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符的走向虽不算诡异，但确实不属于大众所习惯的调式，歌曲的主题也是不大常见的孤独与哀伤。许鸣鹤用“不合适”来形容它并没有错。

但这也不妨碍当许鸣鹤兴之所至，在凌晨空旷的街道上边唱边补全了自己的作品时，给同行者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扎实流畅的通道和出神入化的混声提供了技术上的基础，哪怕是不太常见的旋律走向，由许鸣鹤唱来，却像是内心自然而然袒露的千回百转。在低声絮语时，他的声音略带沙哑，如同寒夜里热源靠近，散发出的朦胧雾气，而当音调拔高，颗粒感收起，更纯粹的美感如同星光闪烁，在空寂的黑夜中落入人心。蓦然回首，那颗星已从指间划过，近在咫尺，却无法抓住。

即使知道在这个宇宙中，你我都有不为人知的苦痛，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那么远，我能带给你的温暖和光芒又有多少呢？我穿越空气中的情感、责任、社会关系向你走来，像流星穿过大气层一样被一层层地消磨，最后可以放在你的手心的，只有这短暂的温热与闪光。

李财准看着路灯下穿着常见款式的羽绒服、戴着帽子，露出一张清俊面孔的许鸣鹤，或许是歌声为他镀上了一层更亮眼的外观，或许是背景的衬托，在这张idol中间算是不错，但不足以让作为同行的他惊艳的脸上，闪烁着敏感、温柔的人性和孤独、怜悯的非人性所交织的光辉。

李财准忽然想起，他与许鸣鹤认识还不久的时候，许鸣鹤曾半开玩笑地问他，会不会嫉妒。

不会。

李财准心里的话走到喉咙，但那里的神经因为视觉听觉的双重冲击失去了控制，最后支撑为了不成调的嘟囔。

不会，你就应该是最成功的那个idol，没有比这更公平的事了。

dpr ian离开后，李财准却没有走：“鸣鹤。”

许鸣鹤侧过脸看着他：“嗯？”

“你原来有这么‘艺术家’的一面。”

“我不像吗？”许鸣鹤微笑道。

“作为‘艺术家’，你看起来太守序了，”出格的话语再度在李财准的喉咙翻滚，这一次，他说出了口，“让人想对你做些坏事。”

不知道是不是说人循规蹈矩起到了一种激将法的作用，许鸣鹤凝视着李财准看了两秒，在李财准就要听清自己的心跳声时，许鸣鹤的声音抢先一步袭来。

“你想对我做什么？”许鸣鹤说，“去我家吧，我看你能对我做什么。”

你眼前有一个才华值得仰视，人性无可挑剔的同龄人。

你做得也不差，却因为起点和运气，十多年都在困境中挣扎，他一路顺遂，在背景并不出众的前提下一路乘风破浪，你却只觉得他得到的还不够多。

崇拜他吗？“同龄”的思维定势和你的骄傲不允许，若非对自己有所认同，你根本不可能在一次次失败后坚持下来。

嫉恨他吗？你对客观现实的认知和你的主观感情也不允许。

你的欲望、道德与情感最后走向了一个出口：为他打开社会约定和自身道德构建的外壳，承载一个艺术家忠于自身所想所愿的特质，而你将得到比“同龄朋友”更特别的关系，得到他不为外人所知的一面。

……

“咖啡加柠檬，还是再来一杯？”进屋以后脱下了外套，露出里面的针织衫的许鸣鹤走到了咖啡机和葡萄酒的旁边。

“再来一杯。”

许鸣鹤从善如流地去倒酒，这时也不用讲究什么高雅氛围，他用的是普通的杯子，像喝饮料一样喝了口紫红的酒液。

“澄清一下，我不是被规则束缚，”这时的许鸣鹤展现出了一种微妙的好胜心态，“不对任何人问心有愧，这就是我的本心。”

他的话进一步地坚定了李财准的想法：“那如果是我提出的，你就不会愧疚了？”

李财准停了一下：“你不会以为，你有能力误导或者威逼我吧。”

面对凝望着他，等待着下一句话的许鸣鹤，李财准没有选择借酒壮胆，直言道：“你讨厌同性的身体接触吗？”

“不讨厌，”许鸣鹤似有所悟，然后体贴地递了话，“怎么，要用我来提前试一下吗？”

李财准干咽下唾沫：“你很有魅力。”

“哦，谢谢，我还没问过，你在那部剧里，是类似男方还是女方的角色？”

身高中等、肤色偏黑、长相是硬朗型英俊的李财准：“……女方。”

