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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樱树抽芽之时:苏格兰篇(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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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格兰注意到林庭语在出神。

这不太寻常。

虽然林庭语从见面以来一直显得恹恹的,就像一大丛长在轮椅里的蘑菇,对阳光和风都敬谢不敏,但这也就意味着,周边发生的事情几乎没有什么能够进入他的心。

酒店在直升机身后发出巨大的爆炸声时,林庭语无动于衷。

琴酒在车里杀气四溢地打电话时,林庭语无动于衷。

礼堂的讲台上突然爆发骚乱时,林庭语仍然在人流的角落里,无动于衷。

除了早上那些奇形怪状的学生以外,苏格兰没见过林庭语有什么受到触动的表现。整个人就像一台已经使用多年的机器,因为保养得当,仍然能够精准地完成工作任务,但受限于型号,已经不能承接更新的材料和式样了。

如果不是新的刺激——

那会是,突然回想起了什么吗?

苏格兰把林庭语安置到车里,然后把轮椅折叠好放到后备箱。他尽量平静地绕着车辆完成了一周例行的检查,脑子里却风暴激荡,手心也微微渗出了汗。

都说人陷在回忆中时,是心理防备最松懈的时候。或许可以试探出非常重要的情报,某些在林庭语状态正常时,绝不会漏出口的消息——

苏格兰知道这样有点操之过急了。

但是当他登上驾驶座,侧身替林庭语系上安全带,再抬头看到那双没有焦点的茶色眼睛时,一种突如其来的冲动击中了他的心脏。

那双眼睛微微垂着,仿佛在望着他,又仿佛什么也没有在看。头也微微垂着,柔软的黑色短发因为长时间被靠垫压着翘了起来,露出了苍白细痩的后颈。

就像什么脆弱而毫不设防的玻璃器具,握上去,稍一用力,就会彻底折断,碎裂在地。

然后,有的平常完全不可能听到的声音,就会从断裂的瓶口偷溜出来吧?

闭口不言的回答。

静默注视的过去。

——严防死守的真心。

苏格兰突然有点理解了波本的心态。如果能够从这样一个人里,听到这样被深埋的一切,似乎真是值得赌上所有去冒险。那像是未知的绝大的宝藏,突然在某一个意外的时刻露出了小小的踪迹,没有谁能抵挡这种诱惑。

“您刚才,是遇到了谁吗?”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艰涩。

但无比坚定。

林庭语还在努力回想刚才那场梦里的细节。那个梦过于真实,连疼痛带来的战栗都似乎还在骨骼里潜藏着。他甚至记得松田警官的裤袋侧边漏出了一角黑色的东西——是一副墨镜的边,普通而经典的款式,没有什么花哨的装饰。

因此苏格兰出声唤回他的注意力时,林庭语好像在睡得正沉时突然被电话惊醒一样,心脏猛地重重跳了一下。

血液好像也随着这重重的一跳再次开始流动,被那颗忽略已久的心脏泵进血管,送到了快要超负荷的大脑里。

“……没什么。”

林庭语条件反射地说。

他意识到这并不是建设记忆宫殿的最佳时机。虽然短期记忆一旦不用刻意复述来保存,就会在1分钟内快速流失,但是身旁还有一只时刻关注着他的乌鸦。即使这只乌鸦太过年轻,似乎并不太擅长体察人心。

甚至还会被同僚轻松蒙蔽。

林庭语揉了揉额角:“去警视厅吧。”

一提到警视厅,那两位警官先生的影像又闯进了他的脑海,好像在里面四处拆迁一样折腾得他头疼。林庭语忍耐地等了一会,这种头疼并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痛了。

他需要找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

比如——比如稍微,聊一下天?

看起来苏格兰应该是个能够保守秘密的人吧。毕竟大概连琴酒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重视的手下,就在眼皮底下被他深恶痛绝的情报组暗度陈仓了。

这样想着,林庭语慢慢地,字斟句酌地说:“我遇到了两名警察。”

苏格兰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们没有对您做什么吧?!”

我就知道会是这个反应。

林庭语实在有点分不清那到底是梦还是真实发生的事,但不管怎么样,还是不要让苏格兰去找对方麻烦比较好。

于是他高度概括地说道:“没有。我在那里打了个盹,他们大概是怕我被偷东西,过来把我叫醒,然后就走了。”

苏格兰看起来松了一口气,然后立刻又皱起了眉:“这次是我没有考虑周到,下次我一定不会留您一个人了。”

“两个普通的小巡查长而已。”林庭语说,“他们应该是警视厅的人,稍后去做笔录的时候,说不定还会碰到他们。”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提点提点这只一不小心又漏出了杀气的年轻乌鸦:“你收敛点。警视厅的资深刑警很多,他们经验丰富,对——犯罪企图,很敏感。”

你不要陪我进去反而被扣在那里喝茶了。

苏格兰慢慢平静下来:“……是,林先生。他们也是好心提醒您,说来我似乎还要代为道谢才符合礼节,对吧?”

