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六点，雾气正重，外面世界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暗，但雷鸣般的鞭炮声响彻天边。
涂漫漫在新衣服中选了带着红色元素的棉衣，和陈一归一同下楼。
热腾腾的饺子摆放在餐桌上，满屋散着让人无法拒绝的香味。
客厅里，唐愿正把一个红包硬塞给李阿姨：“李姨，没多少钱，就图一个喜庆，昨天回来的确实晚，还劳烦您帮忙包了饺子，等吃过饭我就差人送您回家。”
李阿姨拒绝了两次，见实在拒绝不了，只得道谢：“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分内该做的。”
从陈一泽出生后，她就在陈家当起家政，也算是遇见了贵人。这些年陈家每个人都对她尊重，从未有过苛责，甚至把她当亲人一般对待，所以哪怕留在这边过年，她都是没有任何怨言的。
唐愿想起要分开将近两个周，不舍地抱了一下：“等年后我们都很忙，估计在家的时间很少，您就安心在家多陪陪家人们，不着急回来哈。”
李阿姨也是不舍：“我不在时，照顾我自己。”
涂漫漫和陈一归到了楼下，给李阿姨拜了个年：“李姨，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李阿姨从兜里拿出两个红包：“也没有多少钱，图个吉利。”
涂漫漫不知该不该收，看向陈一归。
“收下吧。”陈一归把李阿姨当做长辈，这个红包从小收到大：“谢谢李姨。”
十分钟后，五人落座。
唐愿对家里多了一个人的喜悦持续未消：“九九合不合胃口？”
涂漫漫乖巧点头：“嗯，很好吃。”
这还是过的最轻松的一个年，以前在涂家，她总是被祁雪英指使着忙前忙后，贴对联包饺子，擦桌子准备年货，临近年关都没有清闲日子。
“多吃一些。”唐愿面上毫不掩饰的偏爱：“还是第一次五个人吃饺子，九九你一来，我们家里可热闹多了。”
她眼里只能装下涂漫漫：“你的烧虽然退了，但是为了避免起热，还是再跟一针，我已经联系了吴叔，等吃完饭后，你就去房间挂针。”
涂漫漫点头：“好。”
唐愿事无巨细地安排着：“我们吃完饭估计会出去拜年，中午赶不及回来吃饭，我已经约好餐厅中午会来送午饭。”她怕两人在家嫌闷，提议道：“你好不容易来京南一趟，也得出去逛逛，附近的御园迎新年的布景很不错，下午可以让一一带着你出去转转。”
陈一归没有异议：“我知道了。”
唐愿突然想起来：“外面还是冷，昨天给你们买的围巾记得带上。”
涂漫漫只剩下点头：“好。”
时间过得很快，等两瓶吊针的水下完已经是三小时后。
涂漫漫让夏图帮忙要来袁茵的号，三人拉了一个小群，聊得正是火热，全然忘记一旁陈一归的存在。
陈一归是不爽，可看着涂漫漫时不时露出的笑容，硬生生将不满全压在心底。
在心底的阴暗面里，他希望涂漫漫的世界只有他，涂漫漫的眼睛里也只能看到他，可这样偏执的想法并不能让涂漫漫走向更好的方向。他敛起眸子疯狂的占有欲，手指有节奏的瞧着膝盖，注视着对面的笑颜。
午饭准时准点送到家里。
涂漫漫从来有过这样惬意的日子，饭吃到一半，哈欠连天。
“困了？”陈一归看着她脸上的倦色，将日程延后：“呆会去房间睡会，等你睡醒了我们再出门。”
涂漫漫擦了下眼角的泪意，摇头：“不用，就是哈欠多了些，也不是特别困。”