搭档是个模特，他有什么办法，矮的在下面是大众取向。

不过那样许鸣鹤是不是更容易……

许鸣鹤的笑声打断了李财准的思绪，他脱下针织衫，露出里面紧身的黑色衬衣，当劲舞团练出来的肌肉透过衬衣，若隐若现地隆起，一贯以中性的外观示人的许鸣鹤，这时揭开衣装的遮掩，展现出最纯粹的、血肉的力量。

“这样，会讨厌吗？”

“不会。”李财准脱口而出。

“那过来吧。”

许鸣鹤的吻渡来了红酒的香气，带着果酸感的酒香过后，又有玫瑰一般的香味升起，愉悦的情感在李财准脑中炸开，炸得他猝不及防。

许鸣鹤低头，将自己的前额抵在李财准的额头上：“要继续吗？”

李财准又吞下了一口甜美的空气：“我来。”

他在迷乱中强撑起最后几分神志，小心地避开许鸣鹤皮肤上可能会暴露的地方。等到一起倒在床上的时候，两个人都出了汗，李财准甚至闻到了许鸣鹤身上汗水的味道。

他的血液愈发滚烫。

“要继续吗？”许鸣鹤又问。

李财准腰腹用力，抱着许鸣鹤的腰翻了个身，让许鸣鹤压在自己身上：“嗯，仍然不讨厌。”

这一次酒香很淡，血肉散发出的荷尔蒙气息更重些。

趁着热吻结束后的换气空当，许鸣鹤的一节手指探了进去。“这个讨厌吗？”他问。

李财准轻轻咬住指节，用舌头舔过指肚上接触各种乐器留下的薄茧，就像是从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上轻轻地撬下了一块碎片含在口中。

……

先醒来的是许鸣鹤，他把扔在地上已经凉了的湿毛巾捡起来，拿到浴室清洗，回来拖了地，又去客厅洗了杯子。回来的时候李财准也起来了。

“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不至于，”李财准说，“你呢？”

“没事，要不要吃早餐。”

“不用，”对idol来说，早餐可有可无，“昨晚夜宵吃了不少……”

“……不吃的话可以来点牛奶。”

两个人都卡住了。

李财准：“昨天在清吧我吃了不少下酒菜。”

许鸣鹤：“牛奶冰箱里有。”

同时想歪又同时意识到哪里想歪的两个人，同时笑了出来。

“言语和沉默都可能带来误解，我只能尽量说准确的话，”许鸣鹤用微波炉热了两块吐司，然后让终究没有逃过工作的咖啡机出产了两杯热气腾腾的美式，“有的承诺我没法给，反过来也不需要，最后，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们谁都不要后悔，好吗？”

“那当然……嘶，”李财准硬着头皮迁就许鸣鹤的习惯喝了口热美式，被苦得皱起了眉，缓了口气才说，“没有人会想要失去你的，我也是，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其他的什么。”

昨晚全程大体清醒，但相比以往，他的情绪还是过于上头了些，李财准打算先回去静一静。

“我送你？”

“不用。”

婉拒了许鸣鹤，李财准一个人下楼，正当他站在电梯口等待的时候，碰见了走楼梯上来的丁润浩。

“前辈？”当年都参加过《mix nine》，丁润浩记人能力又不错，一眼就将李财准认了出来。

“我该喊你前辈，润浩xi。”虽然第一个团是2012年出道的，但最近的团是2022年出道的李财准说。

“你也住在这里？”丁润浩故意说出一个错误的猜测。

李财准就可以用他方便的方式叙述实情：“不是，我在鸣鹤家借助了。昨天晚上一起去看演唱会，后来喝了几杯。”

电梯已经升了上来，在进去之前，李财准想起了什么似的，回首补充道：“鸣鹤已经醒了。”

距离不到十米的地方，许鸣鹤看着到了57%的进度条，喝下了杯中的最后一口咖啡。

昨晚之前，进度条也陆陆续续往上走了些，到了快52%的位置，那这突然的进展从何而来，就显而易见了。

是他有意无意间的表现恰巧戳中了李财准，还是李财准现今的处境，让他容易对同性产生更深的感情？不好说啊。

可以确定的是，哪怕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正在进行时的idol出道，只要在时间段内，仍然是有用的，李财准第一个组合12年出道，现在的组合22年出道，2019年那个出道一年后就解散的TERI组合仍可以让他的好感度满足转化成进度条的条件。

……

希望我们都不要后悔。

许鸣鹤如此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