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你那老子一样，闷不吭声，别人家的孩子都嘴甜的很，你俩倒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整天板着个脸给谁看……”

杨琳梅念叨完，又轻声说：“你可千万别像他们。”

曹西辞知道最后这句话是跟弟弟说的。

他紧抿着嘴，甩了甩胳膊站起来。

小虎摇着尾巴走过来，用舌头舔舔他的痛处。

曹西辞揉了揉它的脑袋，大人般地冲它笑了笑。

低声说：“我没事。”

其实他想说：“我没有总是板着脸，只是你没有注意到。”

在气头上的人喜欢无差别攻击，伤人的话跟水一样往外冒，等到消气了又会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个家有了另一个孩子。

他的喜怒哀乐被迫与周围的空气融为一体。

曹西辞抬步去了厨房，先在灶膛里生火，把面条煮上。

然后再淘米，放在炉子上煮米饭。

按照平时吃的量来。

深知离去的父亲过了饭点才会饿着肚子回来，去田里巡视是他在饭点吵架时唯一会做的事。

错过饭点的争吵，他会面带微笑地串门唠嗑，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这个在别人眼里人人称赞的老实男人，很擅长逃避。

排列起来，这应该是他拥有的所有技能中最拔尖，也是最不可撼动的能力。

吃完饭，曹西辞把剩饭剩菜盖在锅里，又在灶膛里添了把柴，烧起微火。

曹宣武是下午三点多回来的，他闷不吭声去厨房吃饭。

之后去堂屋拿水杯，加了茶叶，泡了杯热茶，拎着出了门。

在门口遇见路过的熟人，笑着寒暄起来。

曹西辞在笑声中走进厨房，端起灶台上放着的碗筷，丢进盆里，去井边刷。

没多久，杨琳梅抱着弟弟出去串门。

然后，这个家就空了。

曹西辞去猪圈看了眼，见猪槽里水不多，又回来准备端盆水。

“曹西辞，你干什么去？”

何煜兴奋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被他的低气压阻隔在外，“喂猪。”他头都没回，端着盆往猪圈去。

这场已经消停的争吵，两位主角翻篇了，但他尚在余温之中。

戳人的字眼和愤怒的语气很难完全在他的脑中散干净。

曹西辞把盆放在圈墙上，翻进了猪圈。

他的身高不足以支撑他站在墙外直接倒水。

水声被逐渐清晰的脚步声淹没。

轻盈地，欢快地，毫不迟疑地跑向他。

但曹西辞并没有跟他闲聊的心思，他怕自己打开情绪的阀门，会猛烈地把何煜击碎。

何煜没有察觉到周遭低沉的气压，他手里拿着被割去一半的塑料瓶，止步在猪圈旁边。

伸着脑袋往里看了眼，“哼哼哼----”开心地学着猪哼叫起来。

鼻腔中被吸入的臭气填满，他又撅起嘴，试图用上唇去堵。

吴侬不清地说：“曹西辞，我给你看一个很好玩的东西。”

曹西辞拎盆站着，视线落在他脸上，情绪堆在眉宇间。

他想对面前这个毫不知情并且十分无辜的人，笑一笑。

但还没有办法像大人那般，收放自如。

何煜每次表达情绪的方法，明显的表现在各个方面，是外放的。

而他是浮于表面，浅浅的一层，再慢慢的自我消化。

“什么东西？”他丝毫不好奇地问。

就见何煜拿出一节芦苇杆，往塑料瓶里蘸了下。

再递到嘴边，红润的唇含住一头，鼓起腮，吹。

下一秒，梦幻般的泡泡从另一头跑出来。

曹西辞微怔。

一次只能吹出少量的几个泡泡，何煜不停地蘸水，不停地吹。

无数的泡泡把发愣的曹西辞包裹住。

这些廉价的泡泡大抵是有净化功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扭转局势。

压抑的情绪凝聚成泡泡，碎在空气中。

曹西辞突然鼻酸。

何煜并没有注意到陡然变化的微表情，笑着问：“好玩吗？”

他觉得这个东西好玩，所以想来分享，顺便显摆一下。

曹西辞定定地看着他，有些羡慕了。

如果他能像何煜这样……那个词叫什么？……活泼。

那么，他也会讨人喜欢吧。

可惜，没有如果。

他不禁想问：活泼和懂事可以兼容吗？

他接受的教育是要懂事，他极其聪明，学的很快。

但没人教他活泼。

何煜还在精力旺盛地吹泡泡，为自己吹出一个硕大的泡泡而欢呼。

曹西辞忽然恶劣地伸手戳破，但何煜毫不在意，笑嘻嘻地又吹了一个。

他说：“我要吹个最大的，给你戳着玩。”

曹西辞蓦然红了眼眶，有点想哭。

他极快地垂下眼，掩饰，然后从猪圈翻出来。

塑料瓶里的泡沫水是用洗洁精和洗衣粉勾兑的，再添点水进去搅拌即可。

何煜把刘燕给他做的‘新奇’玩具，当宝贝似的向曹西辞展示。

并且大方地递给他玩，彰显着玩伴之间的友谊。

如果曹继盛，曹倩倩，曹壮他们三个不愿意跟他玩，那他还有曹西辞。

若曹西辞也抛弃他，那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曹西辞接过他递来的塑料瓶和芦苇杆，有点想笑。

“你玩吧。”何煜说。

曹西辞稳了稳情绪，“你给我了，你玩什么？”

何煜：“你吹泡泡，我戳，我俩换着玩。”

曹西辞被延伸开来的好心情填满，笑说：“不要。”

何煜脸色一变，“那你还我。”说着伸手夺。

曹西辞边躲边说：“你想得美。”

两人追逐着，笑声与空气碰撞，轻风拂过，一起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