容,想尝试一切,比如说当下。

“伯伯,你在干嘛啊?”Morick对着水田旁边弯腰捡竹筒的老大叔问道。

“哦!我在捉长鱼啊。小伙子,你是哪儿的人啊?”老大叔被年轻人吓了一跳,转身回答他的问题,并攀谈起来。

“我是很远的地方来的人。长鱼是什么东西啊?”“坐飞机来的哇,小伙子你看上去不像中国人啊。”

“嗯,坐飞机来的,坐了好久哦。”“长鱼是很长的鱼,长得像蛇。”Morick好奇心更甚了。

“我来看看有没有,捞一条上来给你看看。”老大叔弯下腰,在水田的小沟边解开着什么,Morick的视线就盯在他双手的动作上。

那是两个长的筒,用竹子编制而成,白灰的颜色里加一点被泥水洗出来的紫。里面的机关和老鼠笼子的原理当是差不多的,会叫鱼只进不出。我小时候也经常看他们在河边放陷阱,从傍晚放到第二天一大早,经过一夜之后捕鱼人开始收陷阱。收获就靠运气,有时七八个点一无所获也是正常。

我搭着小葉的肩膀,若有若无的风钻进裤筒,缠绕着小腿无力,让我把身体的重量都借助在小葉身上。大约是几分钟吧,老大叔慢条斯理地进行步骤,我们三个人没出声,就只是望着。Morick蹲在下方湿软的泥土上目不转睛,他的皮鞋边缘慢慢陷进土地里,。

“欸?运气不错,还真的有!”老大叔从那筒里拽出来一条大约有三四十公分的长鱼,滑溜得很,他使劲儿揪着不肯让这来之不易的收获逃逸。

倒也是真的像蛇,扭曲的幅度也甚是相似,看上去有些怕人。这陷阱除了长鱼,有时候也会游进去蛇,以前爷爷告诉我的。

我们在岸上看着没说话,那老大叔看Morick高兴,把那鱼甩给他。“来!小伙子,接到!”Morick有些惊慌但不失稳重,他牢牢抓住那条长鱼,身上的衣服被鱼扫了些泥浆在上头。“帮我放到那个竹篓里去。”

那长鱼嘴尖尖的往前凸,还有两点胡子,让人联想到地鼠。待到他放进去之后,那老大叔感谢着他,然后慢慢从水里拔出靴子,踏上地面。

“小伙子,真的谢谢你啊。”老大叔不停地谢着他。Morick也非常开心,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说没事儿的,然后目送他踩着锈了扶手的自行车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离开。

“你看看你衣服。”小葉开口提醒他,似乎有些期待他的懊恼。

“嗯?”他低头看了看,“没事儿,就一天这样也没什么关系。”再一步一步用昂贵的皮鞋在泥土上踩出凹坑走上来。

他在水池边洗了手,准备一下就开饭了,我们坐在院落边的葡萄藤架子下面吃饭。叶子遮挡了些许的日光,只零散地落在桌面上,我们就躲在两边的暗处。小葉上方有一串绿葡萄,闪着诱人的光,我从前便为此被骗了不少回,那葡萄酸得不行,还带着一股子青草味,长辈说是让我等它们紫了再吃,但路过的鸟和邻居散养的小羊从未让我有等它泛紫的机会,在一些年头连叶子也被啃得七七八八。

吃完饭之后,就还是在楼上避暑,奶奶今天像是有些高兴,啤酒还跟Morick一起喝了两杯。家里难得有这么多人,好容易来的都是风华正茂的青年男女,奶奶就像是也跟着年轻了几岁。小葉浅浅地微笑着,她显出的羞怯不知为何,像是头顶那串半紫葡萄的味道。

“你家好好玩啊。我好想呆在这里啊!”Morick顺势放松躺倒在地面铺着的凉席上,我身旁的电风扇轻轻吹过发梢,窗外的日光还耀眼着,让人看不清天色,究竟是蓝的、白的、金的还是光圈一样的彩虹。

“我们下午去哪里玩啊?”他侧身用手撑下巴问我们。“你刚刚不是喝酒了吗?休息一下吧,现在外面太阳还这么大。”小葉蹲下来观察盆里的两只河蚌,安抚着Morick。“也行,我们下午还要一起玩哦。”然后他乖乖躺好闭上眼睛不说话了。我微微一笑,这根本不像是昨天刚认识的那个Morick。

