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随便一颗心就能入药吗？”
见陆荻依旧不明白她的意思，幸念禾捏了捏眉心，颇为头疼地继续解释：“普通人的心脏对解毒毫无作用，能解毒的是药人的心脏。这世上完全符合条件的心脏只有三颗，花棘和百里宵的玲珑心与奚无弦的鲛人心。花棘现在还不能死，所以只能在奚无弦和百里宵里面挑一个人。”
“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个人修的心脏可以入药，你会选谁？”
幸念禾几乎没有犹豫：“奚无弦。”
陆荻的脸色又沉了下来：“我就知道，你对那个人修……”
幸念禾忍无可忍地打断她：“她未曾受我恩惠，我怎能无故挖她心脏？”
“她只是陌生人，死就死了，再者说另外三个人都与你有感情基础。”陆荻扯住了幸念禾的袖子，忽觉喉咙发干，剩下的话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蹦不出来。明明早知道魔主并未赋予幸念禾情感，陆荻却仍希冀她能在日复一日的相处里生出情感。
但这显然是妄想。
魔主赐予幸念禾不老的身体和致命的吸引力，给了她智慧和权力，却没有给她喜怒哀乐的情绪和爱憎分明的心。
在陆荻的建议下，幸念禾混迹人间百年，为了弥补这个她不认为是缺陷的缺陷。但最后她没学会人间情感的真正含义，只学会用皮毛和假象伪装自己。
不得不说她的伪装很成功，起码现在，除了陆荻没人觉得幸念禾是个无心的怪物。
陆荻张了张唇，显然想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颓然地叹了口气，并不言语。
如陆荻想的那样，幸念禾一如既往的冷漠，甚至不解地抬头看向她：“正因为她是和我没有交际的陌生人，不构成等价交易，所以我第一个排除了她。我没有对她付出什么，自然也不该期望从她那里得到什么。”
“与之相反，我和另外三个人的关系构成了交易的条件。”顶着陆荻欲言又止的表情，幸念禾蹙了蹙眉，沉默片刻才继续道，“我抚养她们长大，是因为我对她们有所求，不是我想和她们培养感情。”
陆荻嘴唇哆嗦两下，恨铁不成钢道：“当初让你去读书，你非要跟着魔主去做官。官场浸淫多年，竟教你变成这么个六亲不认模样。”
“你若是真念旧情，就不会背叛魔主了。”
“……”
陆荻急了：“你不要混淆概念，我的意思是……明明有替代品，你为什么非得对她们动手？”
幸念禾长呼一口气，无可奈何道：“你不要胡搅蛮缠，她的心根本没法入药。”
“假如……”
“没有假如，你若无事就请离开吧。”
“你和人修交好，不觉得自己荒谬吗？”
幸念禾没有回答陆荻的问题，只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直看得她背后发毛，才慢条斯理道：“你觉得魔主娶公主荒谬而进言的时候，魔主理你了吗？”
她没有直说，陆荻却瞬间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别多管闲事。
陆荻气个倒仰，不自觉抬高了声线：“这能一样吗？魔主只是娶了个玩物回来，你这都要被她勾到修真界去了。”
“夫人现在身份存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魔主娶她并非将她视为玩物。”幸念禾起身将门打开，做了个送客的动作，“眼下我也有些累了，你若无其他事就请离开吧。”
“你别避而不谈。解毒也不在乎这一年两年，你为什么非得护着那个人修？”陆荻冷笑一声，在幸念禾越发冷凝的态度里继续道，“我不会走的，除非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幸念禾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暴打陆荻的冲动，咬牙切齿道：“她的心脏对解毒毫无用处，我没有任何护着她的理由。更何况药人要从小养，你总不能让我去花氏偷一个长着玲珑心的孩子吧。”
“先不说花棘会不会打死我，你就说小孩养个几十年，会不会产生感情？产生感情舍不得入药怎么办？继续偷小孩回来养？”
末了，幸念禾黑着脸总结：“陆荻，你怎么光长年龄不长脑子啊。”
陆荻扒着门，态度很坚决，目光没有离开过幸念禾，只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可是她都要把你拐走了。”
“乱讲。”
“你要跟她去岫玉宫。”
“我去万剑门。”
“那也没差别了，她就是把你拐走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眼见得没有结果，最后幸念禾妥协：“你可以问想知道的事情，但我有几个前提条件。”