陈一归坚持：“你病才刚好，最主要的就是休息，大白天的御园也不好看，等到晚上亮起灯光，才能看出它的漂亮。”
话都说到这里，涂漫漫在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后，应声：“好。”
御园算是京南市的地标建筑之一，古代楼阁的建筑风格，在底蕴极深的城市相当讨喜。作为旅游人必打卡的地点之一，每年的财政投资也到位，尤为是到了大型节日，更是张灯结彩的布置一番。
龙的元素充斥在御园的每一处，在这座超一线的大城市里，拥有着海纳百川的包容性，奇装异服的COSER们成群结队，民族服装从风流倜傥的贵公子到闭月羞花的俏小姐，在这里每一种小众爱好，都被平等对待。
涂漫漫顺着拥挤的人流，眸子里有风格迥异的路人掠过，在这一刻，她终于了解大城市独有的魅力。
迎面带着蓝色假发，化着夸张妆容，穿着元素众多的萝莉裙的女生对着镜头摆着pose。但凡这一幕出现在她生活的小镇上，不用几个小时，全镇就会流传出谁家的姑娘疯了的传闻。
陈一归注意到她的视线，看了眼COSER，略微皱着眉：“你喜欢？”
他的审美暂时还接受不了这种程度，可涂漫漫喜欢的话，他不介意让自己的审美变得多元化。
涂漫漫不自禁感叹道：“怎么不喜欢，多好看啊！”
她回头对上陈一归若有所思的表情，显然猜到他的想法：“我只是欣赏，你别多想。”
陈一归侧头，语气欠欠道：“我看你挺适合这种，穿上一定有自己的风格。”
“你穿我就穿。”涂漫漫随意丢下一句，视线就被旁边摆摊的小饰品吸引。
御园除开得天独厚的建筑风格外，第二大特色就是应有尽有的小摊。从板块上共有美食街，古玩街，周边街，宠物街，以及她们现在所处的饰品街。
各种类型的发圈，做工细致的发簪，针织的小发卡，细闪的耳钉与耳钻，一应俱全的手环项链……说是小女生的购物天堂也不为过，每个摊位前都围满了人，肉眼可见的畅销。
涂漫漫在耳饰摊前驻足了几秒，下意识摸了摸耳垂。
陈一归察觉到她的失落，长头发过耳遮住耳垂，但他确定涂漫漫没有耳洞，轻声问：“要打一个吗？”
“算了。”涂漫漫摇头。
小时候也不是没有这种机会，小镇上每隔几年都会有流动打耳洞的商贩，小时的她确实动过心思，可她已然过了爱美的时段，比起戴上喜欢的耳饰，她更害怕痛。
陈一归垂眸，也没再说话，他看着前方的身影，抬脚跟了上去。
“我答应要给袁茵带礼物，你也帮我看着点。”涂漫漫话落，就看到前面卖发圈的小摊前走了三个人，正好空出位置，她想也没想，拉着陈一归的衣角就往前走。
这个小动作，看的陈一归心情大好，还不忘提醒道：“看着路，别摔着。”
涂漫漫头也没回：“好。”
“小姐姐来看一下有没有喜欢的。”摊主不过二十左右，更像是假期兼职的大学生，胸前垂着两个麻花辫上戴着青蓝色的发圈。她笑起来很甜，唇角有若隐若现的梨涡：“我们的发圈都是十元一个，看见喜欢的可以试戴。”
款式多到涂漫漫看的眼花缭乱，或许是女生的本能，任何年纪都对这种东西没什么抵挡力。
梨涡妹的视线瞟到陈一归，眼睛倏地一下亮起来，克制许久，才没露出花痴的表情。她强制将目光放在涂漫漫身上，羡慕的不行：“小姐姐，要的多的话，本店还有小礼物送。”
“好。”涂漫漫回答过后，开始认真地挑了起来。
袁茵和夏图都是长头发，作为少女心爆棚的小女生肯定会对这些感兴趣。想到两人看见礼物的惊喜，她忍不住唇角轻勾，仔细地挑选着。
袁茵喜欢蓝色系，她选了一个丝绸花的蓝色发带和最近火出圈的大肠发圈；夏图更偏爱紫色，她拿了淡紫色的网纱缎面戴着波点的发圈，又挑了一个碎花的。
