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索无疑是个异于常人的，古怪的小疯子。

他也从来不曾在他人面前掩饰这一点。

尽管他其实从来不认为有问题的是自己。他只认为是其他人都太过无趣了一些。

抛弃掉自己的父母也是，流浪的时候遇到或善良或恶意的路人也是，街边乱窜的野猫甚至都要比他们更对西索的胃口。

西索也没兴趣去找一些小孩子能做的，比如卖晨间报纸之类的工作来养活自己。这对流浪小孩子来说其实是非常友好的工作，只要肯努力，总能够赚到不会饿肚子的食物的。

但西索讨厌那样一成不变的，每天都是同样日常的生活。他总是希望能遇到一些刺激的，不同寻常的，让人惊喜的事情。

可惜这种事情一直很少很少。

红发小孩子的经济来源很少。其实偷窃或抢劫对他来说也完全不是什么难题，那些街头窃贼的手法他看一遍基本就学会了，尝试过后，轻易地就抽走了行人口袋里外露出的那几张纸钞。只是他依然不喜欢也没兴趣做那种事。

太轻易了，完全没有去做的热情嘛。

偶尔西索也会在街头表演魔术来赚一些零花钱。

他天生在魔术上就有这样的天赋，他的手指和身躯都非常地柔软且灵活，在普通人看来不可思议的魔术技巧，在他的手上轻易就能漂亮地完成。

他最常用的魔术道具就是扑克牌。男孩对这些薄薄的纸片，就和他对那些香甜的口香糖一样，有一种异常的喜爱。

简单的，四四方方，再简单不过的这些纸牌，却能玩出很多种不同的花样。每当他以为或许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它们后，就发现似乎还可以更熟悉它们一点。

是会让人感到“惊喜”的，让人心情愉快的存在呢～

西索的魔术表演很随性，只有他心情很好的时候才会随机在某个地方表演一下，毕竟同样的观众反应的话，看多了也是会感到厌烦的。

直到最近，他游荡到一个新的街区。

当时他刚和附近的几只野狗打了一架，获得了某处荒地一角的居住权，这就是他暂时的居所了。

男孩稍微受了点伤，胳膊伤被野狗抓出两道长长的口子。他盯着不断冒出血珠的伤口看了两秒，把胳膊凑近自己的嘴唇，张口舔了上去。

这是从野猫野狗和乞丐中学会的方法。用唾液的话，伤口似乎会好得更快一些。

血液的腥甜味道侵入舌尖，带着浓重的铁锈气息。并不是很好的味道，它代表了受伤，代表了争斗，代表了生命的流逝。人们总是讨厌在自己身上见到血液，明明这就是流淌在他们身体里的东西。

西索稍微咪起那双琥珀金的眼眸，感觉到某种愉快的瘙痒的战栗。

开始流浪之后，他发现自己原来也喜欢血的味道。

无论是自己的，还是……

那个倒霉蛋就是这时候凑上来的。

“啊……啊，怎么有一个臭小鬼在这里？”

那人应该是喝醉了，浑身熏人的酒气，还能这样站直自己的身子说话这点实在很让人惊讶。

“小鬼……哈哈，一个可怜的小鬼头……”

“喂……小鬼，过来……你想要钱吗？”

他像逗狗一样冲着男孩说。

男孩没有回答，那人就自顾自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又掏出来厚厚一沓的戒尼纸钞。他笑嘻嘻地先吐了口唾沫，然后把纸钞甩在地上，大笑着用皮鞋的鞋跟踩了上去。

“怎么样，想要吗？哈哈哈，这可是整整两万戒尼哦？”

他好像从这种行为中感到了某种得意和满足。

“就是买你这种垃圾小鬼的命也够了吧？这样，你谢谢我，我就把它给你，很划算吧？”

西索略歪着头，红色的打了结的发丝垂落眼前，好像视野也晕上了一层红色的边缘。他静默地盯着那人看了片刻。

于是那人不耐烦地又用鞋跟重重撵了两下那些钞票。

“你说，要买我的命……？”西索古怪地重复了一遍。

那人并没听清。他大声问：“啊？你说什么？”

高大的男性晃晃悠悠地弯下腰，伸出手像是要来抓男孩的头发。

男孩后退了一步。

然后他忽然就笑起来。

那双狐狸一样的眼眸愈发地眯起来，唇角拉长，笑得也像狐狸，隐约露出了尖尖的犬齿。他用舌尖舔了舔那颗露出来的犬齿，嘴里还残留着一点自己的血的味道。

“没什么……谢谢你。”他仰起头，这样笑着说。

那人就哈哈大笑起来，用鞋尖把那些钞票踢散，满意地离开了。

西索从地上捡起几张还算干净的纸钞，看也没看，随手塞进了自己口袋里。

然后他向着男人离去的方向，如同一只幽灵，无声地尾随过去。

……

那其实是西索第一次杀人。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忽然就起了杀心……不过或许这也是迟早的事情。