但此刻无法深刻地去想一个人的多层面,只因我与朋友们在一起。他们的甜蜜、青涩、苦恼,这种种因素现在构成了一个立方体,将我包裹在里面。每一个人必定是有很多面的,在环境、面对对象和事物等各种原因的干扰下,释放的情感各不相同,混合出不一样的风味。这一时刻我的内心很轻松,像脱离了苦药的蝉,在树上听风路过的声音。

没过多久我和小葉就再次听到那熟悉的摩托车引擎声,在盛夏日光曝晒的小路上暴动着,宛如一把扫了重音的电吉他。阿正脱了头盔,他的头发因此而蓬乱,大夏天也穿着机车服,看着小葉就好像觉得很热的样子。

“他!”阿正来到楼上发现Morick在我家,发出惊呼,但被小葉制止。“他怎么在你家啊?”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带他来的。”小葉也低声回答他。

“他们就这样随便来我家骚扰我。”我装作可怜的样子。

“那不挺好的吗?你也有人陪。”阿正随便在沙发上坐下了。

我抱紧了床上的抱枕,它长着滑稽的脸,从前某段时刻我觉得自己和它有点相像。小葉看腻了贝类,上床掀开凉被缩进来,空调吹过的衣物和肌肤靠近了我,引起了躯壳的一阵颤栗,起初是凉飕飕的,然后变得温热起来。我叹了口气,继续浅眠。

到一个点的时候,众人纷纷醒来,大约是感受到日光的低垂。阿正在井边冲了把脸,在变得温柔的天空下,水滴从他的眉间和发梢停驻、坠落,他的影子看上去像他一样挺拔,也和他身后的井稍稍远离。

一阵香气传来,质朴甜美,奶奶坐在阴凉的地方削香瓜的皮。我缓缓走近她,她并没有发现,在我开口说话都时候,甚至还吓了一跳。年纪大的人,就是会慢慢失去从前那些理所应当的东西,就好像机器,放在那里也要老化。

她让我们来吃香瓜,那是她自己种的,一块一块削好了放在盘子里。我小时候很喜欢吃东西,挑食也不是很严重,但成年之后的某一时刻之后就变得对食物没有什么欲望了,食性也愈发挑剔,唯有对于新鲜的水果、一些蔬菜和除了羊肉以外的肉类还保留着平淡的食欲。奶奶常问我想吃什么,然后为我留一块地种下种子。尽管我的食欲时有时无,她还是不灰心地想要我多吃些东西。

Morick很喜欢香瓜,他觉得香瓜带有的清脆和香甜能令他快乐,小葉也是。而我喜欢那种已经熟透了的香瓜,从地里摘上来,沉甸甸的,水分很少,喷香!拿过的手都能残留那种浓郁的香气。那种瓜毋须削皮,只要在井边冲洗个干净,再对半一切,把瓜子掏掉,这瓤有时候也舍不得丢,甜香味,那瓜的水分也极少,拿勺子一剜,跟甜品似的,但哪有甜品能这般自然清爽呢?口感细腻像是混合了花粉,种子记得要给奶奶留着,等明年再播种到地下去。瓜皮就是盛甜品的器皿,慢慢变成薄薄一层,柔韧得很,邻居家的羊也很喜欢吃。

但现在还不到香瓜熟透的时候,再等一等。

吃完了香瓜,奶奶去她的老姐妹家唠嗑折纸了。我们四个年轻人在附近悠悠地逛着,听见道路两旁的树上有蝉鸣叫,它叫得欢雀,像是要把所有堆积在地下的阴冷昏暗都释放在这个夏天。不知它在何处,似乎是在竹林间也仿佛在水杉上停憩。我想起这些年来我都没有见过活的蝉。

Morick突然想钓鱼,他看到河水偶尔泛起的涟漪,又想起长鱼和河蚌。水对生物的吸引力是很大的,它的诱惑像挑衅,河水里只有鲫鱼和鲢鱼吗?不是这样,还有河流给生灵的馈赠和警告。

