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者……太阳……”
“深渊……归日……坎瑞亚……”
模模糊糊之中，波奇尼拉竖起耳朵，在黑暗中仔细倾听，他试图要从这禁锢着自己动弹不得的力量挣脱而出，奈何怎样都是徒劳。
就在这时，空洞的嗓音夹杂着一道冰冷的嘶嘶声响，从另一边传来。
“我乃渎身渎名之蛇神，人子啊，你既有求于我，便说出你的愿望。”
属于孩童的嗓音的在黑暗中回荡，时近时远，彷佛古老的歌谣，低声吟诵。
“七龙长鸣，盘踞天际。”
“四道影子伴随主人降生，洁白的羽翼成为锋利的剑刃，撕碎七王的权柄。”
“四十个冬天埋葬了火焰，龙坠落后，天空与大地一分为二，“空”创造了飞鸟、而“地”繁衍出草木。”
“白夜向往永恒，太阳分出七子。”
“赫利俄斯之光，他们哭喊，赫利俄斯的眷顾者呐，龙子荼毒已久，唯有英雄的剑能击退黑暗的威胁。”
“因此渊下之王耽溺于虚假的美梦，将太阳之子献给了心目中的“光”。”
“而那道光，成为了黑暗。”
“他们建立了荣耀的王座，却又亲手将其推到深渊。”
陌生似乎又有些熟悉的稚嫩嗓音缓缓停下，带着一声叹息。
“深渊之后，再无常人……若要摆脱这无限的罪恶轮回，您能成为渊下的另一道光吗？”
蛇神沉默，而波奇尼拉也发现到自己开始能脱离黑暗的掌控，像是泅水之人，他拼命睁眼，伸出双手。
就在白光袭来的那一刻，他彷佛在一瞬间，看到了眼前出现一双偌大的亮黄色眼珠，细长的瞳孔带着侵略性的意味，虽然让人恐惧，却有一股莫名亲切的笑意。
“我名奥罗巴斯，愿为挚友完成未竟之愿。”
双眼赫然睁开，迎来的便是一张被放大的臭脸。
波奇尼拉愕然的瘫在床上喘了几口气，他迟钝的眨了眨眼，皱起了眉头，和不知为何站在自己床边的柯莱互瞪了许久。
“……妳怎么会在这里。”
绿发少女环抱双臂，抬起一边的眼皮。
“没办法，某个人怎么叫都叫不醒，连早饭时间都过了也不知道。要不是我足够聪明，特地从厨房那里顺一份过来，你估计得饿着肚子渡海了。”
望着被柯莱藏在身后的小篮子，波奇尼拉愣了一下，扑哧笑出声。
“看不出来妳还挺会照顾人的，家里是有弟弟妹妹吗？”
少女僵硬着身子，随后她垂着头，重重的转身坐在波奇尼拉的床边，闷闷说道。
“……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随后柯莱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篮子往黑发青年怀中硬塞后，转过头朝着波奇尼拉做了个幼稚的鬼脸，不等波奇尼拉反应过来便一溜烟的跑掉了。
波奇尼拉叹了一口气，手足无措的望着怀中的小篮子，里头隐隐传来的香味让他迟钝的胃终于感受到食欲的召唤，发出一阵阵的响声。
就在他掀开盖子、将里头带着一点温热的三明治拿起来时，诡异的笑声突然从旁边传来。
“哇啊！”
波奇尼拉惊的差点将手中的食物扔出去，他惊恐的瞪大双眼，只见原先空无一人的窗外突然出现了一名穿着藏镜仕女服饰的红发女子，正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笑着。
“……师父，大早上的别这么吓人。”
早在之前就混入人群中、眼下正准备和徒弟商量“人生大事”的凡尼特尔咯咯笑着，意味深长的说道。
“哎呦，狗徒弟长大了，学会当爸爸啦。”
一口咬下手中的食物，波奇尼拉翻了翻白眼。
“早就说柯莱那孩子不是我的了，师父您老这么爱编排我，小心不小心把自己编排进去。更何况——”
