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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变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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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白回来了。

失踪半年的即墨白回来了。

他自己逃回来的。

他被人卖到一个偏远的地方。

那个地方每家每户都有女孩,男孩少,交通不便利,很多老姑娘,这个偏远的地方已经有十多年没有新生儿。于是,即墨白被人贩子以三万六的价钱卖给了那个村。

他老实了半年,挨了不少打骂以后终于把自己装的像是个失去希望的人,那些人以为他会老实从而放松警惕心,他四肢上的麻绳终于从一个老头的手下放了下来,他和一个比他大了三十岁的女人躺在同一张床上,趁着天黑,屋外传来呼吸声,他立马翻床下来,为了防止他逃跑,这些人没给他准备裤子,他顾不上什么羞耻心,把女人的衣服围在腿上,拿起砖头一样的夜壶就给门口打盹的人一下。

打晕人,他把人脚下的鞋子脱下来穿上,趁着夜色,顺着小路一直来到小道上,小道上有人,一些人,他们扛着锄头,草帽遮住他们一半的脸。

即墨白不敢和他们说话,事实上,这些人也最好不要和他们说话,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即墨白挖着地上的蚯蚓止饿,渴了就随意喝点池塘里的水,一天走四里路。

说真的,在哪个全是泥土,三十度高温,没什么吃的地方,即墨白想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死,他生不如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徒步走了十多天,当黎明穿破黑暗,那炙热的阳光被遮挡住,霓虹的灯光从那高楼大厦中释放出来,他终于看到汹涌的人潮向他袭来。

钟离情崩溃了,他本来就不是正常人,五岁他妈妈的事情发生,他被送到福利院就不正常,他把自己的情感封闭,好不容易即墨白打开了他的心扉,走进他的世界,他还没有好好感受来自外界的善意即墨白就离开他,他知道,即墨白的离开和以往抛弃他的人都不一样,他不是故意抛弃他的,但他混沌的思维还是不可避免的把这人的离开和别人离开的意义划上等号。

为什么连你也要离开我,为什么!

钟离情疯了,这个时候他还有清醒的意识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疯得不明显,不彻底。他控制不住自己对即墨白的思念,他一停下来,脑子里就会想到即墨白,屋子里全是即墨白生活的痕迹,钟离情扑倒沙发上的一个狗狗模样的抱枕,发了疯一样得大叫“哥哥,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那只狗是即墨白最喜欢的一个抱枕,上面的味道属于即墨白身上独有的气味还可以闻到。

钟离情开始夜不归宿,白天他都很少在家里。即墨白的父母丢失了唯一的孩子,全部精力都投放在寻找孩子的路上,没有注意钟离情的动向。

没有目标,没有方向,钟离情就往山勾那种偏远的地方跑,他现在特别喜欢在晚上出来,那种凌晨几点钟的夜晚是他出来的高峰期,每当一个不怀好意的人接近他时他身上的血液都变热,他的表情比魔鬼还要狰狞,他掐住人脖子的手在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

都是这些人,夺走了他的倚靠。

我好不容易才学会怎么正常和人交流,你们为什么又要把我推回去!

为什么啊!我就是牲畜,我就不应该会笑,我就不应该知道什么叫高兴,我就不应该有人的感情对吧?!

我不想做坏事,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逼我?

局子他进去过很多次,钟离情每次都把握着力度,没怎么伤害到人,被教育很多遍,他依旧一意孤行。

半年后的今天,他又出来了。

他带着假发,穿着暴露的衣服,画着精致夺目的妆容独自行走在街道上。凌晨四点的世界让胆小的人停止呼吸,不过,这正是无数悲剧出生的阶段。

他吸了吸鼻子,把自己伪造得柔弱不堪,晚风袭来,树叶哗哗在响,他抱住双臂,高跟鞋的节奏变快,呼吸的频率随着心脏的跳动也急促。

“划拉。”

旁边的小山上出现一团物体,从上面滚到他的脚边。

像是一团活物。

高跟鞋无情地从那团东西上踩过,鞋子的主人情绪不到眼底,声音带着一丝软甜的味道。

“好可怕哦,这是什么?”

