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执已经是强弩之末，他的起跳肉眼可见的开始缓慢起来，高度也较一开始低了几寸。在筋疲力尽，扣球的手法变得单一的情况下，这人竟在封序手下讨到了一分。

封序转头去看投影在墙上泛着蓝光的时间，2：37。

他们竟然扣了近四个小时的球。

不像排球6VS6人的正规训练赛，两个人的排球训练赛是很吃力的，也是更一针见血的。

没有队友打掩护和各种非自然因素的干扰，基本上只要你的身体动起来，很轻易就能推测出你想打出什么样的球。

这样的比拼比得就不再是团队协作，而是单项训练你的灵敏度和观察能力，以及强行突破的爆发力。

封序捏了捏有些发酸的手腕，从角落拿出两瓶矿泉水远远抛给江执一瓶。

“三楼的客房挑一间，找个时间把行李搬过来。”

在看到江执脸上算不上友好的表情之后，封序顿了一下：“你是打得还不够久吗？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中世纪欧洲管家尚且还和公爵住在一起，作为我私人的主攻手，你非要把自己假想成和我有不正当关系的交易对象吗？”

封序说：“我是运动员，并且在未来几年也没有计划去踩缝纫机。”

江执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没有钱。”

“不需要你交房租，陪我训练也没有工资给你。但我有两点，第一我不喜欢邋遢的人，门口的雨水你待会要及时清理干净，第二我不喜欢吵闹，这两点犯了你就收拾收拾滚出去住。”

“我时间观念很强，省联在今年十月份，你每从家里赶来我家浪费的每一秒，都会有成千上万个更努力的人坐上我的对手席位。”

静默良久，封序已经把手上的胶带扯干净在做拉伸了，江执哑着声音说：“好。”

时间拉到凌晨三点，模拟训练室的灯还在亮着。封序下半身围着浴巾，半干的头发被抓到脑后站在白板前在四号位写上“OH”（主攻手），六号位的“OP”（接应手）右下角画上了一个问号。

过了一会儿，封序又抬手划掉了“OH”,在本该是“MB”（副攻手）的二号位上坚定的落下了“OH”。

【宿主已经确定好球员了吗？】

【没有。】

【友情提醒宿主距离“MEG”积分赛还有24天，距离省职业锦标赛还有207天，一旦错过今年的省职业锦标赛，朝后两年的积分累加将很难追平哟~】

【而宿主目前拯救进度为零，长时间呈消极状态的拯救也会受到惩罚，希望宿主一鼓作气，努力为主角扫清障碍，实现人生价值！】

封序的笔尖最后停在了六号位上，等把笔放回原位的时候揉了揉手腕：

【嗯？你刚刚说什么？】

系统：【……】

【宿主消极怠工将会受到惩罚！】

【凌晨三点了。】

系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封序这句天马行空似的话是什么意思。

【资本家尚且讲究996，你全年无休有工资吗？】

【……】没法交流了。

封序竟然还笑了一声，在无人的训练室里整个人的气场都发生了变化。封序白日里嚣张的眉眼柔和下来，嘴角淡淡的挂着一点不甚明显的笑意，却是不带任何讽刺意味和攻击性的。

他的身上不再是不易接近的刻薄，而是柔和的，温顺的，甚至是有些平易近人的。

这时候系统却没再咋咋呼呼提醒封序崩人设了，封序难得有了点能做回自己的时间。

次日八点，华硕俱乐部排球训练场。

今天的氛围很不对劲，封序刚把身体活动开，总教练就把大家聚在了一起。

“还有23天是‘MEG’积分赛，这是省排联前最重要的一场比赛，如果利用的好了，进四强不是问题。”

说到这，总教练皱紧眉：“现在我们最重要的已经不是训练了，而是战术和磨合。一起打了这么多年排球赛，你们之间的默契还是太差了！你们知道打排球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是团队协作！”

“这一点不用我多强调你们心里也都清楚，你们是想一辈子止步于八强吗？”

“b市前端选手早就已经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你们打排球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来吵架的，不要再出现内部不和，排球网对面才是你们共同的敌人。作为职业选手，在赛场上拿出你们的职业水准，这是最基本的，不要本末倒置了！”

“封序，你来做二传。”总教练转头看向封序。

再次接受众人的注目礼时，意外的没有那么浓重的嫌恶。封序一向是和华硕的队友们“双向奔赴”的。事情的起因早就已经追溯不到了，但他们互相对彼此根深蒂固的想法却是掰不回来的。

就比如说，封序在做二传的时候，他们第一反应是“封序竟然会二传？”而不是“我们在一起训练了这么多年，他不可能会二传”。

再比如说，封序现在对他们恶劣的态度是立住人设的，这是多少年的积累和根深蒂固已经改变不了的想法，仿佛他们生来就是要敌对的。

这也是系统没有判他ooc的原因。

华硕内部的矛盾就像是腐败已久表面上枝繁叶茂根却枯死的观赏植物。总教练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封序在团队里做二传是件多么矛盾的事情。