生怕自己挑的不合适，她忍不住问着旁边的人：“蓝色的给茵茵，夏夏的是紫色，你觉得她们会喜欢吗？”
“会。”陈一归半点都没犹豫，他垂眸，像是不经意随口一问：“你呢？你喜欢哪个？”
涂漫漫顿了下，很显然她没准备给自己买。
陈一归像是想到这里，伸手弹了下涂漫漫的额头，语气带着无奈的宠溺：“你没发现自己的头发也长长了吗？这个长度，可以扎起来了。”
与其说没意识到，不如说压根没想法。
涂漫漫没留过长头发。
按祁雪英的话就是长头发难打理，没那么闲心思帮她扎头发，所以她小学时总是顶着酷似男孩的短发，每次一剪头，班里的调皮男生会大声喊班里又多了一个男生。初中后，她能打理好自己的头发，可祁雪英有意无意抱怨过长头发费洗头膏，她便不言不语的剪短，一直到现在，最长的也不过是齐肩发。
梨涡妹看着涂漫漫想事情出神，也顺势接道：“对啊，小姐姐你的发质很好哎，柔顺又浓密，不留长头发真的有些可惜了。”
陈一归视线移到摊子上：“我帮你挑几个。”
知道涂漫漫不喜张扬，他挑选的款式都比较简约，都是一个皮筋上带着铃兰花类似的小饰品。
一口气拿了六个，他放在掌心，让涂漫漫选：“看看这几个你都喜欢吗？”
涂漫漫本就头发不长，还没确定自己要留长头发，忙说：“这也太多了，选一两个就行。”
梨涡妹在旁边搭腔：“小姐姐，你男朋友选的都很好看，而且款式也特别适合你现在头发的长度，价钱的话，你不用担心，肯定会给你最大的优惠。”
男朋友？说谁？陈一归？是说陈一归是她的男朋友？
涂漫漫只听见男朋友三个字，就开始头脑风暴，捋清梨涡妹的误会后，脸颊蹭的一下红了个彻底。
陈一归听得眉眼翘起，话音里隐匿着笑意：“麻烦都帮我包起来。”
梨涡妹看着两人的神情，明白了个大概，瞬间对涂漫漫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么个大帅哥在暗恋，她想认识涂漫漫的欲望达到顶峰，却也知道自己当紧任务是卖东西，手脚麻利地打包好，递给陈一归的同时亮出二维码：“八十就好。”
等两人一前一后离开。
梨涡妹才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让自己清醒：“太没出息了，相当于送了两个，还没卖这么便宜过，清醒点啊，那张脸再帅也名花有主了。”
饰品街一圈逛下来，零零碎碎买了不少东西。
陈一归难得显现出大男子主义精神，但凡涂漫漫的视线在某件东西上停留三秒，他统统拿下，这会儿是十根手指上挂的都是小巧的饰品袋。
天色渐晚，半空中的灯饰全部亮了起来，华灯初上，放眼望去美不胜收的景象。
一阵冷风吹来，涂漫漫拉了拉脖间的红围巾，是唐愿昨晚送的，在围巾的尾部多了一个印着可爱女生的胸针，情侣款的另一个在陈一归的围巾上。
“喏。”陈一归递过来一串冰糖葫芦：“尝尝好不好吃。”
涂漫漫不再客气，方才一路逛下来，她已经欠了不少人情，债多不压身，也不差这一个了。
跟随着拥挤的人潮，漫无目的的逛着，看见不少新奇的玩意，也算是长了不少见识。
最后一个糖葫芦填进嘴里，涂漫漫朝着垃圾桶走去，在两道分叉路口，一条通往古玩街，一条是宠物街，她选择了后者。
大抵是冬天，过于寒冷，萌宠的品类都很固定。常见的猫狗之外，便是不同毛发的鸡鸭，也有可爱的兔子与鸟类，一条街上好不热闹。
涂漫漫也就过一个眼瘾，惊呼几声好可爱之后，在陈一归开口询价前，快步离开，完全不给陈一归付钱的机会。直到走到了一个卖乌龟的摊位，半蹲下身，瞅了好几眼：“好小一只。”