孺子可教。林庭语诡异地感到了一丝欣慰,这就是Boss的养成系快乐吗,似乎是挺不错的感觉。

他心情愉快了一些,就也愿意多说几句了:“你想要当面道谢也可以,就用你平时那种微笑——对,就这样——跟对方合乎礼节地打一下招呼,寒暄几句好了。当做是一些社交练习吧。”

苏格兰应了,然后又问:“我要怎么认出他们呢?”

林庭语记得那两位警官先生的姓氏,但是有姓氏、工作地点和警衔,能够锁定的范围就大大缩小了。而且那两位警官看起来像要去什么地方出任务,也不一定会真的碰上面。

为免苏格兰日后找上门去“道谢”,他决定还是人事尽到底:“他们走得很快,我也没有来得及注意。两个人都长得很高,其中一个人头发有点乱糟糟的。如果碰上面,我会告诉你的。”

这种描述实在是敷衍到几乎没有办法确定目标了,幸好苏格兰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点了点头以示明白。

过了一会,就在林庭语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的时候,苏格兰有些踌躇地开了口:“您这个描述,倒是让我想起了我的两位朋友。”

“是吗?”林庭语礼节性地提起了一点兴趣。

“他们……也是经常一起行动。”苏格兰含糊地说,“其中一个人的头发是自然卷,所以平时看起来也乱糟糟的,摸起来很软,不过一摸他就要炸。”

林庭语代入那位松田警官被摸头的样子想象了一下,嘴角不觉泛起了一丝笑意。

“你们关系很好?”

“嗯,是吧。我们是同一批进训练营的。”苏格兰点了点头,“当然也可能是我错觉,毕竟在组织里……”

他没有说下去,面色突然黯淡了。林庭语猜他是想起了波本的事,一时间有些同情这只大受打击到对自己的人际关系产生怀疑的年轻乌鸦。

但还没等他组织起安慰的语句,苏格兰已经恢复了平静的模样:“不过就算他们包藏有什么其他的心思,现在也没有意义了。”

林庭语顿了一下。

这样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

苏格兰简短地说出了他预料之中的话:“他们早就死了。”

林庭语感到自己的手指有些发冷。

但他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更深地靠在苏格兰特意加厚的垫子里,面上显出似乎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的淡漠神情:“怎么死的?”

苏格兰摇了摇头:“与炸弹为伍的人,死在炸弹的怀抱里,再正常不过了。加入组织的时候,想必他们也已经有了随时死去的觉悟吧。毕竟像我们这样的人——”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措辞,但最后只是短促地笑了一声。

“像我们这样的人,给别人带去死亡以后,总会死在同样因果相报的轮回里,或许这就是一种宿命。我的格斗老师在地下的黑拳擂台里被找到的时候,眼睛和手指都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前代朗姆您应该也认识,是个用刀的行家。据说他下葬的时候,Boss亲手用彼岸花替他盖住了脖子上丑陋的缝线——好像换了三个殓容师才成功修复那条刀口?而我……”

在苏格兰看不到的另一侧,林庭语的一只手在盖毯下渐渐攥紧。

指甲切入皮肉,几乎钻心。

而苏格兰仍然语气轻松地继续说:“我的枪法还算不错吧。也许哪一天,一颗从暗处而来的子弹就会击穿我的心脏?但是请您放心,这颗子弹绝不会来自条、警察的枪——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我会自行解决。”

他说出这样的话时,甚至还在等红绿灯的间隙扭头对林庭语笑了笑:“不会让组长和您感到困扰的。”

林庭语沉默了片刻,转过头看向车窗外。

苏格兰说的话没有什么错,甚至如果琴酒听到了还会十分赞赏,不愧是被组织寄予厚望的新一代王牌,为组织付出一切的决心可以说是非常坚定了。

而且以苏格兰这种层级的代号成员,一旦落到警察或者别的势力手里,毫无疑问比敌人的制裁来得更快的是同侪的暗杀——也许出于最后那点共事情谊,琴酒会亲自出手。听说琴酒下手十分干脆,毫无预兆地一枪击穿脑干,呼吸会在痛苦抵达前停止,可以说是梦寐以求的死法了。

但是——

潮水一样的冰冷这时又泛了起来,像月下翻滚着的黑色海波,无声地蔓延了全身。

“再见了。”

在逐渐灭顶的寒意中,有谁这样说道。

声音暖得像一个无光之夜里的拥抱。

林庭语听见自己说:“你不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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