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木蹲在水边戏水时，一旁的白玄就替她放风，打算一有什么不对，就立即拉她离开。

白玄警惕的打量着四周，耳听八方，沉默的望向森林的深处。

眼角的余光一直注意若木那边的动静，确定着她的安危。

她不确定这溪水里会不会也隐藏着什么东西，万一有的话，若木反应不及就糟糕了。

这是一条很长的溪流，从昆仑丘发源一直流向南海，名曰赤水①。

两人从洞庭山②出发，往西南方向一直走到了这里。

若木洗完手后，就想回头起身喊白玄一起过来洗漱一下，她还记得刚才白玄吃了一个果子后，手上沾满了汁水。

但还没等她开口，就从森林深处传来了草丛中“沙沙”作响的声音，和来自地面巨大的震动声。

这无一不在提醒着两人——有什么身体庞大的东西，正在往她们的方向过来。

白玄眼疾手快的拉起水边的若木，几步就跳到了树上。

随即她轻轻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小声的“嘘”了一声，示意若木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若木乖巧的点点头，安静的和白玄一起从树梢上悄悄的窥探。

从树木枝叶掩映的细小的洞口中，她们能够清晰的看出那是一只和乌龟很像的巨大兽类。

这种兽，名曰蛫③，形状与龟相似，长着白色的身子，红色的脑袋。

它庞大的身躯，一路爬到了溪水边，才停了下来。

看样子对方是过来喝水的，希望它喝完水后就会离开。

对此，白玄长出了一口气。

到目前为止，她和若木还没和任何生灵起过冲突。

白玄是一向习惯旁观，若木是因为刚出世。

可惜的是，对方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在喝完水后就离开。

蛫趴在溪水边，贪恋的享受着溪水的凉意。

它把身子逐渐前倾，直至自己大部分身体都埋在了溪水里。

若木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只在她眼里只有一点灵气的野兽，又不解的看了看白玄，

按理说，她们的修为要比这只野兽高出了不知多少倍，就算被发现也不会有什么，毕竟以它的实力，是无法对她们造成任何伤害的。

相反的，面对她们两人，担心的人更应该是它才对吧！

明明她们才是这里最有危险性的人，不是吗？

可为什么，白玄表现的却是如此害怕暴露呢？

看白玄这么紧张，虽然满心的困惑，但若木还是很乖的照着她的话做，没有出声。

她们静静在树上等待，一直到它彻底在水里睡熟后，白玄才敢小心的带着若木下来。

她拉着若木的手悄悄离开了这里。

一路上，若木还在若有所思的考虑着白玄这么做的理由，也许是她太过沉浸了，导致她并没有注意到白玄看向她那不安的表情。

在白玄眼里，若木这一次显得格外的沉默，这让她忍不住下意识思考起自己刚才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对。

可她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啊！

白玄苦恼的思考着。

而这边的若木，却是任凭她怎么想破脑袋，也完全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去解释白玄刚才奇怪的行为。

若木不开口，白玄也不敢再说话。

两人之间忽然就陷入了一片沉默。

随着若木沉默的时间越长，白玄的表情也越来越不安。

就在她忍不住想要开口询问对方“发生了什么？”时。

若木却先她一步打破了两人的僵局。

她不想再为难自己，所以也完全没有打算掩饰自己的迷茫。

“你刚刚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玄听到她的发问，忍不住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对方纠结了半天，居然只是因为这个问题。

她看向忽然顿住脚步的若木，对方的表情和眼神里满满的都是认真。

显然，对方是真切的对这个问题而感到不解，但问题是，这有什么好问的呢？

白玄想不通，正如若木也同样想不明白。

她继续问道“明明我们的实力还没到连一只普通的野兽都打不过的地步吧！”

听到这句话，白玄的脸色忽然呈现出一片空白。

随即露出了比她还要巨大的懵然。

她以为若木是想让她清理掉那只野兽。

这勾起了她先前一直妄想着能够躲避，甚至下意识拒绝回想的回忆。

那些不太美好的，甚至充满血腥与暴力的回忆。

她努力的张了张口，想解释却又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来。

白玄说不出口，她原先一直以为这般的做法是很正常的事，但直到若木开口点破，她这才发现不对劲。

几乎是若木这句话一落地，白玄的大脑思绪就已经在片刻间兜兜转转转了好几回。

她回想起了，自己在那天第一次出了洞口在洪荒大陆上目睹的场景。

洪荒总是处处要人命，她不止一次旁观过其它人残虐生灵，血腥而又暴力的场面。

最初在什么都还不懂的时候，她也只是感到生理性的厌恶，但随着游历时间的增长和经验的增长，她的阅历也远非当初懵懂的自己。

她终于能够看清楚一些事，但看清的那一刻，她的心绪也显得格外的复杂。

洪荒是一个你不杀人，就会有别人来杀你的世界。

这个世界不讲道理，也没有什么道德，最简单的法则就是你比别人厉害，那么你获得的资源就会比别人多。

洪荒生存不限手段，任凭你选择去争，去抢，去掠夺，去争杀，只要你有实力，那么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见过那么多的黑暗与背叛，按理说，她应该早就适应了才对。

