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响起，学生们一窝蜂地往外跑，赶着回家看《迪迦奥特曼》，一天只有一集，过了时间不重播。
何煜也喜欢看，看完了《迪迦奥特曼》，还要看《西游记》，隔三差五再追个电视剧，看的刘燕都开始担心他的眼睛，经常叮嘱他别把眼睛看坏。
曹西辞也喜欢看，但没有他们那么狂热，放学回到家，有时做做饭，有时会陪着弟弟玩。
看电视的热情被消磨了不少，而且遥控器经常被爸爸霸占，他们这个年纪的人会用一种批判的眼光来看待孩子们喜欢的东西。
‘看的什么呀’
‘这有什么好看的’
曹西辞无法去反驳，也不想去争论这些东西好看的点，被教育最多的话就是‘多看看书’。
于是乎他也养成了看书的习惯，没有钱买课外书，就把之前背过的课文再背一遍，或者看看一二年级的书。
把自己当时初学这些知识时的心情回想一遍，经常能找到有趣的点，他甚至能联想到何煜吐槽过哪些课文难背，哪道题难做。
还意外地翻到过何煜在他书角写的丑字，‘曹西辞是一头只会放屁的猪’‘曹西辞今天长的很丑，明天只会gèng丑’。
想不起来的字就用拼音代替，曹西辞拿笔把gèng画了个圈，像老师改错别字那样，在旁边写了个‘更’。
刚进家门，弟弟就迎了上来，小腿跑的很快，哥哥哥哥地喊。
曹西辞笑着摸摸他的头，放下书包就进了厨房，跟杨琳梅一起做饭。
饭桌教育是这个家必不可少的一大‘特色’，尤其是曹西辞上学后，几乎日日如此。
曹宣武公式化地询问成绩，曹西辞咽下嘴里的米饭，干巴巴地回答：“上次考试全年级第一。”
曹宣武咪了口酒，满意地笑了，嘴上说：“那也不能松懈，名次不重要，重要的是分数，得拿满分才行，你快上三年级了，学习要抓紧。”
快上四年级了，不过曹西辞没有纠正，嗯了声，低头又扒了口米饭。
杨琳梅给弟弟夹了个鸡腿，问：“小河成绩怎么样？在班里排多少名？”
小河是街上猪肉摊老板的儿子，家里半大的猪仔就是卖给他家，碰上面了会聊上几句家里的孩子。
不过曹西辞在一班，小河在二班，杨琳梅总是记混。
“挺好。”他没有再解释，敷衍道。
伸筷子想去夹另一个鸡腿，杨琳梅先一步夹起，放在弟弟碗里，笑说：“多吃点，长身体。”
曹西辞筷头一转，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就着米饭，扒了一大口。
接着，耳边响起曹宣武喋喋不休的声音，这个遇事沉默寡言的男人，在提起别人家的孩子时能说会道。
谁家的孩子帮家里干多少活，谁家的孩子多聪明乖巧，谁家的孩子很听话……
他总是能一一摘出来，造个很长的排比句。
曹西辞听腻了，只觉得耳边嗡嗡响。
他的注意力不可控地放在吃的满嘴油的弟弟身上，清晰地听着他妈妈，妈妈地叫，大胆地表达他的想法。
杨琳梅笑着应和，夸他聪明伶俐，以后肯定也考第一名，比哥哥考的分数还高。
原来在饭桌上表达想法不会被嫌烦。
原来吃饭时是可以大声说话，并且得到回应的。
原来他们能说出夸奖的话……
“不要骄傲，不会的多问问老师，别闷不吭声。”曹宣武的话逐渐清晰起来。
杨琳梅这才把注意力分到他身上，“光成绩好没用，嘴巴甜一点，以后进入社会是要跟别人打交道的。”
“我没有说难听的话。”曹西辞忍不住辩驳。
杨琳梅诧异了一瞬，“不是说你说话难听，而是嘴巴要放甜一点，这样别人才会喜欢你。”
“老师经常夸我。”曹西辞又道。
