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时莺抱着书回到房间里，脸还是热的。不是害羞，而是不知所措。
只不过一个赐婚的日子，要说这裴怀雁对她有感觉她是万万不会相信的。可是不为感情，裴怀雁这一系列举止也太过怪异，让人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杜时莺思索着，放下手中的书。
书房里的裴怀雁看着杜时莺离开的方向，蹙着眉，露出了久久未有的疑惑表情。
书上说，这夫妻之间，得有个亲昵的称呼，那些称呼大多是甜腻私密的，他说不出口，唤名有何不可吗？
想着，他看向刚走进来为他续茶的裴文，“这与女子交道，亲昵之人可唤其名，是也不是？”
裴文笑嘻嘻地看着他，“少爷，这可唤其名的女子，可是只有杜姐姐一个。”
裴怀雁点点头，“那我让她唤我名，如何不可？”
裴文呆住，“少爷，这自然不可，先前在天益县，不是甚熟或亲眷，男女之间都不可唤名，如今到了皇城，男女之防更甚天益县！”
裴怀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竟不知如此。”裴文见他恍然大悟的模样，“公子大抵是看君臣礼行看多了，便也把这些忘却了吧。”
裴怀雁一怔，是忘记了吗？不……不是吧！是他确实没有接触过。
他对于身边的第一个女性——他的母亲，现在想来也是记忆无多，只记得她叮嘱的，以后对女子要温柔，要体贴，不要学了他的父亲去，害人害己。
正是因为母亲那番话，那为数不多的记忆，裴怀雁才默认裴文将杜时莺救上车，给她找药……
裴文见他沉思，笑笑也不说话，只将红木漆盒里的饭菜拿出来，放在案几上。
那菜裴文摸着有些温了，便不得不出声提醒，“公子，这杜姐姐送来的饭食，还是要快些食用为好，别受凉又该犯疾了。”
说着，将刚盛好的一碗鸡蛋羹递了过去。
裴怀雁接过去，心里还是在琢磨方才的事。
就在两人为此思考纠结时，从那深庭禁宫里，无上高位上，降下了一道旨意，送到了裴国公府上。
大堂内，宣旨太监一脸讨好，双手将圣旨呈递过去，“世子这番回皇城，可真是前途无量了呀。这不，刚封侧夫人，今儿个，又是好事啊！往后这国公府啊，怕是又要更上一层楼喽。”
裴青山抚须大笑，顺手将那圣旨接了过来，随意丢给身后的管家，“承公公吉言，今日还劳烦公公辛苦跑这一趟了。”
那奉旨公公大抵也不是个老油子，见他对待圣旨那随意的态度，脸色变了变，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最终还是压了下去。
他那一番变化，裴青山又怎能不知，对着身边随侍的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立马上前来，“公公，这点是我们老爷心意，请笑纳。”
那太监这步倒走得格外熟稔，只见他一边推诿，一边暗自抓住了钱袋子的口子，来来去去晃了多次，看着裴青山笑吟吟的脸便作了数了，收下了手中的银袋子。
感受到袖子里传来的沉甸甸之感，那太监便也把刚刚的事全都忘却了。这上赶着世家权贵宣旨，哪家不是厚礼相送？这宣旨太监向来是油水最重的肥差。
收了钱，旨意也传达到了，小太监与裴青山浅聊了几句，便回宫复命了。
小太监一走，裴青山便从管家处打开了那圣旨，脸色一变，啐了一口，将手中的布帛往地上一摔，却被管家接住，他往上一瞥，竟是让世子去做太子伴读。
这太子稚拙，世子过两年就要及冠，这作伴读，差距也未免太大。说是伴读，怕是皇宫那位，已经怀疑到国公府了。
管家这样想着，看向裴青山，只见他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神如淬了毒的刀芒，狠辣决绝。
管家打了个冷颤，就听裴青山道，“把这糟心窝子的东西拿去世子面前。”
他一个人留在会客大堂里，越想越气，原本他想着这次皇上既然秘密召裴怀雁回皇城，应是想要将裴怀雁留在自己身边，可没想到，竟然指给了太子作伴读，想要以此来捆绑他？做梦！
管家来的时候，裴怀雁正喝完最后一口汤，见到他，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管家在这府里呆了这多久，知晓裴怀雁不欢迎他，也不做多说，只将手上的圣旨递给他，“世子，这是圣上给您的旨意。”
裴怀雁接过来，淡淡道，“知道了。”
见圣旨送到，管家也不作多留，裴怀雁铺开那卷代表天子权利的布帛。
一行看罢，裴怀雁冷笑一声，旁边收拾东西的裴文走了过来，有些好奇的双眼止不住地往圣旨上瞄。
裴怀雁也没遮掩，任他看。
“怎么能这样啊！接你回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要给少爷你封个官做呢！”
裴文看完，脸色都是铁青的，只见他重重的摔了一下手中的筷子，以表示心中的不满。接着恶狠狠道，“果然，都是老狐狸！这分明就是要你去做人质！”
裴怀雁摇了摇头，手指轻扣案几，“那倒也不是，晨起晚归，进出宫闱，圣上特许。”他轻轻摩挲着金丝布帛上的字迹，墨迹已干，只余一股浓浓墨香。
这可不是寻常笔墨，这是掺了香的上等松烟墨。
书香世家要的就是好墨自然香，这掺香的手法，从古未有之，倒是在当今皇帝处横生出来，这掺香松墨，比寻常笔墨更耗时费力，偏偏皇帝朱批落款、描墨丹青，统统要用到此墨。
这等挥霍无度，朝中清流谏臣自是争先恐后上书言谏，可皇帝却无动于衷，更有甚者，以死谏之。
结果……第二天，皇帝派士兵在朝堂外面，当着众臣的面，将那位闹得最凶的死忠大臣吊死在了门梁上。
满朝哗然，而得意的皇帝坐在龙椅上，俯视群臣，“既然你们要死谏，那就去死！”
自此以后，无人敢再进言。
裴怀雁叹了口气，将手中金贵布帛合上，将它放在书案的最高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