波奇尼拉右眼闪过一丝黯淡，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您也知道壁炉之家实际的情况，如果真的是我的孩子的话，就算要我为女皇陛下光荣战死，我也不会让我的家人在这个地方成长。”
克鲁尼·凡尼特尔啧了一声，摆了摆手后，灵巧的从窗台跃下，双手环胸。
“怎么样，计划。”
波奇尼拉抽出了篮子下方的纸巾，悠哉的擦着指尖上的油渍，伸入枕头下方，朝着凡尼特尔扔了过去。
那是一颗神之眼。
水系的神之眼发出温柔的蓝光，凡尼特尔定睛一看，全身就在对视的那一刻彷佛整个人包裹在轻柔的水流之中。
她皱起眉头。
“波奇尼拉，这是谁的神之眼？”
波奇尼拉满脸笑意，故作纯真的说道。
“我的啊，怎么了？”
“……感情你给我个你自己的神之眼，是要让我猜？”凡尼特尔嘴角有些抽蓄，拳头不知不觉的硬上几分。
不行，狗徒弟是狗徒弟，再狗还是狗徒弟。
波奇尼拉笑嘻嘻的从床上好整以暇的起身，走到了凡尼特尔面前，指尖点在光滑的外壳，淡淡的说道。
“您知道神之眼的用途吗？”
凡尼特尔想了想，她突然猛的抬起头，望着笑容有些欠揍的波奇尼拉，心中颇有些无语。
“别卖关子了，不想死就赶快开口。真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歪的，就叫你别老是跟那群执行官鬼混，现在可好，做什么事都搞那些花花肠子。”
波奇尼拉将双手举在半空，状似投降，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好吧、好吧，之所以这么急着让老人家您过来，就和我原本的猜测有些关联。”
黑发青年双手环胸，带着兴味的眼神，几乎整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窗台旁，伸出了一根手指。
“第一，阿蕾奇诺和多托雷为什么要安排我过去纳塔找您，这点我想并非只有我们彼此的关联……毕竟，她大可找个您的仇人或是任何不相干的人来处理这件事。”
凡尼特尔抬起一边的眼皮，冷冷一笑。
“因为他们不信任你，很不幸的，狗徒弟你的存亡跟执行官们并无关联，其他人、包括我，他们都有资格过问并干涉，但……唯有你。”
波奇尼拉点了点头。
一直以来至冬的执行官们都是一权独大，也因此，愚人众的人员、使节、参赞、外交官，甚至就连至冬宫的那群政客，也都被执行官们吃的死死的。
这十一名执行官里头，真正的至冬人寥寥可数。
也因此，里头也有不少的声音，质疑着执行官们的忠诚。
女皇虽然表面上放任这执行官权势日渐茁壮，但其实，就连以往气定神闲的冰雪之主，终究也无法再沉着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波奇尼拉的到来就像是至冬宫的转机。
也因此，皮耶罗—作为最初的执行官，确保底下的声浪能足以平息，他选择了身份干净的波奇尼拉。
与其说干净——不如说，适合掌控。
表面上波奇尼拉的身分是“债务处理人”、是愚人众口中的“教官”、更是十一名执行官眼里的“候补人选”。
“……难怪，我就觉得奇怪，原来女皇她的用意是如此。”
波奇尼拉呵呵笑着，耸了耸肩。
“所以当他们总是用充满羡慕的眼光看着我，在我看来，那是一种讽刺。”
他就是女皇的“眼睛”，将这十一名执行官严格控制的一道阀门。
倘若河川暴走，阀门就必须尽自己应有的责任。
是断流，还是汇聚，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这可是当着所有执行官的面，踩着他们的鼻子、践踏他们一直以来享受的权利。
