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西西问莫里斯老板，万圣放假否，老板答曰，放假，她自大喜，窃以为无事可阻万圣欢庆，然而莫里斯老板魔高一丈，邪魅一笑吐出二字：“调休。”

李西西当即如五雷轰顶，悲催哀叹道：“这和没放假有什么区别？”

调休，真是人类史上最失败的发明，工期既没有增多也没有减少，只是从一个时间段挪到了另一个时间段，美名其曰让你过个好节。

莫里斯夫人磨着自己的指甲，一脸云淡风轻：“让你在万圣节不用眼巴巴地扒拉在玻璃门上看别人出去玩。”

李西西扁着嘴敢怒不敢言，一头倒在桌上动弹不得。

莫里斯夫人敲着桌子宣布今明两天安排：“今晚你加班，明天你从下午开始放假。”

李西西迫于生存只能点头，心中泪流成河。

没想到调休的风已经吹到了比奇堡，蟹老板对此应该很高兴。

当晚，李西西在古董店看着比奇堡的太阳慢慢沉入地平线，莫里斯夫人倒是早早收工回家，走前风情万种地撩起自己的卷发朝李西西一笑：“年轻人，加油哦。”

李西西面无表情地盯着她飘出古董店，带着一袖子的流苏和串珠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真不知道为什么晚上还要守店？大晚上哪来的客人？

李西西往椅子后一靠，满脸怨念地盯着门外凄凄冷风，一个风滚草默然滚过。

莫里斯夫人不在，李西西胆大包天地把脚搁在桌子上，极度无聊地翘着凳子，以倒着的视角看着这家熟悉又陌生的古董店。

柜子里摆着的玻璃瓶里泡着奇奇怪怪的溶液，她现在知道里面装的不是死人手指或者指甲，而是一些来自陆地的种子，那块陈旧的蓝色布帘一共有八个线头，角落里还有一块深色污渍，这污渍倒着看像是一个有鹰钩鼻的巫婆，柜子角落里放着发光植物，到了晚上发出更加显眼的幽光，莫里斯夫人曾告诉她，假如光线太暗淡，可以试着拍一拍它们……

她百无聊赖地吹起自己的头发，凳子翘起的角度相当艰险，处于一个相当微妙的平衡点，而无聊的李西西就在这个平衡点上追求刺激。

“叮！——”

“砰”得一声，李西西的平衡被这一声刺耳的电话铃打破，她四仰八叉地坐在地板上靠着打翻的凳子，吐出嘴里的乱糟糟的一缕头发。

她抹了把脸，爬起来拿起电话，深呼吸一口气后努力心平气和道：“您好，莫里斯古董店。”

“你好，西茜。”电话那头的人用极低的声音说完后就再不说话，李西西一连问了好几声对面也没有回应，最后匆匆挂断。

李西西一脸狐疑地放下电话，可没一会儿电话铃又响起，她想起明天就是万圣节，于是神情警惕地接起电话：“您好，您哪位？”

“噗嘶噗嘶，”对面的人小声说，“西茜，你的黑心老板在吗？”

这让李西西惊讶道：“海绵宝宝？”

电话那头的人正是海绵宝宝，他一听到李西西要上晚班就开始哭丧着脸，气闷到最后居然叫莫里斯夫人黑心老板。

这让李西西莫名欣慰：“你居然知道黑心老板，你终于认识到蟹老板对你的压榨吗？”

“怎么会呢？”海绵宝宝相当单纯无害，“蟹老板是为了锻炼我！他是为了让我和可爱的蟹黄堡多待一会儿！”

李西西只能面带微笑，心里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好吧好吧……那你找我什么事？”

“我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海绵宝宝说。

“大概，十点吧。”李西西抱着电话瞄了一眼墙上的钟。

“那就是将近三个小时之后……”海绵宝宝若有所思地挂断了电话。

十分钟后，他又打来电话：“西茜，你什么时候回来？”

“现在才过十分钟。”李西西无奈道。

又是十分钟后：“西茜，你什么时候回来？”

十分钟后：“什么时候？”

十分钟：“什……”

“是十点钟，”李西西终于忍无可忍，“小海绵，你可以试着背一背今天在驾校学到了什么，我没多久就回家了。”

“好主意西茜，”海绵宝宝福至心灵，“我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打电话问问泡芙老师！”

李西西终于放下电话，叹出的一口气包含一点对泡芙老师的愧疚。

泡芙女士，就麻烦你忍受一下这个烦人的小海绵了，这个傻孩子人傻但不坏，还请你多多担待。

愧疚的李西西嘴角勾出一点不易察觉的弧度，她哼着歌坐回自己的位置。

经过了半小时的发呆，半小时的瞎溜达，半小时的自言自语和半小时毫无意义的探索，李西西终于结束了今天的加班，她拿着红色的记号笔恶狠狠地在店里日历上画上一个叉，又偷偷在角落里画了个难看的鬼脸。

捱过了今晚，就等着明天的万圣节了，她一定要带着海绵宝宝他们去打劫莫里斯夫人，让这个黑心老板付出代价。

她关了灯，把椅子摆好，把每一盆幽光植物拍了一遍，最后拉上卷帘门，把钥匙安稳地塞入自己的裤兜后心满意足地拍了拍。

李西西出了古董店，这才意识到外面有多黑。

凉风习习，月黑风高，月亮在层云的遮挡下若隐若现，李西西抱着手臂，有些后悔自己出来前没有听海绵宝宝的劝告，穿上那一身粉扑扑绣满爱心的毛绒毛衣。

被莫里斯夫人嘲笑是粉红小甜心也比现在被冻成狗好。

她吸着鼻子独自走在公路上，悔恨的泪水默默往心里流。

以往公路上每间隔几米就有一盏的路灯，今天却时好时坏，三盏里必坏一盏，其他两盏闪得像是夜店里的蹦迪灯，只不过是惊悚主题的夜店派对。

公路两边的珊瑚礁也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变成一团黑乎乎的、形状奇怪的东西，因为黑暗而放大了恐惧的因素，吹过的每一阵风都带起一片鸡皮疙瘩。