团结的基础是信任，没有信任的队伍就是最顶尖的二传手也带不起来。

比如一场球赛失了分，在他们眼里封序是“总教练”指定的二传，技术过关，能力过关，有大局意识。为什么会丢分？是我扣得太烂了吗？但我可是职业选手。

封序是半路来的二传，他就打过那一场会传什么球？他知道我擅长扣的球是什么样吗？他连给我的球都传不好我们拿什么赢？封序太自大了，太自以为是了，所以我们才输分。

我拒绝配合半路出家的业余二传手。

“我拒绝。”

就像现在，封序的人设是立住了的。

“我没有在和你商量。”总教练横眉冷对：“你作为华硕的一份子，平日里过少的练习时间，和队友之间的小打小闹也就算了。马上就是我们进军预选赛的赛程了，你到底要无理取闹到什么时候！你有没有作为一个职业选手的认知？”

【宿主不要再试图进行文字游戏！不可以逃避，不能受委屈，要正面回击！不能在相处几年的队友面前崩人设！】

封序昨天从早上八点开始训练，下午在华硕进行练习赛，回去之后加练一直到江执来敲门，又进行了1vs1式的特训到凌晨，手腕此刻又酸又软。

高强度训练再加上睡眠不足，封序便就着人设沉下脸，一边揉手腕一边冷笑说：“说够了吗？叶京杭不是签过来了？正好给我当替补皆大欢喜。”

“封哥——”

“下午的练习赛我给你指定球员，你来做队长，正好这几天适应一下二传的位置和队友打配合。”总教练抬手挡住了叶京杭欲言又止惊呼出声的话，下了最后通牒。

下午的练习赛封序站在了二传的位置上，队内的接应手是一个替补。

说句最不负责任的话，在技术还可以的排球队中，接应能发挥的作用是很小的。攻手前面有两个，防守接球又有后排攻手和自由人，接应手只要不出什么大错，不水平太低被对面追着打就算合格了。

这一套虽不适用于目标是国家队的球队，但在“MEG”积分赛中就够用了。

对面是原二传指挥的球队以及接应手叶京杭。

“左成，江左成！”

方景阳站在二号位喊了好几遍二传，那人才终于从神游中回过神。

“想什么呢？快托球，待会总教练要骂人了。”

江左成点点头，将球托了出去。

没一会儿总教练吹响了口哨，运动员一个个半颓废着拿水的拿水，有的甚至直接在地上躺了下来。

方景阳把矿泉水递给靠墙坐着的二传：“今天一直在走神想什么呢？我们队里的核心中枢如果都没有心思训练，传出去多让人笑话。”

江左成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他推了推眼镜，说：“景阳，马上要积分赛了。”

方景阳也跟着坐下了：“我知道，怎么了？”

“你对封序的印象是什么样的？”

方景阳一听到名字就开始皱眉，“当然是讨厌他这种——”

“教练应该会让他直接提到二传位置上。”江左成打断他，“这是对球队最好的选择。”

“封序往年里一直打的是接应，在球场上对手最熟悉的应该也是他在接应上的战术，全能型攻击与防守队员。再加上新来的，”江左成停了一下，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措辞：“接应替补手，只要像封序牵头的那场练习赛一样，出其不意，再加上他本身的实力，如果配合的好了，绝对可以一骑绝尘。”

“别瞎说！我们队的二传从来只有一个！”

江左成笑了一下：“我有时候很不明白我们明明是队友，为什么会队里不和到恨不得立马换掉对方的程度。成晓脾气暴躁一根筋，说话和行为都不经过大脑，他认定了封序就是个——的人。”

江左成在形容词上含糊了一下：“改不回来也就算了，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嫉恶如仇？封序训练时间太少了？你注意看他摸上球对球的掌控了吗？没有十年如一日的训练手法是达不到这种程度的。封序太咄咄逼人不会好好说话？他确实说话不太好听，但你不觉得我们对他的成见太大了吗？成晓还有你，仿佛只要一看见他就应激一样自动开始了夹枪带炮模式。”

“景阳，跳出成见，封序是一个很优秀的球员。”

“你为什么这么替他说话？”

江左成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的说：“可能是作为二传的感应，封序很强，强到让人甘拜下风，如果是给他做垫脚石，我心甘情愿。”

“方景阳，你注意到了吗？和他打球时你们的注意力是较往常呈倍数增长的，你是个优秀的副攻手，在封序手上更能发挥你的价值。”

“我们体育竞技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团结合作，但更重要的，是有个能发挥出你200%能力的队员，我们共同的目标都是在世界球场上让世界看到我们，让国旗在刻着1的台子上经久不衰，迎风招展。”

“别让成见把你拦在了世界球场的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