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伊并不认为苏格兰会简单地上钩，从三下雾离开长野开始，这里的火药味就越来越浓了，苏格兰对雪莉或许还保有一丝信任，但对于一直不太对付的莱伊，只能是越发提防。

当然，即便三下雾并不在这里，也不妨碍莱伊利用她的事情来撒出一点诱饵。

“一年前，长野一家福利院被烧毁，超过半数职工在火灾里死亡，这个事故规模在长野极少见，但是直到现在，很多长野本地的人也不知道这件事。那所福利院的院长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现在转行做起了违禁药品，就是这位山久尹子女士。”

苏格兰擦枪的手帕稍稍滑了一下，但是动作很细微，并没有被莱伊捕捉到。他语气平淡：“所以？”

“山久尹子先后在群马县的税务厅和环境厅工作，都只是普通的底层公职人员，后来突然却来到长野做起了院长。长野的岗位和原来的部门没有任何联系，而且她一来这里就做了一把手。”

莱伊不紧不慢地说：“公安也好，武装部也好，对于她的私生活我不感兴趣，我只是不希望任务搞砸。她很狡猾，所以……”

“就这样吗？”苏格兰笑眯眯地打断了莱伊的话。“这是你的事情，你的任务失败了，boss又不会怪到我的头上。”

场面一度僵持起来，莱伊细细打量着对面的苏格兰：他似乎真的在认真擦枪，细软乖顺的头发的趴在额头上，他垂着眼睛专注地盯着手中的零部件。

都说到这种程度了苏格兰依旧不为所动，是冷漠吗？

可他若是毫不关心的话，又为何私自关押了那个男子。

即便每次跟踪都不成功，莱伊还是利用其他的机会，找到了苏格兰常常半夜溜去的地方。

那是公路旁一片茂盛到骇人的树林，粗糙的灌木丛拦着路，密密实实地像一堵围墙。莱伊攀着一棵粗壮的树爬了上去，还好他的背包里备有绳子和爪钩，使得他可以像人猿泰山一样滑稽地前进。

幸运的是，几乎不怎么费力他就找到了一座紧锁的木屋，因为……那股血腥味一直萦绕在鼻尖，像是指路的标志似地。

莱伊察觉到，除了自己，还有其他的动物在蠢蠢欲动。野狗，野狼或许还有几只秃鹫。

为了避免被苏格兰发现，莱伊并没有进那座屋子，只是从门缝往里面撇了一眼。

木屋里面有一个男人，他的双手被拷在床头，鼻青脸肿、浑身血污地瘫坐在地上，那张脸莱伊有些熟悉，但是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地板上的排泄物和食物乱七八糟地混在一起，审讯的器具就明晃晃地挂在那人够不到的地方，苏格兰似是认准了这名被关押的人没有逃跑的能力。

但是相比于这些刀子鞭子之类的，屋里的男人更害怕的却是外面的东西，正紧张地盯着窗外。

木屋的窗户没有封严，留着约有十五厘米的缝隙，所以被关押的人虽然无法离开木屋，却依旧可以看到外面的日月轮转，晴雨更迭，以及那几只盘旋在空中虎视眈眈的秃鹫。

窗户最上面的那块木板已经有些松动了。

莱伊破坏了自己的脚印，重新回到了树林外。

木屋里的男人莱伊的确是见过的，莱伊还曾经用砖头拍晕了他，就当着三下雾的面。当时三下雾还没有进入组织，还穿着绣有太阳图案的白色制服，虽然胳膊和膝盖上都是斑驳的擦痕，但还是死死地抱住那个男人的腿阻止他前进。

三下雾并不知道苏格兰抓到并且□□了这个男人，她之前埋怨过几次，关于苏格兰夜不归宿并且带着酒店的气味回来的事情。

“太过分了，我哪里满足不了苏格兰前辈了！”她握着一杯金汤力愤愤地说。

莱伊自然没有告诉三下雾。

苏格兰在回到安全屋之前想要洗掉的，并不是女人身上的脂粉气，而是萦绕在他们这些组织成员身上，如鬼魅一般紧追不舍的血腥气。

苏格兰大费周章地审讯那名男人，又处心积虑地瞒着三下雾，说明他在暗中调查那个案子。

那他又为什么会对线索如此冷淡，连一点反应都没有。既没有嘲讽，也没有讨价还价……

不，没有回应也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回应。

“我还以为苏格兰会感兴趣，因为那半数职工的死亡并非是案卷上所记载的意外。”

莱伊顿了顿，继续说：“从房间到院子里全是破碎的肢体，烧糊的身体组织黏在墙壁和家具上，造成这一切的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苏格兰攥紧了手里的抹布，抬起头笑着看向了莱伊。虽然笑着，但他的眼睛里却满是危险的气息。

半晌，他说道：“好吧，我答应了。”

雪莉垂着头按着手机键，大约是在和什么亲近的人发讯息，听完二人的交谈后突然问道：“杀了她会有麻烦吗？”

莱伊抬眸去看她，雪莉的脸上没有什么异样的情绪，仿佛只是听完了大人的对话之后随口一问。

“会。”莱伊说完又补了一句：“但是解决麻烦就行了。”

“真复杂，给她用一点药不就可以了。”她若有若无地瞥了苏格兰一眼道：“你们应该很擅长才对。”

“你可以保证效果吗？雪莉，别忘了琴酒的警告。”

“好吧，当我没说。”雪莉合上了手机，从冰箱里拿出一个三下雾留下的冰激凌，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卧室里。

.