满身兽性的幼崽也开始想尝尝别人的血的味道了吧。

他迟早会踏出这一步的。

即使成年人和小孩子体力相差极大，凭借自己的敏捷和灵巧的身段，西索最终还是用石片割开了男人的喉咙。

其实他一开始想尝试用扑克牌的，只是纸张的硬度果然还是不行，一旦沾了血，迅速就会变软掉。

他也不是没付出代价。期间他被从那人后背上摔下来，左胳膊好像骨折了。但是那不是什么大问题。

……因为，与同类的死斗让红发的男孩感到前所未有的心跳加速。

宛如吸入了什么成瘾性的，致幻类的粉末一样，眼前的红晕愈发地鲜艳起来。他好像浑身都在发烫，嘴角咧开到了自己都没能发觉的癫狂的弧度，跪在尚且垂死挣扎，还没有完全失去性命的酒鬼面前，用石片一下下切割断了他的喉咙。

然后他才迟一步意识到，眼前的红色原来不是自己头发的颜色啊，而是眼球被喷溅上的血液的颜色。

一切都变得那样鲜红而晕眩。

……啊，真是，令人愉快？

今晚是愉快的一晚呢。

……

所以在被另一个男人找上门来，要求以二十万换他去杀一个人时，西索也轻易就答应了。

二十万无疑已经是天价了，对这样一个流浪的小孩子来说。

其实换做任何一个流浪汉，恐怕也是会抢着答应的。

不过对于西索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另一个理由。

……会不会再次拥有那样的体验呢？

第一次尝到了甜美的糖果，于是迫切地想要再次品尝那种奇妙味道的男孩，本来是如此期待着。

目标是一个医生。委托人是因为没有支付相应的诊疗费，而被医生切除了部分器官，因此记恨上医生的……可怜人。

确实，他实在是太可怜了。

看不清自己的处境，看不清对手的实力，不知道自己真正应该做的是立刻拿着钱远走高飞……

愚蠢又可怜的傻子。

西索甚至都没有去记他的名字，只是漫不经心地给他贴上了这样的标签。

……只是，这个委托他的傻子，实在是很烦。

本来以为拥有去杀人的胆量，起码和那些无趣的人算是不太一样的……

结果，也没差多少嘛。

整天嘟嘟囔囔的，除了让他去杀人，就是蜷缩在角落里，后悔他不该没有支付医疗费。明明怕自己也怕的要死，还要强撑起胆量，做出一副给钱的老板的样子来。

无聊。无趣。是一点内在的惊喜都没有的，腐烂的东西呢。

瘦小的红发男孩将一副新的纸牌拆开，流畅地完成一套洗牌拉牌的动作，扑克牌在他手上像翻飞的花瓣一样赏心悦目。他对这幅新道具勉强还算满意。

不过，要怎么样，才能让并不坚硬的纸牌也能割开柔软的皮肤呢？

这是他这两天专心在思考的事情。

“喂……你，你什么时候替我去杀了她？”

男人又在焦躁地询问了。

“别着急嘛……”被打断思考的西索闻言就鼓起了腮帮子。脸颊是他瘦得跟排骨一样的身体上唯一有点肉的地方了，这么一鼓就圆滚滚的，带着点属于孩子的稚气，撒娇一样。

“前期准备也是很重要的哦……我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的啦。”

唔……大概吧？

反正魔术师的话总是真真假假啦。

不过西索最后还是决定认真履行这个委托。

看在那几盒口香糖的份上。

只是，在此之前……

……

男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他缩小如针尖的瞳孔里挤满了惊恐的尖叫。

“因为～你真的很烦嘛。”

红发的孩子此刻跨坐在他身上。他从厨房顺手拿过来的水果刀的刀尖已经三分之一都没入了男人的胸口。

熟悉新鲜的血腥味又开始充斥着鼻腔。

“啊，你的委托我会好好完成的哦？所以不用担心，不会让你留下什么遗憾的。”

男孩轻快地说着。

“而且，现在你也完全可以反抗吧？你看，我都没有对着你的心脏，除了有些痛以外，一点都没有伤到要害呢。”

“拼命反抗的话，说不定是可以反杀的哦。”

“你的力气应该比我大很多才对～”

“……”

“……真的不反抗吗？”

“啊……”

“这样啊。”

“那可真是……无聊透顶。”

金色的眼瞳从兴奋的期翼，随着男人的挣扎逐渐微弱，终于变为了暗淡的失望。

“什么啊……”

西索从已经失去呼吸的男人身上站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渍。

“这不是，一点都不好玩吗……”

“好像吃到了腐烂发霉的蛋糕一样……”

虽然不是不能充饥，但是……

某种空虚无法被满足。

“那么，医生……？”

你那边，会稍微有趣一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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