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高明猝不及防地被领带扯住，被迫低下头看着三下雾。
刚刚旁边的小警员已经跑远，四周的人群缓慢地流动着，带着杂乱的脚步声。
“啊抱歉！”
三下雾下意识松了手指，然后又忽地拽紧，有些局促地说：“请您稍等一下，拜托您。”
女孩的举动有些无理甚至是粗鲁，诸伏高明却没来由地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丝乞求，仿佛那个被困住的人是她。
“嗯，我不走，”诸伏高明尽可能地放低声音道：“请先放开我。”
三下雾不确定对方会不会突然回头后，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衬衣领口变得歪歪扭扭地，还多出了几条褶皱。三下雾觉得有些抱歉，瞄了一眼后就飞快垂下了头。
她攥着诸伏警官递过来的那条手帕，细致地擦起方才那瓶葡萄酒，还时不时地抬头看诸伏警官一眼，确定他没有做出什么会暴露在莱伊面前的动作。
片刻后，她把干干净净的酒瓶捧在对方面前，弯起了眼睛问道：“这样可以吗？”
诸伏警官刚整理好自己的衣领，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认真地看了眼，回答道：“当然可以。还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三下雾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她凑近了一点，旁边的霓虹灯照地她脸颊红红的。
“那么，我可以请猫咪先生喝一杯吗？”
“……”
诸伏高明沉默了两秒，道：“不可以，你应该还没有成年吧。”
“我只是看起来年纪轻一点，我、我年初就已经二十岁了……”三下雾争辩道：“猫咪先生不要小看我。”
诸伏高明瞥了眼她宝贝似地捧在手里的名贵葡萄酒，又看了眼她缠着绷带的手腕，有些迟疑地问道：“你……为什么不读书了？”
方才诸伏高明一心想着抓犯人的事情，没有发觉她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不对，她却倒好，主动迎上来了。
在居酒屋旁边主动靠近的女人，目的不难猜出。
诸伏高明多少也遇见过这种情况，他虽然每次都会婉拒邀请，但也不会对这些人有什么多余的看法，毕竟在法律能容忍的情况下，出卖尊严还是体力，都是同等的。
不过一旦逾越了法律界限，诸伏高明就必须要干涉了。
比如现在。
熟练地谎报年龄，假装羞涩来掩饰自己的紧张，即便是假装的，也的确正对一些人的胃口。
三下雾倒是没想到会被人问到读书的问题，便搪塞道：“我不喜欢嘛，英语太难了。猫咪先生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你知道我是警察吗？”
“知道啊……”三下雾一边用余光寻着莱伊的身影，一边随口应付道：“那又怎样，警察下班了不也会来喝酒吗。”
诸伏高明的心沉了下。
女孩心不在焉地说着话，眼睛瞟来瞟去，似乎在寻找另外的目标。
她倒是平等地把每一个人都当做客人，那群薪水小偷却没有一点作为警察的自觉。
诸伏高明很难再保持那副得体的笑容，他扫视了一眼旁边拥挤的居酒屋，淡淡地说：“你在哪一家店里上班，我需要和你们经理谈一谈。”
“？上班？”
三下雾堪堪反应过来，声音都提高了几分：“我只是想要请你喝一杯而已，你想到哪里去了！不能因为身处花街就满脑子是奇怪的想法啊，笨蛋猫咪！”
“这样吗，那小姐你为什么一定要我留下，你刚刚似乎有些紧张，需要我们的帮助么？”
诸伏高明并没有完全相信，他很清楚刚刚三下雾的紧张并不是错觉。
三下雾则一脸苦笑，这些条子怎么一个比一个敏锐。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不，没有那回事，我只是因为对猫咪先生你感兴趣。可是猫咪先生看起来很爱干净，我担心你会讨厌如此冒失的我。仅此而已。”
不远处，莱伊不再盯着他们，转身回了车里。
虽然莱伊并没有担心她，但是他还是暗自吐槽了一句：的确不应当担心她。
哪会有什么意外，她只是盯上了一个猎物，正在兴奋地洒鱼饵而已。
哼，连任务都抛之脑后了。
.
