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开导后穆谷秋没有躲在宫野家，他毅然决然回到安全屋打开门，里面的场景让他想扭头就走。

看着面色阴沉坐在沙发上的黑泽阵，还有摆在桌上的一叠写满文字的报告，内容是什么他不用看都知道。

“穆谷秋，你还真是一点没变。”一句完全听不出喜怒的感慨，从表面上看黑泽阵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冷静，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的感觉。

“如果这次我不去查的话，你是不是准备两个月后直接人间蒸发？”说这句话时他的目光称得上阴冷，曾经透亮的绿色眼睛渐渐变得暗淡。

有一个非常好判断黑泽阵怒气值的方法，如果冷哼但没走说明是假生气，如果摔门而去说明有点生气，如果不但没走还喊了全名说明非常生气。

“我觉得我们没必要忽略那16％的成功率？”说完穆谷秋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缝上，都这样了说这些不是火上浇油吗。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黑泽阵直接暴起，几乎瞬息之间就将毫无防备的人摁在地上，抽出水果刀用刀背抵到对方脖子上：“为什么要骗我？”

“隐瞒可不是骗。”感觉到刀又贴近一点的穆谷秋没有任何动作，更不带怕的，都用刀背了还有什么威慑力？

回望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穆谷秋没有忘记算另一笔账：“而且我可不知道你和朗姆关系这么好了，这点你不打算解释下吗？”

“我当然可以解释，我和那个家伙可关系一点都不好，报告那些也是他主动给我的，目的是想让我抓住这个机会杀了你。”

黑泽阵眯起了眼睛，收起刀具站直身体嗤笑道：“不过是一个浑身上下除了脑子外就没地方能用的家伙，再等几年怕是那颗脑袋都不灵光了。”

“我赞同你的想法，当然这话别让其他人听去，否则你也得多顶不忠心的帽子。”躺在地上的穆谷秋并没有起身的想法，朗姆做这事他并不意外。

这句回答再次收到了黑泽阵的嗤笑，他把刀丢回桌面再随意往沙发上一靠问道：“不过是互惠互利而已和忠心有什么关系吗？”

说到这里时他顿了顿，像记刚刚的仇一样继续说道：“我可不像你被身上的实验拴在这里这么久，结果现在还落得这个下场。”

果然很生气啊。穆谷秋自动把这些还挺刺耳的话过滤出去，起身拍了拍并没有沾上灰尘裤子，“你就没有其他想问的？”

“……你嘴里能有几句实话？”短暂的沉默以后黑泽阵提出了第一个问题，准确来说是嘲讽。

怎么还怀疑起我的人品来了？再次被语言攻击的穆谷秋非常疑惑，然后试探着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沙发上的人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压抑着动手的想法，最终还是低声问道：“你这两个月准备怎么办？”

“还是和以前一样？我还想多在外面待一会。”穆谷秋已经决定好好享受生活了，所以并不想最后两个月全待实验室里。

“任务我一个人能解决，你现在这样只会拖我后腿。”第一个想法立刻被黑泽阵否决了，他没忘记报告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文字。

沉默半晌他再次开口了，在今天这样的沉默已经出现了很多次：“我听宫野厚司说，你下一个消失的可能会是视觉。”

害怕吗？穆谷秋发现自己居然非常平静，大概是几年不同寻常的生活给了他很好的锻炼，还有闲心思考下买部随身听以免无聊。

“视觉的话确实有点麻烦。说起来你也该找找新搭档了，虽然你的能力很强，但是单人执行部分任务还是太危险了。”

这次黑泽阵没有再反驳只是沉默，看人这幅样子穆谷秋忍不住去拍了拍他的脑袋，“我现在还好好的呢，别急着在这给我演练葬礼啊。”

最终的结果是又把人气走了，看着关上的房间门穆谷秋叹了口气，怎么脾气也越来越差了啊。

于是从那以后长达两个月的假期开始了，他还抽空去算了算，年假加起来似乎都不止两个月，感觉亏了。

不过每天倒是乐得清闲，由于没有味觉三餐处理随便了许多，感觉到要发作时打剂镇痛剂就好，其他时候就是研究各种东西打发时间。

虽然不太习惯这样的生活，但还没有到活不下去的程度。

正常来说早该被抓回实验室，以便研究员随时观察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抢救的方法，不过宫野夫妇并没有这么做。

