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宿晨抹了一把脸,桃花眼红红的。
“你帮它们加点粮吧。”
司寒得令,熟练地找到猫粮狗粮分别给嘿嘿哈哈加满。
人高马大的司寒蹲在地上,头偏向江宿晨的方向,“你吃点饭吧。”
“没胃口。”江宿晨无精打采地说。
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自然卷的刘海耷拉在眼前,戒备得像只被人类伤害过而不信任任何人的流浪小狗。
司寒颔首,安静地坐在他旁边,不知施了什么咒,一串字符飘出了窗。
十分钟不到,江宿晨家的门铃就响了。
“谁啊?”江宿晨往后看。
司寒已经去开门了,从过来的黑影手上接过一个大袋子。
他把袋子举起来朝江宿晨示意,“外卖。”
附近的小鬼差见到司寒发布的任务,争先恐后地去抢,挤破头才被小黑影拿到任务资格。
他低着头把一整袋打包的饭菜递给司寒后,抬眼始终期盼地望向司寒。
要知道在整个鬼差界,司寒老大的任务可是含金量最高的。
虽然这个任务很简单……但奖励丰厚,老大是不会骗他们的!
司寒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手轻触一下他的额头,便有淡淡的金光涌入了他的身体。
小黑影黑黢黢的眼睛缓缓瞪大,他不可置信,几乎欣喜若狂。
他倏地跪下,头磕在地上,每一下都虔诚、衷心,“谢谢老大,谢谢老大!”
不过片刻,小黑影的形态已比方才更加具象了,隐隐有了人的模样。
“办的不错。”司寒扫了眼外卖盒子就知道都是合江宿晨胃口的菜。
门被小黑影毕恭毕敬地关上,刚合上,他就原形毕露,恨不得狂奔爬行蠕动尖叫跳楼!
送个外卖可以少修炼一百年!有没有鬼懂!
这种差事麻烦多来一点!!
不出两个钟,整个冥都传遍了鬼差老大做慈善的消息。
所有鬼都时刻盯着那张悬赏榜,生怕错过了司寒新发布的低风险高回报任务。
司寒本鬼不清楚冥都的动向。
他把外卖盒整齐摆放在桌上,一一拆开后又把餐具摆好。
做完准备工作,司寒才朝江宿晨说道,“多少吃一点。”
江宿晨没有回答,方才司寒拿个外卖的功夫,嘿嘿哈哈已经拱了上来,不停地用头去蹭江宿晨外面那层毯子。
心头越发酸涩,江宿晨的心终究还是太柔软了。
他没有扫兴,缓缓地拖着那身厚重的棉被坐在了餐桌前。
见江宿晨拿起筷子,司寒提起的心才放松下去。
很奇怪。司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担心江宿晨。
但现在江宿晨应激状态有所缓解,司寒是真实地松了口气。
“刚刚那是……?”江宿晨努力打起精神,主动挑起话题。
司寒一如既往地有问必答,“小鬼差,我发布了任务,他接到了,所以来送饭。”
“你发的任务是送饭?”
“嗯。”
江宿晨陷入沉思。
刚刚那个小鬼差的态度,看上去像捡了个大便宜似的。
沉默的气氛只发酵了半晌。
“从现在起,我会在你周边寸步不离。”
司寒郑重得宛若在宣誓。
江宿晨抬眸看他,眼中有化不开的悲伤。
“不是你的错……”江宿晨说这话很慢,和平时完全不同,“我突然觉得是自己被你惯坏了。”
“这种日子我过了二十几年,我早该习惯了才对。才不到一个月,为什么我就松懈了,贪恋起当正常人的日子呢?”
司寒的浓眉紧蹙着,缓缓摇头,“不是的。”
“这不是你该承受的,我答应过你,是我不称职。我会让幕后黑手付出代价,给你个交代。”
他只离开十分钟,江宿晨身上还有他下的诀。这场车祸不是人为,司寒不信。
没给江宿晨反驳的机会,司寒的态度近乎强硬,“你的愿望继续推进,我保证,你绝不会再碰到此类事件。”
他如此坚决,江宿晨心头酸软。一颗泪无声无息地落在米饭上,被江宿晨就着辣椒炒肉咽下肚了。
“你知道,我爸我妈都是被我克死的。”说到这,江宿晨的声音哽咽,他抬手用食指揉了一下眼睛。
“我一直觉得我是个害人精,有时候明明只是路过,周围就有人出车祸、有人跳楼落水……”江宿晨味同嚼蜡,嘴中的佳肴也没了滋味,他望向司寒,眼圈都是让人心疼的红色,“我有一段时间,只要出门就有天灾人祸。”
司寒没说话,静静听江宿晨倾诉。
“那时候,我在血腥的场面旁边,看着几乎麻木。”江宿晨接过司寒递来的纸巾。
“我根本就不敢和别人有近距离接触,我怕我害死他们……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啊。”
说到后面,江宿晨的声音一度成了气声。
他的胸口大幅度起伏,司寒迟疑了片刻,把他的头慢慢按在了自己肩膀上。
司寒才得以听见江宿晨压抑的啜泣。
“我为什么要活得像个老鼠一样啊……”
司寒实在没有安慰人的经验,他手足无措地成了一张给江宿晨揩泪的人形纸巾。
他的手在空中放了一会,才试探般放在江宿晨背上轻拍。
现在他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江宿晨耳边响起,如演奏起优雅醇厚的大提琴,“没事了,以后都没事了。”
温柔得不可思议。
江宿晨哭得迷糊,恍恍惚惚间想,这就是会哭的小孩有糖吃吗?
