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高三

01

黑板上的倒计时从三位数减至两位数，百日誓师大会时的宣言还历历在目，那些挥洒在操场上的无畏热血，那些散落在教室里的雄心壮志，在现实面前，也会不堪一击。徐半夏看着自己的成绩，想想自己曾夸下的海口，十分惆怅。

我连叫了好几声，徐半夏似没有听见一般，一言不发，我撞了撞她的手肘，“哎，你怎么了？”

徐半夏被吓得一哆嗦，这才回过神来，“啊，你说什么？”

“我说，你这么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唉，还不是发愁我的成绩嘛，这离高考越来越近了，离我的目标却越来越远了。”

“别想太多了，好好复习吧。”我拍拍她的背，安慰道：“还来得及，我们一起。”

溢出桌子的试卷，堆积成山的资料，密密麻麻的试题，一成不变的铃声，希望逐渐变成绝望，生活逐渐只剩黑白，像掉入深渊奋力出逃，像溺于海底努力挣扎，想寻找光亮，哪怕只是微弱的也好。

近几日大家都卯足了劲提分，我们也不例外。然而，徐半夏却日渐消沉，大概此时无论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我提起笔，思索片刻，在纸上刷刷地写着。

小夏

还记得吗，我曾对你说过，你是我冬日温暖的手套，夏日冰冷的饮料，带着阳光味道的衬衫，是我日复一日的梦想。

现在依然如此。

你要相信自己的力量，总会触底反弹，不要放弃，不要失望，不要怀疑，我会陪你一起坚持，追寻黑暗里的星光，暴雨后的彩虹。

白昼背后虽有月亮，夜幕身后也有太阳，一切都在往美好的方向发展，大踏步地往前走吧，没关系，我会在。

曾听过一句预言，知道你在来时路上涉水而过时，请别沾湿衣襟，请跟随雾霭中的点点光芒，若看不清我的身影时，也不要动摇，不要害怕，我就在前方等你赴约。

彤彤

徐半夏看了很久，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原以为至少应该稍微惊讶一下，毕竟这是我写给徐半夏的第一封信。

不正常，不对劲，肯定有事瞒着我。

02

铺天盖地的试卷砸来，充斥的一股墨香，许是作业太过繁重，压力太过巨大，恰巧最近也没有什么活动，我俩近期的交流越来越少，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都说距离产生美，但，于我们，好像并不是这样。

近日，徐半夏偶尔下课来找我聊天，然而基于学业的压力，我总说等一下，做完这题，可这题却永远做不完。起初，徐半夏还乖乖地在一旁等着我，可发生的次数多了，难免令人不悦，她不过是看我天天埋头做题，想让我放松一下。可她又怎会知道，我不过是做个示范，想让她真正地静下心来，把题目钻研透彻，好让她不再为成绩烦恼。

纵然都是为了对方着想，我不说，她不问，谁又知道呢。

像瓷器有了裂痕，若不加修补，终有一日会彻底破碎。

那天晚上我们一如往常相约去吃饭，我习惯性的轻轻揉了揉徐半夏的头，像平日一般宠溺，可是徐半夏却瞬间变了脸，“别用你的手动我的头发！”

大概积压了这么久的不满终于在这一瞬间迸发出来了吧。

我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顿，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不解，默默地把手收回来，一时语塞，大脑根本来不及反应究竟发生了什么。

徐半夏见我依旧在原地沉默不语，潇洒地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而我，甚至来不及说一句挽留的话，更没有机会哄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那一刻，我意识到，一切都已来不及了，我们，站在裂谷的两边，却没有勇气跃过去拥抱彼此。

等我回过神，徐半夏早已进了教室。鼻头一酸，我沉默着回到座位，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固执地不让落下，却抵抗不过地心引力，重重地砸向桌面。我眨眨眼，趴在桌子上，任凭泪水打湿我的衣襟，渗透我的书本，肩膀一颤一颤地无声抽泣。

直到感觉眼睛有些疼了，才缓缓地起身，坐直，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样安静地整理着桌子，做着写不完的题目。

原来真正的难过不是没有眼泪的，那一定是流到泪水都干了，才不得不停止。

第二天，在餐厅遇见，“小夏，要吃这个吗？”我讨好一样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了。”徐半夏摇摇头，淡漠又疏远的回答。

我们真的回不去了，终于还是成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于是在走廊上擦肩而过之时，徐半夏只是看我一眼，而后义无反顾地走掉。

女生的友情来得很快，也很易碎，敏感的我们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段友情，却败给了我不说，你不问。

03

春天的花，夏天的树，秋天的黄昏，冬天的阳光，还有每天的我们，花很香，树很茂，黄昏很美，阳光很暖，我们该很好，可我们并不好。

一切都似往常，上课，下课，吃饭，睡觉，学习，写题……

一切又不同往日，陪伴在我们身边的不再是彼此，新的朋友，新的圈子，却再没了熟悉的默契。

每一段记忆，都有一个密码，只要时间、地点、人物组合正确，无论尘封多久，那人那景都将在遗忘中被重新拾起。你也许会问：“不是都过去了吗？”其实过去的只是时间，你依然逃不出，想起了就微笑或悲伤的宿命。

高考前在学校的最后一天，黑板上的倒数终于走到了零。

零，是结束，也是开始。

课间，我扭扭脖子，瞥到徐半夏的座位，想起初次见她，也是像这样，小小地坐在那里。往后拉一拉凳子，我离开座位。

本来趴在桌子上休息，徐半夏感到周围一暗，抬起头，我就在旁边。

“复习的怎么样了？”

“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我微微一笑，点点头。

接着，相顾无言，想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尴尬的气氛持续片刻，我起身离开，徐半夏看着她的离去，没有挽留，不想挽留。

不似其他人，我们的决裂，没有撕心裂肺的吵架，没有无休无止的抱怨，更没有暴风雨前的征兆，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交叉过后的两条线渐行渐远，最终背道而驰。

曾以为的永远，原来不过三年时间。

后来遇见洛汀兰、白霁和董攸宁，三人很是疑惑：“最近怎么不见你和徐半夏一起走了？”

我摇摇头，耸耸肩，沉默不语。

“吵架了？”白霁把手搭在我的肩头，“没事，你还有我们呢。”

“对啊，生活还要继续，日子还长，要往前看。”董攸宁紧握着我的手，想要给我一丝力量和安慰。

“一切都会过去的，别想了。”洛汀兰在我的耳边低语。

世事无常，可一切都会归于平静。

04

后来，我偶尔做梦，在黑暗中疯狂追逐梦里熟悉的身影，却总在快要抓住的一瞬间消失无踪，醒来，枕头早已浸湿，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梦是相反的吧，多希望是这样啊。

这些年，我遇到了很多人，结识了很多朋友，我总是与她们保持一定的距离，没有跟谁特别亲近，也没有跟谁特别疏远。我怕，怕再次失去，怕那些人成为我生命中的过客，只是停留了较长时间。

多年后，每当我听到一首歌，还是会想起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记忆里还存在着她的模样，她的声音，只是身边再没有了她的陪伴，再听不到她在耳边的呼唤，那些曾经想过的未来，再没有了她的身影。

以前总以为，人生最美好的是相遇，后来才明白，其实难得的是重逢。如果我们能够久别重逢，我希望你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