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苏翡看着眼前的老旧的仪表盘和操作系统，不由得做了一个深呼吸。她的精神力延伸到机甲上，然后切换视角。

头顶是浩瀚无垠的星空，脚下是一颗已经被探明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的星球表面。她和其他机甲一起朝太空中的巨大光环飞去。

闪耀着金色光芒的环带是围绕着这颗行星漂浮的卫星残骸、冰块和尘埃物质。

“正在加速，即将启动脉冲跳跃。”

仪表盘上显示出定向坐标和不断上升的数值。七彩的光芒组成的隧道持续将机甲全方位包围，她在时空中穿梭。

痛苦的反义词是欢愉。跳跃给人类带来的只有极致欢愉，和过后的巨大空虚。如同坐过山车慢慢爬升到最高点，然后快速坠落。

乘坐机甲进行空间跳跃就是这种虚无缥缈、无可捉摸的感觉。仿佛除了跳跃以外的任何事情都不再重要。

它带来的快感存在每一个经历过空间跳跃的人类的脑海之中，即使你将它按下潜意识的深处，它也会在某一个时刻浮上意识的水面。空间跳跃的感觉被强硬地镌刻在记忆之中，深入骨髓。

如同魔法一般七彩色的光芒消失了，杜苏翡从记忆里的深空回到现实第二地球。

一切都结束了。

一滴液体流进杜苏翡的嘴角，她尝到血水和眼泪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她躺在地上，闻到混凝土地面的气味。杜苏翡知道现场有很多人，环境完全算不上是安静，窃窃私语不断传入她的耳朵。果然，有生命聚集的地方还是和真空不一样。

那台高大的“封锁线”机甲变成了一地金属碎片。它黄黑色的涂装如同一堆未完成的拼图一样分散，合金外壳下面的元件和线路暴露在空气中。断口处整齐划一，是被她的精神力丝线四分五裂地切割而过的痕迹。

希尔加说：“宿主，刚才你‘超频’了。你的精神力在短时间内强行突破限制并到达了一个极高的数值，导致你现在回落以后变得很虚弱。”

杜苏翡：“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希尔加帮她打开个人面板，杜苏翡看到自己的精神力值已经下降到红线以下，只剩4点。“超频”的副作用。她感到头晕眼花，还有耳鸣。

杜苏翡恍惚间看见粉衣女孩和瘦长青年合力从机甲的驾驶舱里面抬出来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她的精神力在撕裂机甲的同时也对驾驶员造成了精神力伤害。

中枢电脑的进度条终于走完，人工智能在广播里播报：“自毁倒计时暂停。‘花园天堂’即将返航。”

围观群众稍微挪远了些，靠前排的部分人也被杜苏翡的精神力冲击波及到，出现不同程度的恶心和晕眩。

丹宁晕倒在中枢电脑旁边，怀中抱着他自己的个人电脑。

离她最近的雨中泪面朝下趴在一摊水泊中央。背部微微起伏昭示着他还活着的事实。

杜苏翡意识到自己在笑，他们的确在一台军用级机甲的正面炮轰中幸存下来，但已经是强弩之末。她现在浑身乏力，连要站起来都做不到。

一双被粉色针织袜套覆盖鞋面的松糕鞋从杜苏翡的眼前掠过去。粉衣女孩走到雨中泪旁边，弯腰打量那台原型机。

杜苏翡听见她说：“嗨呀，又是摸鱼的一天，可以下班咯。”

“别磨磨蹭蹭了，赶紧拿走它回去交差。”瘦长青年在不远处搀扶着同伴，对粉衣女孩喊道。

“这就来。”女孩应道，她拾起铝制瓶机。

那台原型机落入封锁线成员的手中，一台来接他们的空中飞车和正在返航的浮空岛保持相对静止。汽车的车灯在夜晚中发出闪烁的光。

雨中泪的手指动了一下，水泊泛起涟漪。杜苏翡看得分明。

仿若无因聚拢的乌云之下，疾风骤雨来得迅猛且突然。电闪雷鸣，一抹青色虚影盘踞在云层之后，若隐若现，它的尾巴轻轻一摆，那台空中飞车就骤然失去飞行动力，从天上掉下来，坠毁在封锁组成员的面前。

雨中泪慢慢地站起来，滑落的鸦青色的长发被风扬起，露出那一张妖异到非人的脸。

杜苏翡一时不知道她震惊的缘由应该是“雨中泪和东方泪霭是同一个人”还是“雨中泪的精神体是一种古代地球神话传说里才会出现的生物”。

杜苏翡：“好酷，给我也整一个！”

希尔加说：“宿主，我必须要提醒你这是不可能的。你没有*龙的传人*血脉。我建议你如果困了可以睡觉，梦里什么都有。”