看着上一刻还对你言笑晏晏的人，下一刻背地里可能就会对你下死手。

也许是因为利益，修为或者资源。

或者又只是单纯的看不惯你，所以在某一刻突然变卦。

但更多的还是因为你的价值，选择妥协。

这样的人往往在榨干你的所有价值之后，便会无情的舍弃你的存在。

白玄一直清晰的记得，过去自己明明曾和一群人相处的很好，可是那里却突然有个人在一天想要伤害自己，如果不是她幸运的逃跑了，现在自己又会是什么下场呢？

虽然直到现在，她也想不明白对方突然变卦的原因，但在洪荒里，真相其实也并不重要，在这个世界从不需要什么理由，有的只有你想或不想，一切都只是实力而已。

她适应不了，也永远习惯不了。

她当然更是万万没有想到，若木忽然会提出这个问题。

不，也许她早该想到的，从自己选择带若木出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们迟早会面对这个问题。

只是她下意识的回避而已，她总是下意识的觉得，只要不提出这个话题，就好像能够一直继续自欺欺人一样。

但最终骗过的人也只是他自己，若木从始至终保持谢清醒的观察着这个世界。

她还没有目睹过那些黑暗，会不解，会困惑。

作为过来人，她应该给予对方答案。

再继续欺骗自己的话，害的人也只会是自己的同伴而已。

若木说话的时候，一直注意着对方的表情，因而，她几乎是在瞬间就发现白玄表情的不对劲。

很自然的，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耐心的等待她反应过来。

白玄一直以来都不想因为一些平白无故的原因，就选择去杀人。

她一直以来的做法，都是宁愿躲避，也不与任何人起冲突。

但明明在最早的时候，她其实是不想被杀才会一直躲避的。

她当时也还只是单纯的想要继续活下去而已。

只是慢慢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终于习惯了躲避，而不是思考正面面对，她惯常的思考逻辑是，只要我不与人对上，就可以永远逃避这件事情。

说到底，她还是不想杀人啊，以前不会，现在就更不会了。

为什么一定要杀人呢？

洪荒里争来争去，归根究底，也只是为了生存而已。

是生是死，哪里是她这么一个刚化形不久的妖怪能说的算的。

可在这个世界，不沾染上杀戮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无论她自己有多么不情愿走上这条路，在整个洪荒界都习惯的世界观里，等到了有人对她们下手的那一天，到那时，她和若木还能再坚持不动手吗？

她总想把这个问题再拖延些时候，她不喜欢杀戮，若木也没有接触过。

她希望她们都能够干干净净的。

冥冥之中，她总感觉，如果她们的手上一旦染上了鲜血，就真的再也无法回头了。

她不想这样，但她总该要面对的。

在思虑良久后，久到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若木早已停下了自己的询问。

她默默下定了决心，自己也应该和若木谈论一下有关这个问题了。

她不可能一直躲避，若木也不可能一直在自己保护下成长。

她们都要学会面对，去面对洪荒世界里的一切，这个世界除了那些美好的东西外，她们也要学会去面对黑暗才是，从而更好的去生存在这个世界上。

她不可能一直能让若木看见这个世界的希望与璀璨。

哪怕自己真的能够做到，她也不会这么做的。

她应该让若木去见见黑暗的一面，由她自主选择如何去面对这个世界，选择权在对方自己，而不在于其他任何人。

更何况早一点知道，以后就不会再受到更深的伤害。

洪荒里，七分靠自己，三分由天命。

白玄在心里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要趁这个机会和若木谈一谈。

作者有话要说：注①：赤水出自《山海经》记载，赤水与黑水都发源于昆仑丘，即昆仑山。

注②：洞庭山出自《山海经》〈中山十二经〉记载。

注③：蛫，同样出自〈中山十二经〉，具体内容与原文相符。

这几天一直在查山海经的资料。洪荒体系，但山海经地图。

有点奇奇怪怪的地方，希望大家别太在意，传统神话与现代洪荒神话不能一概而论。洪荒神话多少有点误导传统的上古神话，我这边也掺的奇奇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