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怎么了？我觉得挺正常的，除了小宇宙突然爆发之外什么也没发生啊？”

经历了夺车的意外，乔夏月的手心后背都有些潮湿，这么一说，热气腾腾的汗变成了涔涔冷汗。牢牢握住方向盘的时候，她觉得理所应当。可是现在想想，前赛车手许婷梅的车技远在她之上，她何德何能发号施令？

反差细思极恐。

乔夏月拍了拍娅雅的手，声音轻柔地诚恳道歉：“对不起，吓着你了。”

娅雅不断摇头，表示自己并非恐惧，而是担心。她在乔夏月的手上写道：乔姐姐说话多一点，娅雅很喜欢。

至少......至少不要总说像方才那样，言简意赅到听上去就像隔着什么厚障壁。

“好，下一次我注意。”乔夏月嘴角扯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她很在意娅雅的想法，成为人类之后，见到的第一只丧尸是娅雅，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娅雅，与之出生入死的也是娅雅。潜意识里，娅雅是妹妹一般的存在。

许婷梅早已经将头伸到挡风玻璃下，歪着脖子抬头去看那一只身形巨大的怪物。

“哎对了，小姐姐，那是什么啊？”

“夜行虫。”

许婷梅歪着脑袋，玻璃外的水流的波纹映照在她的脸上，斑驳的光影为线条干净的脸饰上一层灰蓝色油彩。

副驾驶位正好可以看见夜行虫的全貌。它有着首尾一般粗细的臃肿身体，一头是让人过目不忘的怪奇长相，另一头是浑圆的尾部，几乎能被归入蠕虫类。

夜行虫依靠腹部吸盘附着在地上，蛇一般高立起上半截身体，在暴雨中向四面八方摇晃脑袋，到处寻找猝然消失的车灯。

“去年年初还没有这种生物吧。”

“它是尸潮后出现的。我们对它的了解为零，从来没有人收集到样本做基因检测，”许婷梅若有所思：“有一次能成功，但是该去的人没有去，导致行动失败。”

“听你这么一说，咱们运气挺好。你要去收集样本吗？”

乔夏月不知不觉就被这种叫做夜行虫的生物吸引住了。

巨型生物丑陋无比，和人类的常识相悖，却又神秘莫测宛如一道难解的谜题；它在风雨中顾影自怜，所来之处无可考证，所到之处皆是恐惧；它不可能被任何人探索，遑论进一步了解，看上去竟然极富诡谲的魅力。扭曲的审美在乔夏月心中悄然发芽，她贴在玻璃上，微微张开双唇，仿佛对夜行虫产生了隐秘的向往之情。

“我不认为我能做得比专业人士做的更好，至少现在还没这个能力。”

许婷梅的眸色须臾间暗了下来。

她在这一刻流露出的甘拜下风何等反常，叫人不敢相信她真的会有此等的向往和艳羡。

夜行虫的视力听力双欠佳，并没有发现被暴雨冲刷的悍马车。它无奈地环顾几次，最终悻悻地拖着尾巴扭开，庞大的身体和扭动的身姿竟然呈现出不可言说的反差萌。

乔夏月依依不舍地目送黑色虫类渐行渐远，回过神来：她大约是疯掉了，居然会觉得这样的庞然大物很......可爱？

“走了。咱们也可以上路了。”

“小姐姐，上路这种事是不可以乱说的，不吉利。”

乔夏月欲盖弥彰地摇了摇食指，掩饰自我怀疑。

许婷梅发动汽车，这一次依照嘱咐没有打开车灯，不紧不慢地在雨中行驶。

打在玻璃窗上的雨水缓缓聚成水流，沿窗框下落。雨水肆意横流的夜晚很适合谈话，幽暗不明的环境自然形成一道防护，可以暂时丢开世俗的顾忌，在特定的时间地点互诉衷肠。

因为不开灯也没有空调，车内的空气变得冷冽起来。好在乔夏月的衣服自带保暖功能，许婷梅穿的衣服也比普通丧尸的更新更厚，保暖不成问题。

她脱了外衣，将它披在熟睡的娅雅身上，是一件剪裁得当的拼接风衣。

一个人得抱着多强的信念，才会在知晓自己即将尸变时精心挑选优雅复古的时装，体面迎接剩下的时光。乔夏月肃然起敬。

“定制的风衣？”她瞥见了袖口上绣的花体字“A.X.”：“A是什么？”

X很容易联想到“许”这个姓氏的开头，A大约是英文名的缩写，可能是广为流行的安娜、爱丽丝之流，可能是致敬世纪美人的奥黛丽,也可能是和恐怖娃娃同名的安娜贝尔。

“Aurora,”许婷梅说到：“奥罗拉。”

奥罗拉，希腊神话中的黎明女神，生有白翼，驾天马金车而来，用玫瑰花一样的双手为黎明尽染壮丽曙光。

“挺好的名字，你自己起的？”

“嗯。”

许婷梅还是说一句答一句，气氛组的责任落到乔夏月身上。她朝下挪了挪，将自己的手脚伸展开，将就着小小的空间活动活动筋骨。骨骼发出了悦耳的松动声音。

“你尸化前在沪上？”

“嗯。你呢？”

日记第三条的忠告骤然跳入脑中。

乔夏月貌似轻松随意地答道：“我在林城。”

“林城尸潮在去年年初时出现，你尸化了一年多？”

乔夏月违心辩解：“我没有尸化，藏在一座安全屋里。”

用一句话的基础无中生有一大段故事，乔夏月宛如走在钢丝绳上，一个小小的逻辑错漏都能让她跌入被怀疑的深渊。

“为什么出来了。”

“没有食物和水。”

“只有你和她两个人？”

“是啊。”

许婷梅连串的提问很有意思，问号在她嘴里不过是尾音的轻轻上扬，如果不仔细听甚至不能听出其中的疑惑感。

“安全屋是谁建立的？”

乔夏月悄悄捏紧了自己的手，伸展的动作也缓慢下来。关于这个不存在的邻居，她要给出不那么详细却可信的回答。

“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是我们的邻居，挺神秘一人。和我们监护人关系比较好，平时会顺带帮衬我们家。”

乔夏月不安分地玩起自己的手套，一会儿戴上，一会儿又细细地转动手套的边缘，试图让它和手部贴合得更加紧密。

小动作能缓解焦灼的内心。烧毁日记后她反复编造了一系列身世，可翻来覆去总能找到不可信的疏漏，干脆半真半假地把娅雅的身世移花接木到自己身上。

如果许婷梅再深入询问，她只好用“无可奉告”来解决剩下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