他好像……是第一次体验到。
司寒的臂膀如此宽阔,抱着江宿晨的时候能把他一整个圈起来。
寒冷又温暖。
自始至终他都并不怀疑司寒的能力。
但是这段时间的平安无事让他放松了警惕,他会侥幸地想是不是自己已经不再是‘害人精’了?
好吧,原来没有。
他现在离了司寒就马上原形毕露。
归根结底还是在气自己。
最后一滴眼泪蹭在司寒的衣领上,江宿晨慢半拍地感觉到羞耻。
自己怎么像个没吃到糖的小孩,还抱着人哭。
见怀中人发抖的幅度变小,啜泣声也渐渐消失,司寒舒了口气。
他本想说话,低头却看见江宿晨耳朵和后颈都一片绯红。
这是……害羞了?
司寒刻意不提,而是问,“还吃饭吗?”
得到了江宿晨肯定的点头。
-
肆无忌惮地哭过一轮,江宿晨的胃口好了不少。
起码吃东西是有味道了。
始终被晾在一边的手机也找回了存在感,“叮”个不停的微信消息早已99+。
江宿晨点进去看,发现是同学们正讨论着班群总算人齐了,商量着这次同学聚会要大办特办。
不过大家都成了社畜,各奔东西,工作上也有不同的安排,只能订到下个月的上旬,半个月后。
江宿晨在群里冒泡,被群里人抓住又是好一顿关心和占便宜。
“明天还去当志愿者吗?”司寒问。
江宿晨一愣,释然道,“不去了。”
“时间到了,呢呢也给领养了,再去找外面的猫,嘿嘿得生我气。”江宿晨边说着,边给安婳发了信息。
江宿晨伸懒腰,脸上轻松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刚刚那么凶地哭过。
只有他脸上半干的泪痕和司寒肩头的湿润留下了方才的证据。
江宿晨重新振作起来,目光熠熠。
“这段时间,只画稿子!”
-
江宿晨可以一心一意地画稿子。
司寒不行。
他除了要时刻照顾江宿晨,还要调查清楚车祸的来源、江宿晨的心理疾病。
照理他并不需要做到这份上。
但他可是司寒。
所有任务在他手里都会迎刃而解,眼下的任务当然也会如此。
人类周围的能量场在睡眠时是最微弱的。
司寒每天便趁这时候给整个公寓上个‘保护罩’,确认可以时刻监督屋内的能量场波动,再往返于冥都和人间。
如此过了三天。
江宿晨过了三天天几乎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终于感觉自己大抵是要发霉退化了。
司寒看着不食人间烟火,却早已摸清了江宿晨生活的规律,每一处都安排得妥当。
他几乎独立了二十年,骤然出现个司寒,给他都照顾得不好意思了。
更让江宿晨不可思议的是,他从未排斥过司寒的存在。
自然的相处就好像他已经这样过了很多年。
“今天出去吗?”司寒问这话的时候,已经把午饭都摆在了桌子上。
他每天都照例问一遍,已经得到了三天的否定答案。
“下午出去逛逛吧,”江宿晨思索片刻,觉得自己身上的锈需要甩掉,“得买生活用品了。”
“好。”司寒颔首。
“我调查过了,那天的车祸是因为关千越擅自把能量场破坏,导致了生死场失衡。”司寒说这话时眉头锁着,气场骇人,“他已被我押入刀锯狱,十八层短时间出不来。”
空调有点冷了。江宿晨无厘头地想。
他不认识那个关千越,不过知道人家可是一个照面就想送自己去死的鬼,他也不会圣母心地劝阻。
司寒汇报近期工作,不需要江宿晨的回复。
“研究人类心理学,你的症状应是‘幸存者综合症’,且根深蒂固,”司寒话语一顿,似乎对人类的存在仍有不解,但他还是慎重道,“需要心理干预治疗。”
“哦……”江宿晨和他对视片刻。
司寒的面容俊俏白皙,眼皮很薄,江宿晨几乎可以看见他青紫的静脉。
之前他看人的时候往往漠然无一丝感情,大概是人类和他本就不是一种生物。
但现在江宿晨感觉司寒的眼神变了,具体的原因他又说不上。
江宿晨突然想到,几天前他光顾着哭了,眼泪鼻涕蹭了司寒一肩,最后好像都忘记和司寒道谢了。
“……谢谢你。”江宿晨快速眨眼,毛茸茸的眼神又完全不敢和司寒对视,闪躲片刻的功夫,两颊已经附上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