趁这些时间穆谷秋开始在组织内部收集信息，他想要了解后来宫野宅为什么会出现意外，同时想办法预防。

“你说你感觉宫野宅可能会发生火灾？”暂时没什么任务同样坐在家里的黑泽阵皱眉，这话现在听是有些莫名其妙。

他早就习惯穆谷秋时不时冒出的一些脱线想法，如此奇怪且笃定的话似乎还是第一次，但他还是耐心听完了。

挑选部分内容说完的穆谷秋点点头，他不确定自己到时会是什么样，只能希望黑泽阵会不会带来什么变数。

原本是想拜托的人越多越好，可仔细一想组织里的人都不怎么可信，甚至有可能就是招致这一切的元凶。

原来他的社交问题是从十几年前就有了吗？不过准确来说十几年后似乎才算过去，可是后面经历比现在早啊……

绕了几圈的穆谷秋选择放弃思考，反正现在脑袋不灵光了还没有特效药恢复，以前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没这个闲工夫，你有能耐就自己想办法从手术台上活下来去救他们。”沉思一会后黑泽阵拒绝了，还附带一份嘲讽。

还在生气，不过肯定听进去了，等消气以后再说一遍就好。确认事情完成一半的穆谷秋耸耸肩，他早就习惯对方的别扭样了。

刚准备再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从心脏传向四肢的疼痛让他脸色发白，身体直接脱离控制向前倒去，脖子像是被扼住一般呼吸不过来。

好在黑泽阵反应也很快，找出镇痛剂直接扎了下去，没过几秒这要命的疼痛终于褪去，可是窒息感还有过高的体温依旧在持续。

耳鸣影响下穆谷秋不确定黑泽阵是不是喊了他的名字，习惯想要抬手去安慰对方，可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听使唤的。

因为缺氧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模糊，甚至因此出现了些幻觉，大脑的混乱让他根本无法判断时间过去了多久，在即将因为窒息而死前症状终于逐渐减弱。

忍不住咳嗽两声猛吸了两口新鲜空气，穆谷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抬上了沙发，摸了摸身体各处的体温恢复了正常，看来还暂时命不该绝。

刚刚旁边还满脸担心的人立刻收敛表情，黑泽阵看着满头虚汗的人忍不住问道：“这种情况从当时去江古田就开始了吗？”

他想起了当时那个没有办法打开的密码箱，之前本以为是什么秘密文件，可现在看来大概是镇痛剂一类的药物。

听到这个问题穆谷秋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发现，但是时间确实八九不离十了，“差不多，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敏锐。”

这件事过后，虽然过程不太一样，但穆谷秋还是成功搬进了宫野宅。

主要原因是黑泽阵怕出个任务的时间，再回来就看见人就疼死在地板上了，宫野宅里好歹还有真能抢救的人。

“如果启动这个方案的话，成功率可以提高到37％，只是大概会对你大脑带来非常严重的损伤，你的记忆也会丢失。”

宫野艾莲娜说到最后看了眼旁边一言不发的黑泽阵，剩余时间不到一个月这是他们能想出的最好方案之一。

所以我现实里的记忆也会丢失吗？这是穆谷秋第一想法，他对洗掉这几年的记忆倒没什么感觉，甚至可以说是求之不得。

为数不多能让他感到不舍的人一只手都能数来，更何况对方也不是离了他就活不下去，现在的他最关心的只有现实的记忆。

显然这个问题不可能问，哪怕问了宫野艾莲娜也给不了答案，甚至可能会担心他的精神状况。

但是穆谷秋认为自己赌不起，他不敢想象失去现实记忆的自己会怎么样。

这两个方案只是决定大概的研究方向，说不定到时16％的概率能变成61％，完全失去意识后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可以寻找突破口。

这么想着的穆谷秋果断选择了前者，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大不了就当为科研做贡献，更何况看未来他还死不了。

方案敲定以后宫野夫妇看起来还想再说什么，而旁听的黑泽阵直接气到上楼，砸门的声音在宅子里格外响亮。

前两天宫野厚司帮他们收拾出两间客房来，现在看来虽然黑泽阵没有去里面休息过，但赌气时倒是用上了。

跟人上楼的穆谷秋敲了敲门，然后才问道：“你在生气吗？”

一阵脚步声后禁闭的房门重新打开，开口便是质问：“没错，我真是搞不懂你在想什么，在你眼里到底什么才算重要的？”

“我以为刚刚的选择已经很明显了。”穆谷秋依旧非常轻松，就好像很可能会死的人不是他一样，不过他恰好在这时想起了其他的事。

“说起来再过一段时间就是你的生日了，虽然日本这边好像不太一样，但在我以前生活的国家18岁生日可是很重要的，你想要什么礼物吗？”