小葉让我们去她家那边钓鱼,先回家下塘了。我带着Morick和阿正把爷爷留下的鱼竿拿出来,再去找几条红蚯蚓做饵料。我们这边人一般用红蚯蚓和红虫钓鱼,因为它们气味轻,也细长方便鲫鱼吞钩。我小时候挖到过很多青蚯蚓,有时候在老房子的后院里掀开板砖就能发现,兴冲冲拿了长辈的鱼竿装作一副渔人的样子,结果一上钩就与众不同。是条大鱼,少说也有个四五斤,可惜钓线承受力不行,再加上小孩儿也不会和鱼周旋,就只是硬扯。没几个来回线就断了,回家之后我就把鱼竿放回原位,因为不会装线也就没再管了。第二天早上爷爷要钓鱼还好奇线怎么就断了呢,我和他一说事情经过,他也不生气,说等我以后一定也能钓到大鱼。

我找蚯蚓的时候就想起这些过去的事,没想到我的记忆力居然能回溯到这么久以前。红蚯蚓要在秸秆堆下边找,有些人家草堆底下铺了塑料纸,一掀开就能看见蚯蚓在松软的湿土里稍微显露着身子。拿着小锹把蚯蚓放罐子里,差不多我们就去找小葉汇合了。

小葉下好了塘,在桥上等我们。天气这么晒应该打把伞的,我总是这样后知后觉。

“饵下好了,你们找个地方钓吧,这是我家的鱼竿。”小葉递给阿正鱼竿,他们去选一个合适的地方垂钓。太阳太晒人了,衣物像是包裹着我们烘烤。“走吧,先去你家避一避,我都要被晒死了。”然后我就丢下他们往小葉家跑走,小葉在我身后慢慢走回来。跑的时候吸的气都仿佛是微波炉子里烘过一样,闹心得很,休息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喝水。”小葉扔了瓶冰镇的无糖汽水给我。“谢啦。那俩家伙在哪儿钓啊?”我努力让视线在日光里对焦上,结果发现那俩人在桥上钓呢。这么大的太阳,可不得把这俩傻子给热死。

“有草帽吗?给他们戴一下。”“嗯,有的。”小葉回家里边去找了。“你来看看呗。”小葉把帽子拿过来,“给他们选哪个啊?”我看了看这堆帽子,大部分是杂货铺叔叔的,还有几顶秀气点的,可能是小葉的。

“诶?这个不是,我小时候的帽子吗?怎么在你这儿啊?”我余光扫过,瞥见那顶熟悉的编织帽。“你还说呢?那时候来我家玩天天不就是丢三落四的,丢顶帽子算什么,作业本都要我给你带到班上。”我想起了一些什么,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两个吧,我觉得还蛮适合他们的。”“嗯,可能会不错哦。”

然后由我把这两顶小帽子带给他们了,为了避免夏日烈阳的曝晒,我戴着自己的童年小帽子去的。

“给你们,来!阿正的,还有你,Morick你就戴这个吧。”我给阿正挑了牛仔款式的帽子,Morick的则是一顶浅色的篮帽。不错,我挑衣服的眼光一向很准,还挺合适。他们两个现在看上去就像一对东方牛仔和西部牧羊人,在水边垂钓的他们闪烁着劳动与健康体魄的动人之美。而我戴着幼稚的小编织帽,不用说也知道,一定很滑稽吧。我是知道这一点的,就算我的身体长大了,心灵却还没来得及呢,所以我徒有其表,只有一具空壳是长大了的样子,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躲避阳光回到杂货铺的时候,小葉拿出了一些桃子正在削皮,一看见我回来了,她抬头笑着说:“上次还没熟好,今天正好你们来就可以吃了。”风吹过这阴凉的角落,我缩在摇椅上,觉得现在就是退休的好时机。

“来,张嘴。啊~”她用一片桃子引诱我张嘴,等我卸下心防又移开桃子。真是个坏女孩啊,我扭曲了一边的嘴角。每一个女人的基因里都是有些使坏的部分的,这种恰到好处的点缀,融合进她身后的柔软光晕,使她变得平易近人,也变得像飘落在脖颈的绒毛,例如洒在番石榴上的酸梅粉,也像胡椒气味轻轻骚动鼻尖,暧昧不明。

我移开双眼,当下的情景曾有很多次回想过,在记忆深远地映照在天空上端,在昏暗的空气晕染的时空里,我戴着同样的小草帽,玩着一样的游戏,同伴也一样是她。摇椅的靠背很凉,仰卧在上面就能丢了所有力气,我曾经不止一次被竹子的缝隙夹到,现在想来可能我当年肉太多了。