“现在可说是暗流涌动，执行官们各个心理都有算盘，再怎么足够聪明，你也不可能斗得过，就算一直保持着低调，你也没办法保证自己永远不会被视为眼中钉。”凡尼特尔哼了一声，做了个总结。
“女皇虽然把你当作防线，但其实她更是把你当棋子……一但失去了棋子的能力，那就是被牺牲的命运，还不如跟着我一起去纳塔。”
波奇尼拉扬起头，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脸色复杂。
“我有我该做的事情。至于那个弃子的部份，我想，在我还有足够价值之前，不至于担心这些事。”
“我之所以会提到这点，是因为执行官们有一部分已经在怀疑我的衷心。”
“纳塔一行，就是他们对我的“测验”。”
凡尼特尔阴恻恻的笑着，眼底燃起了怒火。
“测验？执行官们是脑子被狗吃了吗？虽然我偷走邪眼一事不假，但不至于把你也牵扯进来?除非。”她缓缓眯起双眼，摩挲着下巴，嗓音逐渐低沉。“除非，你瞒着我做什么了。”
波奇尼拉满脸大写的无辜，摊开手掌。
“哪有呢，师父您别胡猜了。”
瞪了波奇尼拉一眼，凡尼特尔重重叹了一口气。
“行了，然后这个神之眼又是怎么一回事？”
“师父，我应该跟您说过，女皇陛下要我成为“眼睛”。”
波奇尼拉表情平静，他歪了歪头，在暖阳的光芒之下，笑的格外灿烂，却又带着苦涩。
“神之眼是神明给予自己的证明，它能增幅力量、提高对元素的感知，这是外人对神之眼的理解。”
“然而这颗“神之眼”，是她给予我的“象征”，而不是“关注”。”
凡尼特尔面露困惑，她用力摇了摇头，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什么意思，等等你那是什么意思？”
波奇尼拉望着凡尼特尔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他张开了掌心，双眼半阖，轻声说道。
“我其实并没有所谓的“神之眼”，您所看到的元素力……”
“那是我本来就做得到的。”
语音未落，原本空无一物的掌心，爆发出了翠绿的耀眼光芒，带着纳塔大草原的清香，又像是置身于须弥的水天丛林一般。
沉默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凡尼特尔干涩的嗓音，从用力挤压的喉咙中传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有意识之后，似乎就一直都能了。”波奇尼拉笑着说道，将草元素收回后，伸了个懒腰。“总之，那颗神之眼您安心的使用，我已经将水元素收在里头，应该可以帮你撑过三天的时间，至少不会被愚人众发现您真实的身份。”
凡尼特尔摩挲着指尖传来的坚硬触感，她抬起头来，神情严肃的说道。
“波奇尼拉，还记得当初我们相遇的时候，我曾跟你说过什么吗？”
黑发青年愣了一下，微微颔首。
“嗯，不过我倒是忘了问，我的姓氏?难不成是什么搬不上台面的家族吗？”
克鲁尼·凡尼特尔略微沉默了一会，她挣扎的眼神看着波奇尼拉，随后烦躁的啧了一声。
“说是见不得光吗……似乎算是，但也不算。”
“去找到《日月前事》吧，你想要的答案，会和你倾诉历史的真相，贤者和太阳，那是属于过往的原罪。”
“贤者”，“太阳”。
波奇尼拉皱起眉间。
那是他在梦中听到的声音呢喃低语着，不断回响的字眼。
“……好吧，您老人家这是要我去猜谜呢。”波奇尼拉叹了一口气。
