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沈晚回了趟西城区，员工宿舍被小黑的玩具堆得满满的，小床上倒是严格地给她留出半边位置。

“这是只顾买，不顾理啊。”

沈晚有和安鹏宇提过，可以把小黑送到他家去住一段时间，之后的半学期要忙联赛的事，自己不一定每周都能回来。

安鹏宇说撸猫和养猫是两回事，严肃驳回了下属的建议。

*

刚到宿舍那天，沈晚在屋子里上蹿下跳，和小黑一前一后你追我赶，十七看不下去，让沈晚用人类一点的方式陪猫玩，不出所料遭到了沈晚的拒绝：“电子宠物不要去设想现实宠物的快乐。”

一通玩耍，沈晚满面红光，气色惊人，抱着小黑坐在床尾，手里拿着一盒从食堂取来的酸奶，吸溜吸溜好生惬意。

“怎么都星际时代了，酸奶还是喝不到底？”沈晚压平盒子，突生感慨。

「我们电子生物不懂你们人类的爱好。」

你真的蛮爱记仇诶。

月黑风高正是顶风作案时，沈晚背上满满零食去找打铁小王子。

黄橙橙近日消瘦了些，吃零食的样子都不那么下饭了。

长长一张沙发就坐了两号人，黄橙橙占了左边的三分之二，沈晚大大咧咧坐在右边的三分之一，无人发声，蚊子在空中嘤嘤飞过，被沈晚一招拿下。

“我妹她离家出走了。”

这句话中情绪百转千回，很难想象是从黄橙橙这么个单细胞生物的嘴里说出的。

沈晚刚刚见他情绪不佳，生怕出了什么难以解决的大事，比如人死不能复生，比如喜欢上不可能的人。

没想到真相原来是青少年成长烦恼，那没事了，联邦对未成年人的保护还是十分到位的，即便是命案频发的西城，也鲜有人打未成年人的主意。

他们会等到对方成年那天，给他们一个血淋淋的成人礼物。

既然没什么大事，沈晚就准备掏出包里那堆扑翼鸟的残骸，她今天的目的之一，便是借黄橙橙的眼睛看看，这堆金属有没有特殊的来处，能不能拿到足够的证明它来自西城综的证据。

然而黄橙橙没有给她机会。

“她非说自己是领养的，还要去找她的亲爸亲妈！”黄橙橙的眼泪也不知是辣出来的还是哭出来的，硬汉落泪让沈晚的手顿在原地。

算了，还是先问问情况。

“这个……所以咱妹妹为什么会这么想呢？总得有个由头对不对？”沈晚的手搭上黄橙橙壮硕的三角肌，尽管她同这个叫黄蓝蓝的妹妹从未打过交道，但她还是套起了近乎。

黄橙橙一听这话，眼泪当场决堤：“她说我们仨加起来！都没她！聪明！哇——”

这“仨”指的想必就是黄橙橙本身再加他的一双父母，沈晚回忆过往经历，其实除了黄橙橙稍显纯真，他的爹妈还是相当靠谱的。

但若说有多么聪明，确实也是谈不上的。

沈晚决定回避黄蓝蓝提出的这个棘手小论据，她安慰道：“未成年手环都有紧急定位程序，不着急，先顺着去找找。”

“她用的不是联邦发的手环。”黄橙橙突然嚎得更大声了，“她捡垃圾自己做了一个！”

这就让沈晚明白为什么黄蓝蓝要说三人加起来都没她一个聪明了。黄橙橙一家世代打铁，除了对付金属，其他的事可谓一窍不通。

虽说冶炼金属也不是什么简单事项，但毕竟是祖传手艺，从小熏染到大，遇到什么问题都能喊一声“妈”。黄蓝蓝显然跳出了黄家冶金限定圈，奔着机械开发去了，全新的头脑全新的视野，自然要整些青春疼痛的戏码。

沈晚遗憾地拍了拍黄橙橙的肩头，又问了其他情况，得知黄蓝蓝账户里零花钱比黄橙橙还多，在这个用钱能买命的地方十分安全。

“不会有事的，周一去学校看看，离家出走也是要打卡上课的。”

