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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下雾进门后看到的是一盏屏风，上面画着很典雅的风景图，蓝蓝绿绿的颜色很漂亮。

屏风的旁边露出一只脚来，一只右脚，一只小孩的脚。那只脚没有在跑来跑去，也没有四处捣蛋，只是毫无生机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三下雾往那边挪动了些，想看到清楚一点。

她……看清楚了。

那是一条孤零零的小腿，皮肤上没有一丝血色，脚踝上却系着一条扎眼的红绳。它被人切断后随意丢弃在地上，不远处还躺着另外一条，另外两条，另外三条……

三下雾失神了片刻，然后作出恐惧的模样，尖叫了起来。

老和尚从内室走出来说：“安静些。”

“腿——啊——腿——血——”

“不想被割掉舌头的话就安静些。”

“呜……呜…嗯…”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你听话。”老和尚牵过她的手，强硬地带着她走向房间深处。

内室更是惊人。房间正中央摆放着一个人，不，一个……人偶。

他的身体一动不动，连头发都死气沉沉地，没有血色的脸微微垂着，但是又被绳子束缚着不能完全垂下去。他既没有小腿，也没有手臂，躯干被清洗的很干净，头发看起来有一段时间没修剪，几乎要遮住眼睛。他看起来比寻常的孩子更矮些，也更乖些，除了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口外，再没有其它能够表明他还活着的特征。

“很完美吧？”老和尚摸了摸他的头，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三下雾大开眼界。

她曾经看管的那些孩子，也会被收拾干净然后关在漆黑的房间里，但是至少没有人会切掉他们的腿，毕竟大家都知道什么样的孩子才会更讨人喜欢。况且，三下妈妈会在晚餐前放他们出来，大家一起在餐桌前读圣经，然后美美地享用一只夹着火腿和花生碎的饭团。

嘶，走神了。

三下雾揉了揉眼睛，挤出几滴眼泪来。

总之，现在看来这老和尚很变态。而且，这一路上一走过来遇到的所有人——固吉，固元，常宜，包括先生，都知道这件事。

以及，能顺利来走到这里，全都是托那位常增师父的福了吧。

先生和他做了交易？

那我的任务究竟是？

三下雾挣脱了老和尚的手，躲在了置物格的后面，声音颤抖：“你，你想要做什么？”

老和尚摇头，他笑着叹了口气：“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常增难得送来一个，不小心对待的话他又该闹脾气了。”

傻子才会放心。

三下雾正打算套他话的时候，忽然看到那偶人抬了抬眼睛，不带一丝情绪地瞥了她一眼。

“他是谁？”三下雾直勾勾地看着那个人偶，鬼使神差地问。

“他？”老和尚揉了揉他的头发：“他是一个虔诚的孩子。”

人偶又闭上了眼睛，像一尊冰凉的瓷器。

一丝烦躁凭空生出，搅得人心神不宁。三下雾从柜子后面探出半颗脑袋来，刻意带了些哭腔：“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阿弥陀佛，是身如梦，为虚妄见，是身无知，如草木瓦砾。”老和尚盘腿坐在了那孩子的身前：“小姑娘，肉身不过是凡世之依托，你不必害怕。”

“梦？我没有在做梦。”三下雾摇了摇头：“我不明白。”

“没关系，我会教你。”他冲三下雾招了招手：“过来。”

穿着沙滩拖鞋的脚尖从木柜后探出又快速收回，没等多久，少女的整个足部慢慢吞吞地伸了出来，然后磨蹭地半步半步走过来。

慧清方丈满意地笑了起来，问道：“既然特意穿了浴衣，为什么没有穿木屐？”

三下雾想起了boss。

他们站在便利店的门口，三下雾用浴衣的裙摆藏起来自己光着的脚，红着脸等先生的回答。

「当然没关系了，小雾。不喜欢的东西丢掉就可以了。」先生这样说道。

“常增师父说这样也没关系。我穿不习惯那个，他说，就算不穿木屐也很可爱。”三下雾瞎编乱造地说着。

“看起来他没有教好你，一定是太惯着你了。”

女孩气鼓鼓地嘟起了嘴：“才没有，常增师父最温柔了，他说他会尊重我的意见！”

“哦？那你是为什么来这里呢？”

女孩明显不太有底气：“嗯……他要我来取东西，他还说你看到我就明白了。”

“哈哈哈，他骗你的。”

“什么嘛，怎么可能！”女孩提高了声音，有些着急地争辩到：“他才不会骗人！再说了，他骗我做什么，我还要带东西回去……”

“不用那么麻烦，他很快就会拿到了，而你已经被他抛弃了，作为报酬。”