“老师是看你成绩好。”曹宣武厉声道：“将来进入社会，光成绩好可不行，而且你现在成绩好有什么用，以后上了初中高中，成绩好的一抓一大把。”
“我们辛辛苦苦供你上学，就是想你将来出人头地，有压力才有动力，这次考好了，下次要考得更好。”
“你要跟城里的孩子比，光在这威风没用。”
“别跟人家比吃穿，要比就比成绩。”
曹西辞放下筷子，木然道：“我没有跟别人比吃穿。”
曹宣武：“我就是这么一说。”
曹西辞破天荒地固执道：“没做过为什么要说。”
‘砰---’
猛地一拍桌子，碗盘被震的晃动。
曹宣武怒道：“你长大了，学会顶嘴了是吧。”
弟弟被吓到，挤着眼泪往杨琳梅怀里钻，“行了，别吓到孩子。”话毕，她抱着弟弟进屋。
曹西辞也起身回卧室。
他躺在床上，听着堂屋传来丁零当啷的响声，这是曹宣武在宣泄不满。
不禁思索着家里的关系是何时骤变的。
弟弟长大？因为他几乎夺走了妈妈所有的注意力？
还是因为上学了，他们的眼睛只看到成绩？
曹西辞不知道。
他想，或许上了初中后，他们的态度也会随之改变，等高中又会是另一个态度。
良久，堂屋的响声才归于平静。
紧接着响起杨琳梅的声音，“小辞，出来把碗洗了。”
‘越大越懒’的尾音打着旋钻进曹西辞耳中。
他开门出去，一边听着另一个房间传来的欢声笑语，一边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
这个家彷佛已经习惯了固定的生活模式，有人负责干活，有人负责开心，有人负责说教……
不要擅自去改变，模式被打破后只会引来无尽的争吵。
黑夜降临，曹西辞坐在大门口沉思，对他来说，也许是反省。
他不知道做什么能改变这一切。
更勤快一点？还是分数再考高一点？
静谧的环境促使人提高警觉性，对面的人刚走出来，他就发现了。
何煜面带笑容，双手背后，院内白炽灯的亮度不足以照出他所有的细节轮廓。
绕过菜园的那一段更是看不清，接着，他慢慢走来，逐渐清晰。
“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他单刀直入，有些迫不及待。
曹西辞盯着他亮晶晶的双眼，并不期待地说：“什么？”
话落，何煜微微侧身，把裤口袋对着他，“自己掏。”双手仍然背在身后。
曹西辞依言照办，椭圆的东西，软软的。
他拿出来，是个猕猴桃。
苹果梨子烂大街，猕猴桃酸甜的味道很特别，但价格不算便宜，他并不常吃。
正当他怔楞时，何煜又侧另一边口袋，“再掏。”
又掏出来一个猕猴桃。
何煜得意洋洋道：“我知道你喜欢吃这个，熟了好几个，我给你带了两个呢，够意思吧。”
曹西辞一时哑然。
“当当当当当----”何煜倏地把背到身后的双手拿出来，送到他眼前。
曹西辞定睛一看，是一个玩具，有些眼熟。
何煜拨动着小飞机的桨叶，笑着说：“这个送给你，未来的飞行员。”
曹西辞惊讶的表情毫不掩饰。
何煜还在摆弄着小飞机，喋喋不休地说以后要坐在哪个位置，你飞的时候注意一点，别把我甩下去。
他越说越离谱，曹西辞由惊变喜，低头剥着猕猴桃，剥完塞他嘴里，再去剥另一个。
酸甜的味道在嘴里绽放，他大方表示，“位置随便你挑。”
何煜：“那我趴在桨叶上吧，跟着转，一定很有趣。”
曹西辞抿嘴笑，点头，“只要别趴我头上，趴哪都行。”
凉风习习，欢笑与梦想同在。
随口说出的承诺，像儿时的玩笑话一样，被风卷走，不能当真。
经年过后，有的人牢记，有的人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