那团物体半死不活,被踩住疼了也只多呼吸了几口气。

“团子……”

钟离情报警了。

倒背如流的电话号码让警察欲哭无泪,秉承着职业素养,他还是接起了电话。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警察按着女人提供的信息来到医院。

了解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警察顺藤摸瓜解救了数十个被拐卖的女孩儿。

即墨白终于是重见天日般活了过来。

按照医生的嘱咐,他待在家里修养。

即墨白的失而复得暂时拯救了钟离情摇摇欲坠的神经。钟离情自发告诉即墨夫妻他来照顾即墨白,即墨白失踪这六个月钟离情的努力他们也看在眼里,他们相信钟离情比那些外人会更好地照顾他们的儿子。

就这样,钟离情承担照顾即墨白的重任。他把自己的身份放到很低,像是古代伺候地主的奴隶,即墨白遭受了那么多对于他来说非一般的待遇,就算他知道现在这种环境他是安全的他也会不受控制的害怕,有的时候,钟离情帮他把饭带上来的,他会抗拒不吃,这个时候,钟离情就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求着即墨白。即墨白的腿酸痛,他会捧起即墨白的脚尖放在自己身上,笑得像个上了年纪的奴才,像是即墨白让他揉脚是他上辈子修来福分。

他想用这种低下的姿态来告诉即墨白,他可以为他做得很好。

这种怪异的平衡在即墨白自己动手削了一个苹果而不小心把手划破后荡然无存。

那鲜艳的色彩,让钟离情岌岌可危的神经撑不住,断了。

这是一个有雾霾的阴天。

钟离情拖着一个人的腿,带他来到一处深林,这人被他下了迷药不省人事,他对这人做什么这人都不会有反应,不会记得。这儿有棵歪脖子树,听说,几百年之前,一位君主,他强娶了一位女子为妃,女子有着心悦的青梅竹马,被强娶后郁郁寡欢,没多久就撒手人寡。君主爱而不得,听信民间传言,把心爱的人埋葬在这棵歪脖子树下,用童男童女的鲜血浇灌七七四十九天妃子就会复活,重新回到他身边,只爱他一个人。

土地的颜色是深色的。

没有什么比失去即墨白更让钟离情害怕的事,失去即墨白半年多的经历在钟离情的心里埋下了深刻的恐惧——他非常害怕再次失去即墨白。失而复得后的钟离情黏即墨白更紧,那怕即墨白去厕所他都要在门口等着他。

这已经不是出于纯粹的兄弟情,钟离情并不懂为什么心里一想到即墨白会离开自己的心就绞得痛,没人告诉他这叫喜欢,没人告诉他应该怎么爱一个人。他还年轻的人生中没有任何年长的人指导他应该怎么做。

即墨白离开他的这段日子里,没有人愿意再多看他一眼,所有人都沉浸在失去即墨白的痛苦中,不会对他再施舍一个多余的眼神。

一夜之间,钟离情又回到了以前的梦魇中。不会再有一个温柔的哥哥来安慰他,拥抱他,陪伴他。长期的恐惧对于钟离情来说是一个难以承受的折磨。为了避免崩溃,心理自发地想法设法消除恐惧。

钟离情的恐惧便是,即墨白不要离开他。即墨白被绑架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发生,不知道是今年还是明年,手指被划出血对钟离情来说就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真的受不了了,而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

就是杀死即墨白。

即墨白一死,变成一具动也不会动的尸体,那么,他就只需要悲伤,不用再次承担可能会失去即墨白的痛苦中,他就不用再担心即墨白会离开他,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泥土一点点掉落在即墨白的脸颊上,眼睛,鼻子,嘴巴。

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

钟离情手下的动作加快,眼底猩红的一片,你死了,你只有死了我才可以解脱。

哈哈,你死了,只要你死了就什么事都没有!