女孩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的眼睛很亮，瞳色很浅，看起来像只动物，而那倔强的眼神，倒让人想起从前那个孩子。琥珀色的瞳孔看向人偶，又看向老和尚，一眨也不眨：“别以为随便说几句有的没的就能让我听话，我要去见他。”

“你很喜欢他？”老和尚冷不丁地问道。

“我没有！”圆睁的眸子里染上了些许慌乱：“只是他帮了我很多，他很温柔，他还说他会——总之，我要去见他。”

说着她的目光投向了屏风，屏风的背面一片空白，只能透过微弱的光线看到另一面模糊的颜料，以及那扇再也出不去的门。

老和尚叹了口气。

“你出不去了，我其实不愿用武力。常增他困于欲望笼中，奈何一切烦恼业障，本来空寂，一切因果，皆如梦幻。”慧清又一次向她招了招手：“小姑娘，你便呆在这里，陪我诵经罢。”

女孩毅然决然地冲向门口，和所有来到这里的孩子一样，没有一丁点留恋。

慧清抓住她的手，只是不轻不重地拍在她的肩膀上。“咯”一声，这条胳膊便软趴趴地垂在了身侧，女孩的脸也痛苦地皱了起来。泪珠滴在慧清的膝盖上，她急喘着气仰起头，歇斯底里地说：“他用我换了什么？那——那……也是个女孩吗？”

慧清被逗笑了：都这个时候了，明明又紧张又害怕，却还在想这些小事，真是孩子气。

女孩的发顶摸起来和常来的那只黑猫差不多，细想起来，它约有一周没来院子里了。

“到底是什么人？”女孩近乎哀求地看着他：“要让他花那么多心思！”

“不是什么人。”慧清缓缓道：“是那些世俗的，叫做权力或者渠道，是一条……线路。”

“路？”三下雾眨了眨眼睛。

“不是脚下踩的路，但也无差。是成百上千的人铺出来的，去往西天的路。”

“你要怎么换给他？”

“他想……唔，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告诉我呗。”三下雾嬉皮笑脸。

不知何时她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的清亮的浅金色，在烛火的映衬下燃着异样的光。慧清没来由地想起了蛇发女妖的诅咒——即便砍下她的头颅，即便挖出她的眼球，路过之人只需看一眼这双金色眼睛，就会失去意识，化为无知无觉的石头。

“告诉我。”金色眼睛一眨不眨，命令道。

“有一份……资料，记载了……成员信息……和路线的明细……包括……中转点……协议组织……输送记录。”慧清双目失神，断断续续地说道。

“在哪？”

“最神圣的……”他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意识在不断地挣扎。

“什么？”三下雾凑近去听。

“咯”一声，老和尚卸下了自己的右肩关节，疼痛让他清醒过来。

骨节脱落的声音让人牙酸，三下雾还抱着自己的胳膊，忍不住吐槽道：“你是有多喜欢卸人胳膊？自己的也卸。”

慧清很快回过神来。

方才……似乎失去了意识，像在被什么东西操控着，轻而易举地就说出了重要的情报，而对象居然还是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

他脸上用作遮掩的笑容消失了，怒气止不住地翻涌上来。

三下雾还没有来得及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硬生生地接了他一掌。

她只有左臂还可以用，堪堪格挡了一下，还是被甩出去很远，她的下颌撞在置物柜的边缘，臼齿在撞击之下变得松动，口腔里瞬间涌出了咸腥的味道。

老和尚不知从哪里拿了一把斧头，缓步走了过来，神色不善地看着她：“那是什么？催眠吗？”

三下雾用手背抹掉了下巴上的血，她小心地没有让袖口碰到，但是很快又有新的血涌出来，源源不断，弄脏了浴衣。

这让她也有些生气。

“当然不是，秃驴，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反正你活不久了。”

老和尚彻底失去了耐心，闪身上前一掌砍向她的后颈处。三下雾这次倒是提前防备了，但是老和尚的力气太大，一旦闪避不及，在力气和吨位的差距之下，她的格挡就显得很无力，她只能一再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半晌，三下雾已经精疲力尽了，她提膝踢出最后一脚，却在脚背即将接触到老和尚之时被一掌劈开，接着被攥着衣领摁在了柜子上。

“咳咳咳，不打了——老和尚，我们交换秘密怎么样？再打下去，我死了你不就白受气了。”她的下半张脸上满是血和擦痕，眼睛却亮极了，此刻更是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简直像个疯子。“这样吧，我告诉你我为什么能操控别人，你告诉我资料在哪，万一今天我们谁死了，活下去的那个人就可以得到两份秘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