休息小憩的同时阿正带着收获回来了,他要找个桶来装鱼。“让我来看看,你们钓到多少鱼了啊?”我从摇椅上艰难地坐起来,阿正提着两条不大不小的鲫鱼站在门口。“还可以啊,钓的还不算太小啊。”反正是比我的记录大一些。“嗯,Morick还在钓呢。”“你们还站在桥上?”“没有,我们换地方了,现在在桥洞底下。”

“嗯,你们也不算太傻,来吃个桃儿。”我用牙签戳了两片桃子,等到阿正放下鱼再塞到他嘴里。“你要不去看看,我先拎着桶去了啊。”阿正说完忙不迭走了,我以前不知道,男人除了足球和啤酒之外,还很热爱垂钓的吗?不过这应该不算所有人的共性,像我这样从小喜欢爬山上树的女孩也有不少。

“走吧,我们去瞧瞧。”我和小葉手拉手去往河岸边。日头已经有些下来,阿正在给鱼钩重换蚯蚓,Morick的线笔直垂在河中间,浮漂一晃一晃,但他不着急拉线,有时还望着对岸的竹林,似乎在想些什么。

“怎么样?感觉有东西咬钩吗?”我站到Morick旁边,递给他水。“有啊,我一把线放下去就感觉有东西在咬。”“慢慢来啊,鱼也是赌了命来吃的。”

“嗯。”他微笑着对着河面,“就是站着好累。”“那你坐地上?”“……”

“我家后面有个大的旧沙发,要不要搬到桥洞底下?正好可以一起玩啊。”小葉站在河堤上提议。

“好啊,好啊。阿正来跟我一起搬。”Morick立刻放下鱼竿,然后抓着草叶爬上去。阿正摇了摇头,既然主人提议的,而且客人也高兴,那就做吧,于是他沉稳地从河岸走过,跟在Morick后面去帮忙了。

沙发被闲置在后院的仓库里,在仓库搬运东西的时候偶尔还有人坐,所以虽然很旧但是还留有擦拭过的痕迹。黑色的皮子破了几个洞,不过没人会在意,要搬到桥洞下的话,如果是崭新的家具反而会很怪异,被认为是不详之类的。

小葉用水把沙发又擦了一遍。“可以了,搬吧。”两个男人就活动筋骨把沙发搬到推车上然后再推到河岸。我当然也没有闲着,带着洗好的水果和饮料放到了推车上。水果嘛,当然是小葉洗的,她潜意识里觉得我有玩弄水果的可能,所以只是让我在旁边观看。

桥洞底下多了这些之后,仿佛变成了另一个地方。在芦苇中发出的虫鸣,偶尔飞过的鸟类高声询问,它落在电线杆上:“年轻人,你们在干什么呀?”它是这样说的,所有生物都是这样说的。而我们只是为了休息玩乐想要这样罢了,没有什么特别的。

Morick和阿正都很会钓鱼,但是阿正更加精通一些,他利用父亲在幼时教过他的经验,在梦里练习了无数回。“为什么我的鱼上钩得那么慢?”Morick十分困惑,他的桶里只有一两条手掌长的鲫鱼,而阿正就这会儿功夫已经钓上来三条更大的鲫鱼了。

“正常的,可能是你今天钓运不行又或者是阿正实在太幸运呢。”我对钓鱼一窍不通,除了找蚯蚓之外没什么兴趣,要等太久,还是看别人等好了,这样就可以随时去做另外的事了。

小葉心不在焉,用掌机玩着一款游戏,她坐在沙发的边上,稚嫩的足尖踩在我的裤子上。在观看着钓鱼的同时,我更关注周围的事物:在某一时刻,有一只画眉停在芦苇尖上看了两眼然后飞走了,另一时刻,一只青蛙从草叶间跳跃而过,它的喉咙下方白色部位鼓起缩进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真是个有素质的观众。但一到了夜里,河堤边就会传来一阵一阵“咩咩”的声响。我想我除了菜市场和餐厅以外没有见过牛蛙,我也不太清楚河岸边的蛙类是不是牛蛙,如果是的话,那我想这物种入侵可真是要注意了。

尽管如此,我却并没有让思绪飘很远。Morick突然一阵激烈的动作,他的双手用力扳住鱼竿,夹杂着他说出的几句听不懂的外语,小葉也放下了游戏,我们所有人都屏气为他加油着。水底的那只未知的生物渐渐疲倦了,激起的水花也不再泛白,拉锯战失败了,它变成了Morick的战利品。

“这条昂刺鱼还真不小啊。”我拿起饮料瓶,悠然地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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