东京，天气好极了。

伏特加从组织的实验室把三下雾拎了出来。

小鬼头在这里呆了一周，现在瘦的像只鸡崽子，跟受了虐待似地。

也正常，实验室哪里是人待的地方，除了各式各样的仪器，就是穿着白大褂的实验员，伏特加觉得那些人也像机器一样，只不过是发了狂的机器，个个眼睛里都闪着红色的光。

三下雾见到伏特加之后，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汉堡包。”

“……”

于是，伏特加带三下雾去了一家最近的快餐店，点了一份家庭套餐。

来之不易的垃圾食品让三下雾热泪盈眶，她吃完一个汉堡、两只鸡翅和半份薯条后才感觉活了过来，然后想起了没打一声招呼就失约的琴酒。她愤愤地咬了一大口冰淇淋，却被冰得打了个寒战，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幽怨地说：“伏特加，大哥咋没来？我们明明约好了的。”

当时琴酒带她来实验室，三下雾看着死气沉沉的白房子心里发怵，抱着琴酒不撒手，琴酒冷着脸把她从身上扒下来丢进了实验室，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说不清是治疗还是关押，病房里完全看不到太阳，病床很硬，硌得后脑勺生疼，来检查和扎针的人也不会和她多说一句话。

忍耐。

忍耐原本是一件早已习惯的事情，但是现在自己变得软弱了。三下雾听着楼上乱七八糟的脚步声，胡乱想着。

因为生病吗？身体难过的时候，精神也变得不堪一击了吗？为什么离开长野的时候，产生了奇怪的悲伤……这种情绪，什么时候还出现过，真是糟糕……

楼上的脚步声吵闹极了，三下雾怏怏不乐地躺在病床上，口袋里的手机‘滴滴’地响了一声。

是一条琴酒的讯息。

‘不准闹事，周末带你去麦当劳。——黑泽’

明明约好了的！

明明期待了那么久的周末，不管是抽血还是吃药都没有反抗，既没有欺负冷脸的扎针姐姐，也没有和小鬼一起恶作剧，最多只是偷走了黑脸大叔的假发。

三下雾又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冰激凌：“到底是有什么天大的任务嘛！”

突如其来的询问让伏特加有一些措手不及，他既不知道琴酒和三下雾有什么约定，也猜不出琴酒去了哪里，伏特加只是一个听话的跟班，他甚至很意外会有人单独和他谈论组织的事情。

可是现在，这个沉默的跟班突然想要知道点什么。

餐桌对面的三下雾气鼓鼓地吃着冰激凌，总让伏特加想起一些旧事。

伏特加想做些什么，至少不是像之前那样躲在箱子里，也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也说不出来。

“大哥他……他今天走的很急，不是故意放你鸽子。”

“哈？我才不管。”三下雾握紧拳头，信誓旦旦地说：“等见到他，我一定要狠狠地报复回来！”

“你又来，小心挨打。”

“那，那伏特加和我一起吧，他又没少欺负你！”三下雾笑着拍了拍伏特加的肩膀：“我们是战友啦战友！”

那笑脸太耀眼了。

眼睛亮亮地，像月亮一样摇摇晃晃着，嘴巴也弯出快乐的弧度，让人觉得她会吐出一颗星星来。

伏特加喝了一口橙汁，吸管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他别扭地说道：“哼，我可不管你们的事，你在长野的做法就已经够让他生气了。”

“啊？啊啊？他已经知道啦？救我，伏特加救我——”

“哼。”

.

与此同时，长野县的天气倒是闷极了。

一群FBI蹲守在天台上，却迟迟没有等到目标，乌云一层一层地盘在头顶，让人心烦。

莱伊和山久尹子的谈判马上就要结束了，一名年轻的成员按耐不住，从掩体后探出了头，暗骂道：“不是说好了会来吗，赤井秀一是不是在遛我们。”

“别出来！”赤井秀一的声音从联络耳机里传出，他的语速很快，还带着一丝慌张。

年轻的FBI愣了下，赤井秀一不是应该在和那个女人谈判吗？难道说上层还有其他的计划？

他连忙缩回掩体后，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已经被发现了。

一枚子弹穿透身前的木箱，打中了他的大腿，他咬着牙发出痛苦且急促的呼吸声，血源源不断的从大腿动脉流出。

离他最近的一名伙伴正想过来查看他的伤势，赤井秀一的声音又一次在耳机里响起：“别动，目标在高处。”

耳机里的赤井秀一正在爬楼梯，呼吸有些急促，还压抑着咳嗽声：“十分钟，能坚持吗？”

那名FBI的身下已经聚集了一小摊粘稠的血液，深色的衣服被血浸湿，变得冰冷且沉重。

“当……当然。”

他用最后的力气绑上了止血带，紧紧拽着自己正在流逝的生命，只要等十分钟。

耳机那端只见过几面的赤井前辈，平时看起来冷漠极了，总是一副不近人情又招人厌恶的神情。但是现在他在努力呢，为了后辈的性命。

不愧是王牌。

年轻的FBI抹了一把脸，他也分不清上面是泪水还是汗水，伤口好疼啊……但是至少我也能帮上一点忙。

“赤井前辈，目、目标在二十五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