那块阴影长得像没头的怪物！噢，不，那是棵被修剪过的珊瑚树。这块阴影长得像幽灵小孩！噢，原来是一块石头上挂了个塑料袋，还在风里发出奇怪的窸窣声。

李西西匆匆收回自己的视线，在心里嘲笑自己的大惊小怪。

比奇堡的鬼故事也就吓唬吓唬海绵宝宝和派大星了，李西西你怎么可能被吓到呢？海底世界动画片里能有什么吓人的东西？

她一边这样想一边裹紧了衣服，快步往家走去。

公路上的风越来越大，天上堆积的乌云也越来越大，月亮旁边一艘荧光绿的船一闪而过，李西西只觉得自己眼花，她在往前走两步，天空又忽然传来轰隆的雷鸣。

真奇怪，今天天气预报明明没说过要下雨。

李西西刚扭头看了一眼远方的乌云，前面便是一片巨大的阴影落下，绿色的闪电随之落下，从庞大的珊瑚礁石堆后跳出一个身影，连带着一声带着混响和回音的：

“——你们好啊亡灵们！”

比奇堡午夜传奇第一常客吓唬小朋友故事里永远的反派飞天魔鬼阁下降临在李西西面前，他仰天发出豪爽震天的笑声，然后低下头和李西西面面相觑。

“呃……”一阵沉默后，他有些尴尬地挠头，“就你一个人吗？”

“如你所见，就我一个人。”

“没其他人了？”

“绝对没有了。”

“也没其他鱼？”

“没有。”

“好吧，”飞天魔鬼尴尬又无奈地从自己破破烂烂的口袋里抽出一块简陋的手帕，擦去额角的汗，“我本来以为至少能吓唬到一群人呢……喂，人，你不害怕吗？”

李西西对自己被称呼为人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她硬着头皮如实回答：“还好。”

“就没有一点害怕，一点恐惧，一点想要鬼哭狼嚎跑回家找妈妈的冲动吗！”飞天魔鬼伸展着自己庞大的身躯，几道绿色的闪电随之落下，劈开一片冷光。

“没有。”李西西说。

“好吧，好吧。”飞天魔鬼有些挫败地撇下嘴。

看飞天魔鬼垂头丧气的样子，李西西忍不住问：“今晚还没到万圣节呢，你怎么就出来上班……呃，吓人了？”

“我来练练手，”飞天魔鬼说，“一年过去了，我对我的吓人技术不太自信，所以提前找几个倒霉鬼来测试一下。”

“好吧，”李西西无语地发现自己就是那个悲催的倒霉鬼，“你们万圣节还是挺热闹的哦，年年都有保留节目。”

“这当然热闹，”一聊到这个属于自己的节日，飞天魔鬼眉飞色舞，“在万圣节的晚上，死去的亡灵们都会从墓地里出来，骷髅军团也会潜伏在黑暗里准备抓住倒霉的独行者戏弄一番，在以前，每个人见到我都会发出一声尖叫——“啊！”，然后跑的比被海马咬了屁股还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的，”李西西数着手指，“还有布置万圣节装饰，扮成鬼怪的样子，提着南瓜灯去讨要糖果，还有那句著名的……”

李西西一抬头，突然发现飞天魔鬼眼巴巴地盯着她，她有些犹豫地继续说：“不给糖就捣蛋？”

“噢，噢，还有这些，”飞天魔鬼局促地对着手指，随后好奇地看着李西西，“这些好玩吗？”

“你以前没试过吗？”李西西惊讶地问，“你应该是个外国鬼，我才是天·朝人嘞。”

“唉，”飞天魔鬼愁眉苦脸，“就像我说的，他们一见到我就尖叫一声跑开了，我从来没和别人一起过过万圣节。”

“这样啊……”李西西也烦恼地皱起眉。

一人一鬼站在冷风习习的路边一起思考人生鬼生，飞天魔鬼忽然把目光落在了李西西身上。

他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说：“人呐，我交给你一个伟大的任务。”

“啥任务？”李西西一脸迷茫。

“让我过一个和你们一样的万圣节。”飞天魔鬼一秒变脸，啪地一声变成一只荧光绿小蝙蝠凑到李西西身边，笑容讨好道。

“啥？”李西西后退两步连连摇头，“你生归耶稣死归撒旦，我隶属阎罗殿阎王爷，咱压根不在一个片区。”

“这都什么年代了！”飞天魔鬼大义凛然地谴责到，“中西交流的通道早就开启了！你帮了我，那就是架起中西沟通交流的桥梁……而且我可以承诺你一个愿望！”

“愿望？”李西西狐疑道。

被质疑权威性的飞天魔鬼又从蝙蝠变成原样，一边说还一边放闪电烘托气氛：“我乃是堂堂飞天魔鬼，我可以允诺你一个愿望，一个属于你灵魂深处想要实现的愿望！”

“好吧，好吧，我答应你了。”李西西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你说话归说话，别再打雷闪电了，局部降水全降我身上了！”

“哦，好。”飞天魔鬼灰溜溜收起自己那些烘托气氛的乌云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