陆荻眼睛亮了，忙点头称是。
“首先，我没有道德，不一定说真话。其次，你是得利者，不能用道德来指责我。最后……”
“最后什么？”
幸念禾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循循善诱道：“我想知道你到底在别扭些什么？你认识沈……那个人修？”
陆荻斜睨了她一眼，幽幽道：“沈什么？”
幸念禾后悔失言，又担心陆荻又去找无辜者麻烦，索性闭口不言。
沉默的氛围里，陆荻突然感受到一种极为强烈的不公，这种感觉像遇到一只从天而降的强大妖兽，她与之搏斗很久都没能将其击败，但妖兽却在看到另外一个人的时候放下所有戒备甚至自愿臣服。
陆荻觉得不公平，这种被区别对待的感觉让她的反叛意识暴涨，迫不及待想要一个合理的答案。她压着火气，一字一顿道：“她给你灌迷魂汤了？竟让你这般护着她。”
幸念禾：“……”
第一次知道百口莫辩是什么滋味。
幸念禾痛苦地揉着眉心：“这件事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你别把这种毫不相干的人扯进来。”
陆荻火气更甚：“你还说你没护着她！”
幸念禾更痛苦了：“真没护着她，我离开魔界的想法也不是因她而生。”
“那你为什么要走？”
幸念禾反问她：“我为什么要留？”
“你看，你就是被那人修带歪了。”陆荻扳着手指细数从前，痛心疾首道，“在遇到那人修之前，你从未动过离开魔界的想法。”
“那是因为魔主能压住魔界其他人，让我能得到想要的权势。”原本就打算离开魔界，幸念禾懒得继续虚与委蛇，干脆直接撕破脸，刻薄道，“可是，陆荻，你压不住她们，就算再修炼几千年你也达不到魔主昔日的水平。”
陆荻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一向好说话的幸念禾会突然出言讽刺她。她望着温柔笑着的幸念禾，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一股从未有过的屈辱感席卷了全身。
心脏快速跳动，她难以置信地往后退了几步，捂住心口嘲讽道：“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那个人修就能给吗？”
幸念禾平静道：“她并非有求于我，为什么要给我这些东西？”
陆荻明知此刻她应该硬气地离开，却仍强撑着一口气继续道：“那我想知道那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幸念禾脸上出现了几秒的空白，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迟疑道：“就我目前观察得到的结论而言，她是一个表里如一的没有任何道德缺陷的……”她的面色越发古怪，那个词吞吞吐吐好久才完整说出口。
“好人。”
陆荻死死盯着幸念禾，没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表情，确认幸念禾对那人只是单纯无法理解后，才松了一口气，不屑地撇了撇嘴：“就这？我和魔主不够表里如一吗？我和魔主有什么道德缺陷吗？”
幸念禾的表情越发耐人寻味，她看向毫无自觉的陆荻，诚恳道：“你和魔主都是表里如一的恶人，而我是表里不一的恶人，我们三个人都是那种缺德缺出花的人。”
陆荻：“……”
陆荻咬牙切齿道：“我真后悔当初没给你树立一个好榜样。”
幸念禾越发诚恳：“那就变成一个表里如一的恶人和两个表里不一的恶人了。”
陆荻：“……”
陆荻沉默许久，最后还是跳过了这个话题：“你还缺什么药材吗？”
幸念禾愣了愣：“你不继续问了？”
陆荻气得肝疼：“已经知道了，还问什么？”
幸念禾蹙了蹙眉，但陆荻跳过这个话题是件好事：“我不缺药材，但有一件事可能需要你帮忙。”
陆荻顿了顿，眯着眼睛转向幸念禾：“不是还少一颗魔丹吗？我记得百里宵应该没有魔丹……”
“我挖了自己的。”幸念禾捏了捏眉心，在陆荻逐渐呆滞的目光里神情自若道，“我这两天需要闭关炼丹，你帮我看住宋行云，别让她对公主动手。”
陆荻：？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徒手掏魔丹的狠人。
幸念禾奇怪地看了陆荻一眼：“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对他人和自己从来都是同样刻薄。如果我的心脏有用，我也没必要挖别人的。”
陆荻难以理解：“你怎么把自己的魔丹挖了？”
幸念禾坦然道：“我未来不留在魔界，自然也不需要魔丹。与其费尽心思去找，不如直接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