*

黄橙橙哭得实在惨烈，沈晚最终也没能把扑翼鸟残骸从包里拿出来，手头阔绰些许，沈晚返程选择了飞板，踩在上面悠悠荡荡，沿途帮着看看有没有黄蓝蓝的踪迹。

「你不担心再次遇到攻击吗？」

安鹏宇说处理好了。

「你太信任他了。」

如果你在足够孤独无依的时候受到一个人的帮助，你也会信任他的。

控制飞板来到员工宿舍对应的楼层，沈晚跳过栏杆，轻巧落地，飞板默默离开。

她刚把门打开，就看见小黑不同寻常，它正站在高处，背部弓得高高的，正张嘴哈气，鼻子的位置皱出数道痕迹。

有人闯进去了。

沈晚站在门口，右手覆上腰侧短刃。这是安鹏宇在她拉练出事后送来的匕首。

“冷兵器不会骗人。”他那时一本正经，仿佛送出的是稀世珍品。

傍晚时分，光线并不明亮，沈晚的瞳孔黑幽幽的，扩散到最大，尽可能地收集更多光线。

她顺着小黑哈气的方向方向看去，那里立着一个衣柜，由于主人的贫穷，这个衣柜没有门，仅有一张帘子遮挡。

最普通的布帘，对里外双方都没有防护上的帮助，顶多也只能遮掩一下视线。

如果单打独斗不带器械，沈晚还是有十足把握将闯入之人踢飞的，但现下她在明对方在暗。

不论对方是谁，能进入员工宿舍而不惊动警备系统就已经说明其威胁性。一时之间沈晚不敢轻举妄动。

但小黑敢。

小黑从猫爬架的最高处一跃而下，直直扑向衣柜，一只猫干出了狮子的气势，主打一个不要命。

沈晚躺两天修复舱能好的伤小黑可不一定能好，她毫不犹豫，脚尖重重向下一压，整个人以冠军投手载入史册的球速奔向衣柜。

仅仅刹那，小黑被抓住了命运的后颈。

帘子也从里面掀开，探出一个毫无攻击力的圆脑袋。

*

黄蓝蓝笑得很自然，脸颊处两个梨涡，和她哥一样穿着背带裤，马尾就扎在耳后，一边一个。

“你好？”她扬着头，挥了挥手。

不要像是在街上相遇那么自然啊！

沈晚放开小黑，然后用拎小黑后颈的那只手拎住了黄蓝蓝的衣领，道：“你先出来。”

随即拎出来一只巨大的青葱少女。

沈晚从前只远远见过她趴茶几上看书，没想到这女孩子年纪不大却身形威猛，个子比自己这个成年人类还高上几公分。

这就是基因的力量吗？

“怎么进来的？”沈晚让黄蓝蓝坐下说话，她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黄蓝蓝眉毛一挑心潮澎湃，积极展示她的亲手匠造：“小事小事，拿手环一划，嘿，就进来了。”

这大约就是黄橙橙说的那个捡垃圾造出的手环了。

沈晚面无表情，点出光屏：“我虽然记性不太好，但我记得我们不熟。”

眼看自己的位置要被交代出去了，黄蓝蓝慌忙伸手去抓沈晚的手，但她哪能比过单兵系的速度，一顿操作猛如虎，但全数落空。

“姐姐、老大、大美女，求你了，你别联系我哥好不好？”黄蓝蓝立马双手合十举过了头顶，作求饶状，“就待一晚上，就一晚。”

“不是说不是亲生的吗，你还认他当哥哥呀？”沈晚倒是确实不急着联系，还有心思逗逗人。

“不不不，这绝对是两码事。”黄蓝蓝的头摇得像拒绝沈晚加薪要求的安鹏宇。

沈晚活了两辈子，年龄加起来快四十岁，也没干过离家出走这事，上辈子是家庭和谐美满犯不着，这辈子是实在没独立生存的条件。

毫无经验的她试图向安鹏宇请教。

城综-SW：请问你知不知道怎么处理未成年离家出走这件事？

城综-APY：有没有可能这个未成年就是我家的？

沈晚掰着手指头算亲戚关系，好像黄蓝蓝确实是安鹏宇的外甥女。

城综-SW：暂时不是。

城综-APY：你就告诉我，我能不能和我姐交差。

城综-SW：问题不大。

城综-APY：小孩子有什么难带的，给点吃的，给点喝的，什么事都解决了。

沈晚抬头看向黄蓝蓝：“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哥吃的那些，还有吗？”

*

坐在东西城交界处。也就是东城出城站台的地板上，沈晚蹙眉反思。

到底是哪里暴露出了自己的和蔼可亲，竟让打铁铺先后两人都如此信任自己，在这黑不溜秋的夜晚坐在黑不溜秋的站台吃着营养成分堪称复杂的零食。

“你怎么会来找我？我们不熟。”沈晚再次强调。

“我也没别人可找啊。”黄蓝蓝给出的理由不太靠谱但很充分。

尽管下午的时候黄橙橙一直鬼哭狼嚎呐喊着他妹离家出走的原因，但那原因实在有些混账，不像他妹能说出来的。

沈晚不由得好奇，干脆向主人翁直接打听：“你为什么跑出来？”

“我不想打铁了。”黄蓝蓝抱着膝盖，小口小口往嘴里倒零食，“我哥干得挺好的，但我爸说他笨，说我聪明，以后就让我哥给我打下手，我呢，负责把这个铺子发扬光大。”

“可是谁要在十四岁的时候就被定义啊！

“我喜欢机械，我也有能力去发明新的硬件和软件。

“我的未来不在那个小铺子里，我的未来在首都星最高的那栋建筑里，我要成为联邦第一科研院的项目带头人。”

黄蓝蓝转头看向沈晚：“你空窗两年也要去读海虹军大，一定能理解我的对不对？”

“我去军大有别的原因。”被迫读书的打工人沈晚不忍心戳破黄蓝蓝的幻想。

“别管什么原因，反正没人想在西城待着，这点你不否认吧。”

西城区确实是海虹星上最遭人唾弃的地方，许多人提到西城会像雨天踩中松动地砖污水溅湿鞋子那样露出厌恶的表情。

沈晚是在这里长大的，她与母亲的美好回忆也全数在这里诞生，她不曾经历过不能温饱的难题，联邦研发的营养剂足够廉价，其中容纳的能量也让她顺利地长到了平均身高。

见沈晚并不应话，黄蓝蓝有些激动：“我不是不爱这里，但我还有更加崇高的理想，我知道我以后的创造能带来多大的改变，我不能打一辈子铁，连报|警都要先翻翻账本看最近有没有干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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