安全屋。
诸伏景光站在浴室里，冰凉的水流从发顶冲下，在脚底聚成的一个急切地漩涡。他身上的血腥味很快便被冲散，疲惫的心情却一点也没有消退。
他今天去见了Boss，在那两个家伙神神秘秘地溜出安全屋之后。
Boss心情很好的样子，说了很多多余的话。
他一边翻看着江户川乱步的侦探小说，一边随口似地问道：“除了任务外，他们两个没有什么反常么？”
“他们？”苏格兰想起每次吃完饭后都会因为谁去洗碗的问题而拌嘴的两人，眉头微瞥：“他们没有过多接触，相处的也还不错。”
“倒还蛮耐得住脾气。”
“Boss，我不明白。”苏格兰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他们两个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您也知道，三下向来是和琴酒站在一处的。”
先生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道：“小光，之前没有告诉你。莱伊不久前烧掉的那座山，是他曾经执行代号任务的地点，虽然任务出了一点小问题，组织再三考虑之下还是决定给他代号。”
“其实是我用了些小手段。”他这样说着：“毕竟，琴酒从那里捡了一个可爱的小家伙回来，也算是组织的意外收获。”
“！”
所以……所以三下雾是那个时候被迫进入组织的？
诸伏景光想起最初时三下雾对莱伊的敌视，想起她随意提到的那些细节，想起她那些近乎欺骗的话语。
一些碎片在大脑里拥挤着抱成一团，拼出一副残缺的画布。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很乐意跳槽。’
‘我不会告诉他们。’
‘如果不是大哥捞我……’
‘他刚刚差点杀掉我。’
‘请陪陪我。’
糟透了，简直糟透了。
所有的‘不经意之间脱口而出的情报’其实都是Boss故意丢出来的，诸伏景光很清楚这一点。
可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先生需要我做什么？”
“小光，我不信任莱伊。嗯，虽然他看起来不像是那些自诩正义的人丢进来的老鼠，但是我不信任他。也许他来自其他的组织，也许他只是一个令人厌恶的野心家，谁知道呢。”先生叹了口气：“我是完全不明白宫野明美是如何被他迷住的，但是至少他有这个上不了台面但有用的能力。我……嗯，组织不希望，还有其他的宫野明美。”
苏格兰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垂下头道：“是，Boss，那种事情不会发生的。”
先生又恢复了心情很好的样子，他只有方才提到莱伊的时候收起了笑容。
“哦对了。”把桌面上的文件推到诸伏景光面前：“还有这个，一个需要处理的人，似乎小家伙找了他挺久的。”
他示意苏格兰打开文件，然后如愿看到苏格兰脸上流露出憎恶的神情。
“Boss，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让她自己来……”
“因为小光你难得地交了个朋友。”先生眯起眼睛，有些狡黠地说：“是朋友吧？我以为你们不会发展那么快。”
“那么我可以自己选择处理方式吗？”
“当然。”先生拍了拍苏格兰紧握的手：“小光一定会很好的完成任务，对吧？”
.
凌晨，莱伊和三下雾驱车赶回安全屋。
三下雾刚打开门，就看到了守在门口，脸冒黑气的苏格兰。
闻到两人身上的酒气后，苏格兰的脸色更难看了。
“去哪了？”
“苏格兰前辈！”
三下雾黏黏糊糊地扑过去说：“帮莱伊搞定了一个技术员，已经送到实验室那边去了。”
她眼睛亮晶晶的，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苏格兰没有惯着她，也没有伸手去摸摸她的头，只是问道：“做任务还需要喝酒么？”
“我没有，不是我，是莱伊！”
三下雾信誓旦旦地举起右手：“前辈，我有好好听话，连一杯都没有喝！而且还是我开车载莱伊回来的呢。”
莱伊懒得理她，径直走进了卫生间。
苏格兰脸色总算缓和了些。
三下雾发现苏格兰身上围着围裙，便吸了吸鼻子，朝着厨房冲了过去：“苏格兰前辈做了炒饭吗？”
她饿虎扑食般地打开锅盖，然后收获了苏格兰一枚警告的目光。
“知道了啦~饭前洗手~”
三下雾飞快地洗了一个手，然后端起碗，期待地看向苏格兰，等着他发出开饭指令。
苏格兰叹了一口气。他牵着三下雾的手走到洗菜池前，把碗筷放在一旁，认认真真地给她的双手打了一遍香皂。
橘子味的香皂，缩在苏格兰的手掌中，带着冰凉的滑溜溜的触感。
然而没有起沫。
三下雾尴尬着地一动不动，苏格兰也一阵沉默，他帮三下雾冲掉灰扑扑的皂液，接着开始打第二遍香皂。
方才走进厨房时苏格兰就顺手带上了门，莱伊正在卫生间里冲凉，现在厨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三下雾突然恶作剧似地勾住苏格兰的小指，轻声说：“前辈，我今天遇到一位姓诸伏的警官。”
苏格兰的动作顿了下，他没有抬头，只是不厌其烦地搓着香皂。
半晌，他握着的那双温顺又顽劣的手，从腕骨到指甲都终于布满了令人满意的泡沫。他打开水龙头一边冲洗一边说：“嗯，然后呢？”
“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他了哦！”
三下雾眨了眨眼睛，拉长声音道：“莱伊什么都没有发现。”
“是吗，为什么要说这个。”
“前辈！都到这个程度了，还有必要继续骗我吗，诸伏警官。”
“三下，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三下雾低笑一声，伸手抚上苏格兰的眼睛：“我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如果前辈不想被他们知道的话~就乖乖地……”
苏格兰一拳敲在了三下雾的脑门上，打断了她的恶作剧：“好好说话！”
“痛哦！”三下雾一脸委屈，瞬间化身流泪猫猫头：“我只是希望前辈对我坦诚一些嘛。”
“哦，既然这样，那你是不是也要对我坦诚一点呢。”
“我很坦诚的啊……”三下雾心虚地移开目光说：“咳，你是指哪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