杜苏翡：“我要抗议，凭什么他有我没有，就因为我是外星人？”

希尔加说：“宿主别担心，你的‘福气’在后头。只要你勤奋升级，也可以变强。你和他的*力量*来源不是一个体系。”

雨中泪，或者也可以叫东方泪霭，他说道：“把原型机留下，我可以放你们走。”

封锁线小组成员们脸色难看。原型机不是原型机，是十五亿。

瘦长青年说：“欧皇，告诉我，你先前的好运气是不是靠乌鸦嘴换来的？”

“闭嘴，鬼影。”粉衣女孩没好气地说道，“看来要加班了，很烦。”她的双手张开，十指之间夹着八颗闪亮亮的玻璃弹珠，显然又是道具。

吸收到旁边队友因为要加班而产生的怨气，鬼影男身后的黑影壮大了几分。

围观群众一阵喧闹。

“打起来！打起来！”

花园天堂的广播声音再次响起：“天堂已进入堕海市领空，即将降落。预计时间……”

深坑外边的天空中传来一声高亢的鸣笛声，属于调控局的特别行动队。

“铁拳来咯！”

“我靠，有没有搞错，我还等着看巅峰对决呢，裤都脱了你告诉我官方下场了？”

“谁向调控局举报的啊，我看不到热闹都怪你，没品的东西永别了！”

“怎么，我打的消防和医护电话，你有意见？那么多受伤和生命垂危的人需要救治，你们怎么能视而不见？”

“你们真是一群冷血自私的动物！”

“少给我扣帽子好吧，我只是一个路过的乐子人罢了。”

杜苏翡说：“再拖下去，谁都走不了。你们也不想被调控局缠上吧？”

三台涂装成蓝白色、肩膀一左一右各闪着红色和蓝色的灯光的机甲飒如流星，正先行向这边赶来。他们的身影起初只是几个天空中的小点，但放大得很快。

调控局的无人机在上空广播：“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超级探员！认真办案！”

听见特别行动队的登场喊话，鬼影当机立断：“撤！”

黑色虚影将封锁线的成员们一同卷入黑暗。藏身在一朵乌云中的小龙紧紧咬着他们不放，电光轨迹不断映照出他们的逃跑路线。

欧皇不得不将手中的原型机朝对方扔去，才得以脱身赶上同伴。

小龙嗷呜一口衔住原型机，看来平时没少训练。它迅速游回东方泪霭身边，把东西吐出来，东方泪霭用手接住，塞进背包。

龙又游到丹宁身边，一口叼住他后脖颈的衣领。爱心文化衫质量不错，领口没有被撕破，直接把丹宁勒醒了。他咳嗽两声睁开双眼，眼神相当茫然。龙拱了拱他，丹宁会意，背上电脑包抱紧龙爪。

杜苏翡看见东方泪霭朝她走过来，他的左手在不易察觉地颤抖。但是他仍然伸出手，让她的肩胛骨靠着他的左臂，手指贴着她的肩膀。他的右手则紧紧扣着她的腿弯，试图将她固定在他怀中。

被东方泪霭抱起来之前，杜苏翡听见他淡淡地说了一声：“得罪。”

杜苏翡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双臂环住东方泪霭的脖颈，她蜷起身体。

“所有人，不许动，双手抱头蹲下！”

天空下起青雨，他们在调控局特别行动队机甲的眼皮底下彻底消失。

不管什么时候来到温室，这个地方好像总是一成不变。恒定的温度和光照，永远洁净的巨幅玻璃，还有看得见摸不着的植物。

杜苏翡被放进治疗舱的时候短暂醒过来了一会儿。

狄翠赫萨在旁边问：“你的任务不太顺利么？”

东方泪霭说：“不，挺顺利的。我觉得我今天晚上可以睡个好觉了。”

杜苏翡迷迷糊糊地想：“原来他们两个之前就认识了么？”

她又睡着了，再一次梦见那座庄园。蔷薇花丛中立着三块墓碑。

杜苏翡走到墓碑前，揉了揉眼睛，确认上面的名字。最新的那块是乔霓裳的，另外两块分别属于“乔安”和“杜雪亭”。

她在旁边坐着，看鸟从天空跌落，四月的雪飘下来。杜苏翡伸出手去，雪花落在她的手心里，融成水。

杜苏翡醒过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希尔加，我好像知道我的升阶突破材料是什么了。”

希尔加说：“愿闻其详。”

杜苏翡说：“不过在那之前，我可能要先掘一下我家的坟。”

她打开手环给甘若烟发消息：“我有事要回罪恶星一趟，借我一点路费，或者一台能空间跳跃的机甲也行。PS：如果你肯借给我，我就把乔霓裳珍藏的摇滚明星黑胶唱片数字版拷贝发你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