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珩之最先能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在被什么东西轻柔的擦拭。
湿湿的。
他猜想可能是棉球。
“是不是要醒了?”
“睫毛动了。”
是容砚的声音。
安珩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睫毛动了,可能是身体无意识的反应。
他有点不想睁开眼睛了。
但下一秒容砚就按了床头的呼叫铃,很快医生护士推开门蜂拥而至。
安珩之跟物件一样被摆弄来摆弄去。
“医生,他刚刚眼睫毛动了,怎么还不醒。”
安珩之只能无奈的睁开眼睛。
“醒了。”
医生看了看吊瓶流速,“病人只是中暑,电解质紊乱。”
病人的家属表情看起来跟病人得了不治之症一样。
“可以现在走,也可以再留院观察一个小时。”
安珩之感觉自己没昏倒前那么难受了,他看向墙上的挂钟,凌晨四点。
如果按照以往的生物钟,那么自己一会儿就该起床了。
呆坐了一会儿,安珩之才注意到这间病房的环境,和病房里淡淡的熏香。
不,这简直不能称作是病房。
墙纸是淡绿色的亚麻墙纸,挂钟下面还有个棕色的木质书架和阔叶绿色盆栽,像是谁的卧室。
安珩之侧头看了下,这是一间单人病房。
虽然吃穿住行都是自己付款,但是他从来没给容砚转过账。
容砚把水杯喂到安珩之嘴边,就差直接喂进安珩之嘴里。
安珩之浅抿了一口。
“不喝了吗?”
容砚不肯把水杯拿开。
“不喝了。”
容砚哪来的钱?
安珩之觉得自己没必要骗自己了。
“你都想起来了吧。”
“把我哥放了吧。”
安珩之摇摆过后,短暂的选择了相信段书允。
容砚把水杯放到床头边,再抬头时脸上以往的神情退去,好像换了个人。
“段书允跟你说的?”
安珩之看着容砚。
这才是以前的容砚。
容砚冷笑,“段书允嘴还挺碎的。”
“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安珩之想起段书允还说,安栩曾经跟容砚做下约定。
“说我哥让你和我离婚。”
容砚嘴角下垂。
安珩之看着容砚,有点害怕的往床里瑟缩了一下。
“那如果说”,容砚看着安珩之开口。
“我现在不想离了怎么办?”
安珩之脑海中纷乱如麻,“我不知道。”
“你先把我哥放了再说。”
“然后搬家。”
“我不想再打工了。”
“我要回我以前的房子住!”
安珩之语速越说越快,越说越急,眼泪也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越留越凶,到最后从嘴里说出的字句都带上了湿漉漉的水汽音。
“好,回去”,容砚把安珩之抱在怀里,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
其实以前的日子比现在更苦。
安珩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一样了,为什么难以忍受了。
半地下室的结构因为常年阳光只能进一半,所以所有衣物和床单全都带着潮气,安珩之身上总是反反复复的起湿疹。
虽然平时加班公司会报销打车费,但是如果周末有事要出去,要等差不多半个小时以上的公交车才能到地铁站,安珩之单调的生活里没有任何娱乐。
难道是因为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还是因为容砚真的骗了自己,跟看耍猴一样看自己的笑话。
安珩之不想继续往下想了。
容砚给安珩之找了轮椅,推着他到地下车库。
这时候天已经泛出鸭蛋青的沉色,天地之间都像是被裹在雾纱里一样的蓝色。
凌晨四点半。
安珩之看着车上的时间,实在是太早了。
他又睡了过去。
等到容砚把他叫醒的时候,发现已经到了又熟悉又陌生的云庐。
安珩之拿掉容砚盖在自己身上的衣服。
车库有内置电梯和楼梯直达一楼,但是他还是走出地库。
院子明显是有人定期修剪过的,百子莲错落有致的绽放着紫色的花苞,叶柄上有晨露缓缓滑过。
安珩之深吸了口雾霭中的水汽,蓦然的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彻彻底底的傻瓜。
容砚跟在身后,拉住安珩之想要牵手,却直接被甩开。
“我们还是离婚吧。”
安珩之没看容砚,但语气坚决。
自己玩不过容砚,反倒任由容砚反复揉搓。
“别生气了。”
容砚先是给安珩之批上自己的外套,然后又轻拍他的后背。
“阿珩,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其实我也只是最近几天才恢复记忆,没有要骗你的意思,因为我也很乱……”
容砚的声音越说越低。
“快刀斩乱麻,离婚就好了。”
安珩之转过头看着容砚。
“你认真的?”
容砚收起脸上刚刚还颇有几分柔和的神色。
“你认真的?”
容砚又重复了一遍。
“我认真的。”
容砚笑了一下,安珩之被这笑激的犹疑不定的看着他。
“你和我离婚可以,那你哥也别想出来了。”
容砚看安珩之表情空白,好心的又说了一遍。
“你和我离婚可以,那你哥也别想出来了。”
容砚好整以暇的俯视安珩之。
他看着安珩之嘴唇蠕动,吐出的气流微不可闻。
“那我不离了。”
安珩之的这句话几乎是嗓子里挤出来的。
“大点声,听不见。”
“不离了!”
安珩之觉得自己走上了彭罗斯阶梯,永远走不到头。
他想抬脚就走,直接被容砚拦下。
“你以为你说不离就不离了?”
安珩之听到容砚这么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看着他。
容砚直接上手捏住安珩之的脸,试着把安珩之的嘴角扯出一个代表微笑的高兴弧度。
“开心点,别露出一副死了老公的表情。”
容砚看着安珩之半低着头,刘海遮住眼睫,看不清眼底情绪。
安珩之脸颊被容砚捏的生疼,只能勉力的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来。
容砚看着安珩之这么笑,心底里又开始升起鼓不明不白的烦躁。
他不想让安珩之这么逢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