“我之前任务看见辆保时捷356a……”长期相处让黑泽阵能轻松跟上对方跳跃的脑回路。

“大哥你还是换一个吧，这个我买不起。”得到这答案的穆谷秋震惊了，感情您对古董车的热爱从现在就开始了吗？

没想到这时黑泽阵嘴角居然上扬了一点，明白自己成了乐子对象的穆谷秋叹了口气，没事反正人开心就行。

不过仔细想想这是黑泽阵的第七个生日，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有点仪式感，“不如……要去祭典看看吗？你从小到大好像就没去过吧。”

“你最好别失约。”黑泽阵看了他一眼，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谁都不清楚穆谷秋的身体到底还能不能撑到那一天。

不过好消息是到时视觉听力应该还在。倚着门框的穆谷秋这样想着，他算了算时间应该来得及。

前不久他的触觉也开始退化，好几次如果不是眼睛看着都不能确定手上有东西，这么看来宫野博士的预测出了点小差错。

可惜事情当然不会同穆谷秋预想的那样顺利，上天的眷顾也是有限的。

在彻底丧失触觉后，视力立刻开始变得模糊，又一次剧烈疼痛过后，成功恶化到了只能辨别出色块的程度。

“还有一个星期，真的没其他办法了吗？或者说我提前手术能不能争取在这之前醒来？”

眨眨眼睛勉强辨别出面前的人，穆谷秋有预感自己之前跟插flag一样的举动再次出事了，果然就不能提前约定。

对面的宫野厚司沉默着摇了摇头，想着对方可能看不清又补充了一句：“没有，现在手术成功率还是太低了。”

最近刚好黑泽阵被派去执行一个长期任务，想要提前庆生的话似乎也不太可能，最后只能拜托宫野艾莲娜帮忙挑选了一份礼物，就当是以防万一。

这段时间穆谷秋基本就是陪宫野姐妹聊聊天，讲讲一些自己知道的故事，可惜他并不是特别了解只能说些听过的民俗恐怖传闻。

不过相比起被吓到了好几次的宫野明美，妹妹宫野志保倒是表现出超过年龄的冷静，甚至还对故事逻辑漏洞提出疑问。

吓小孩失败的穆谷秋“啧”了一声，明明他小时候都被吓到过好几次来着，果然人与人的体质脑袋都不能一概而论。

“黑泽哥他已经好几天没来了啊。”正在沙发上看书的宫野明美忍不住小声说道，平时黑泽阵只要没有紧急任务都会来这里一趟。

正在听广播的穆谷秋凭直觉揉了揉她的脑袋，已经看不清东西因此只能靠这个打发时间，触觉的消失让他想做什么更是加倍困难。

虽然宫野夫妇从来没有和宫野明美说过，但她还是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在大人离开后她就担负起照顾其他两人的责任。

她努力做这些力所能及的事，希望能分担些周围人的苦闷，可是现在的她能做的事还是太少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又一次疼痛过后眼睛彻底看不见了，有时过于安静的周围会让他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开门的声音打断了穆谷秋的思考，前不久宫野艾莲娜说要出去买些东西，大概是她回来了。

“艾莲娜是你吗？明美她刚刚不是说出去接你了吗？”他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可仅凭脚步声来判断的话，这肯定不是女性会有的沉重脚步声。

“厚司先生？”这是他想到的第二个人，可是对方依旧一言不发，这点让他不得不提起警惕来，宫野夫妇可不会做这种恶作剧。

脚步声越来越近，穆谷秋绷紧身体开始回想周围有什么能当武器使用的，直到对方发出了熟悉的声音：“你现在已经看不见了，对吗？”

黑泽阵回来了？尝试算了下时间，发现对方居然提前了两天回来，穆谷秋只能无奈承认：“是这样，抱歉看来我得失约了。”

“……等你好了再看也来得及。”黑泽阵语气明显低了很多，这句话过后客厅又回归了同样的寂静。

像是不习惯这样的氛围一般，他先一步提出了其他建议：“看起来现在你没什么事，那我先出去看看她们在哪。”

“好，快去快回。”刚说完穆谷秋就听见相比起刚才急促不少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关门声。

没过多久穆谷秋再次听见门锁打开的声音，宫野明美活跃的声音打破了刚才的死寂，他凭感觉朝着声音方向笑了笑。

可是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过于熟悉的窒息再次侵袭了他，因为镇痛剂对神经的破坏他现在已经没有痛觉了，这大概是为数不多的好消息。

穆谷秋感觉自己大概是直直倒了下去，失去意识前还听见其他人的呼喊，可这次他没有再恢复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