近几年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钟离情心里一松,随即大哭起来。

“死了就好,死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让我担惊受怕的人了,我什么都不用怕了!”钟离情突然笑起来,眼睛里的血丝在苍白的月光照射下更明显,歪脖子树下,狰狞的表情惊起树枝上停留的乌鸦,猫头鹰发出呜呜的叫声,树叶下的生物乱蹦,从安全屋里出来见到钟离情后连忙跑走。

眼泪从他含笑的眼角流出,流进他因为大笑而张开的嘴巴里。

“你又在发什么疯?”脑子里,成熟的男声传来。

“我没有在发疯啊,”钟离情舔了舔嘴唇,虎牙深深地陷进手臂,“我把我最爱的人藏起来了,我永远不会再失去他了。”说到这,钟离情咯咯的笑出来了声,边笑边捶打着泥土。

听完钟离情的话,林星寒反而冷静下来,“你不想失去他?那你在做什么?你把他埋了,他就会和这块土地在一起,运气好的话,他会被警察发现,然后呢?他可能会被直接火化,成一把灰,变成肥料,或者成为标本,被人拿去研究,运气不好,一百年,两百年后被人发现,你想想,他躺在泥土下,这儿那么多人来来往往,这么多时间里,他会被很多你不知道的人践踏,你忍心吗?”

钟离情犹如从头到脚被浇了一盆冷水,刚刚还在岩浆里的心立马凉了下来。

他嘟起嘴巴,手指轻点嘴唇,一脸天真,“你说的好对,确实我不能这样。”林星寒以为钟离情被自己说服,正打算松一口气时,钟离情眼中染上一抹赤色,“那又怎么样?哥哥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大不了我就一辈子守在这里,谁敢来踩他,我就把那个人的腿脚都砍下来,谁敢碰他!”钟离情抓着脸,被林星寒提前剪过的指甲在脸上留下一条粉红色的痕迹。

“都去死吧,全都去死吧,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

钟离情的目光停留在土堆上,眼中的神情变得坚定起来。

“钟离情!”林星寒脑子高速运转,“你知不知道,如果他死了,你的生命中再也不会有一个人照顾你的情绪,给你糖吃,抱着你睡,给你分享他有的一切。你将要一个人孤独地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孤独地死去。”林星寒企图说服钟离情,让他放弃那个要命的想法。

钟离情捂住耳朵,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争吵之间,土里传出一声微弱的求救声,一根手指从土里跑出来,无意识地动了动。

“哥哥,哥哥。”钟离情见到这根手指,小心地捧在手心中。“你别怕,他说得都是假的,我会在这里守着哥哥,谁敢从哥哥身边走过我都会把他剁碎的,哥哥你不要害怕。”

“我真是搞不懂,这个人到底什么值得你这么对他?”

“他给了我一个家,是他让我知道,我不是一条什么都没有的狗,要不是他,我会在厌烦这个地方以后逃出去,随便找个下水道睡,你知道我是一个什么人,我一个人活着,不能长久,我会死在没有人知道的一个臭水沟里。”钟离情轻吻着这根手指,“是他让我知道人世间的冷暖,没有他,不久的将来你们和我都不会存在这个世界上。”

他给了我面对世界的勇气,这就够了。

我要做的,就是保留这片光,那怕,这束光在他手上消失。

林星寒控制不住身体,他的意识和钟离情在做着激烈的斗争。

这么做是错的,钟离情现在得了失心疯般没有理智,在他清醒后要是知道自己闷死了即墨白,这一片区域的人都将成为他手下的亡魂,他自己也会失去所有一切。

“我们来商量商量,”林星寒的脑子高速运转,“你要是这次放过他,我保证,以后我会护他周全,保他一生平安。”

“嗯?”林星寒的实力钟离情是知道,他眼底的猩红慢慢消退,癫疯的神情被林星寒刚刚拉回,冷静了许多。

“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我依附于你,我惜命,没有你的存在,我活不下去。”

“我不想离开这个世界。”以前是在孤儿院,什么都看不到,现在好不容易出来,自己还没好好看看一个世界。

钟离情大大的眼睛眨了眨,他的心跳在加快,是林星寒的。林星寒在紧张,钟离情的想法他摸不透,只能把希望寄托于钟离情对即墨白的命上。

“好的,寒哥的话在我这儿还是值得相信。”

随着土壤的下沉,即墨白那张惨白的脸出现。钟离情把他的整个身子挖出来,即墨白还活着,气不多,钟离情轻轻叹了口气,抱着即墨白把他身上的泥土一一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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