陈一归跟着蹲下来：“喜欢吗？喜欢就买，我家后花园有个水池，正缺一些活物。”
乌龟出了名的好养，命也长。涂漫漫没有当即拒绝，还在犹豫要不要带回家。
“小姑娘，喜欢吗？”卖乌龟的大叔笑得很和善：“一只十元钱，喜欢就买几只，我家的保售后，一个月养死了包退款。”
“好，我考虑一下。”涂漫漫笑着接话，眼神在众多的小乌龟里搜寻：“小乌龟，小龟龟……”
闻言，陈一归心里一咯噔。
果然，下一秒涂漫漫猛地抬头：“为什么大家都叫你一一，而不是叫你归归？”
她想起陈一归当明星那会，粉丝的名字就取他最后一个字的谐音，为乌龟。不过具不可靠的消息称，陈一归并不喜欢这个名字。
果然，陈一归的唇角抽动了两下，也就是对面那张脸，才没让他冷脸，反而他半开玩笑道：“你这是什么逻辑？”
涂漫漫还真就认真了：“你看你哥哥陈一泽名字里也带了一，大家都叫他泽泽，按照道理，你不就是归归？”
在很久之前，陈一归确实都是被叫归归，只是后来越听越不像人的名字，反而像个感叹词，尤其在小学收到情书时，第一句“致我亲爱的归归”后，他连夜修改了小名。
“你这么喜欢的话，”他眉梢一扬，话音里夹杂着欠揍的强调：“我允许你私下里这样叫。”
涂漫漫在脑海里模拟了一下，浑身哆嗦了一下：“倒也不用。”
她的注意力再次回到小乌龟身上：“我们买只小乌龟吧。”
大叔一看就是做了不少年的生意，眼看着是潜在顾客，慌不迭地推销着：“小姑娘，你真是有眼光，整条街上都找不到比我家乌龟性价比还高的小宠物，不像鸡鸭脏，也不像猫狗难打理，就需要一个小鱼缸，偶尔喂点食物，关键是活的时间长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是可以当传家宝一样世世代代的传下去的，多有意义啊！”
涂漫漫是真羡慕对面的口才，拿着小网选中了一只放进塑料小水缸里。
大叔还在输出：“小姑娘就选一只吗？一只多孤单啊，至少得选两只做个伴啊，让你男朋友再选一只，给每一只都取个名字，等以后回忆起来，多有纪念意义啊。”
心动不如行动。陈一归不等涂漫漫反驳，慌不迭认下男朋友的称号，从里面选了一只出来：“老板所言极是。”
在老板的祝福声中，他提着小鱼缸，如果不是实在腾不开两只手，怕现在要揽上涂漫漫的腰，把身份彻底转正。
涂漫漫看着眼前游的正欢的小乌龟，不可避免想起一些往事，其中就有采访时陈一归提起捡的那只乌龟钥匙扣。
她神情一暗，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你朋友有很喜欢乌龟的吗？”
“没事吧。”陈一归面色如常。
涂漫漫知道好多事情都随着她重回十七岁改变。只当他还没遇到喜欢乌龟的女生，她有种抢了别人东西的愧疚感，但现在她没办法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让所有的事情按照原定轨迹进行。
她眸色微沉：“要给它们起个名吗？”
“好啊。”陈一归思索一下：“小的那只叫八八，大一些的就叫十十。”
都是数字，这是什么脑回路。涂漫漫仰头看他：“怎么都是数字？”
陈一归生怕没人问，冲她挑眉，悠悠解释道：“我们一家四口，九九八十一组合。”
涂漫漫原本哀戚的情绪被打散，当下表情凝固：“呃……”
九九八十一？！也是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