“不过，我这边也有我的计划。”
黑发青年招了招手，向着凡尼特尔笑吟吟的说着，随后，他凑在凡尼特尔耳畔悄声说了几句，便缓缓往后退开，双手负于身后。
凡尼特尔琢磨了一会后，意味深长的笑容堆满在脸上。
“呵，的确是挺……妙。”
“多谢夸奖。”波奇尼拉面不改色的说着，伸出手。“合作愉快？”
凡尼特尔用力握住了黑发青年的手，满意的说道。
“当然，合作愉快。”
符拉迪沃斯港口，暖阳慢吞吞的攀升到最上空，时间已来到了正午。
海鸟翱翔在天际，发出高昂的鸣叫，时而俯冲下来与船上的队员们讨食，时而盘旋在海面上。
就在这时，一道凄厉的长鸣在高空传来，将那群海鸟们惊的连忙四散飞去。
深褐色的修长影子轻盈落在某人伸出的手臂上，深蓝的至冬旗帜在他背后随风鼓动。
黑色的面具斜放在左侧眼罩旁，右眼微阖，带着皮制手套的手缓缓放下，抬起另一只手，柔柔的笑着，对那头苍鹰低声说道。
“辛苦了，乖孩子。”
鲁斯兰走上了前，他偷偷瞄了波奇尼拉手臂上那看似价值不菲的猛禽，向着他施了一礼。
“教官大人，一切准备就绪。”
波奇尼拉头也不回的逗弄着手上的苍鹰，不紧不慢的说道。
“至冬的风还是一如往常的寒冷吗？”
鲁斯兰·雪奈兹维奇愣了一会儿，垂下头，迟疑的说道。
“……是的，一如往常一样的状态。倒是博士似乎对风的走向有些想法。”
波奇尼拉冷冷一笑，迅速抬起手，苍鹰顺着那股力道飞入上空，扇动宽大的双翼，在他们的头顶盘旋飞翔。
“是吗？看来是要有动作了。”
“教官大人？”
波奇尼拉深深望了鲁斯兰一眼，手指抚上下颚。
“无事，不过是……并不感到意外罢了。毕竟他忍了这么多天，就算不是本人，也会有人替他代劳。”
“替“他”代劳？”鲁斯兰皱起眉。“难道……除了至冬那位博士大人，还有别的“博士”？！”
波奇尼拉转过身，望着底下蔚蓝的海洋，狂风猎猎作响，吹散了他额前的碎发。
“……那不是你该了解的事，这次，不知道将会吹出什么方向的风呢。”
希望，会是顺利启航至胜利终点的南风吧。
就在这时，一道爽朗的笑声，伴随着清脆的嗓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嘿，你们俩来的可真早。话说……冬妮娅和安东那两孩子一大早起来为你们大家做了份早餐，等会路上吃？”
如同火焰明亮，橙黄的发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红色的面具和波奇尼拉一样斜挂在侧边，来人弯起了深蓝的眼眸，勾起唇角向着两人打了招呼。
波奇尼拉低着眼眸，望向达达利亚手中那个体积颇大的野餐篮，笑出声。
“有劳我们可爱的公主殿下了，相信会是非常丰盛的一餐。”
达达利亚满意的挺了挺胸，笑咧开了嘴。
“那当然，我家冬妮娅可是最棒的！对了，鲁斯兰，这次蒙德一行可要麻烦你多多关照了，一起加油喔。”
“啊？是、是！下属定会为执行官大人竭尽全力！”
达达利亚拦着鲁斯兰的肩膀，一手将野餐篮背在肩上，还不忘调侃的说道。
“嘿，放松点。伙计，咱们这次可不是要去打仗，表现的放松些。”
他扬起了头，青年稚气未脱的笑颜在脸上展开，达达利亚挥了挥手，向着船下那些工人们喊道。
“各位！我们要走啦———”
波奇尼拉勾起唇，笑望着达达利亚和港口的那群老朋友们一一道别的背影，垂下眼眸。
“公子大人……还是一样的热情呢。”
波奇尼拉无奈的苦笑着。
“何止热情，简直跟太阳一样、却又像球一样蹦蹦跳跳的，他要是真的下了决心，可是比壁炉之家的孩子们还要难搞呢。”
鲁斯兰小心翼翼的问道。
“教官大人不太擅长与这样的人相处吗？”
波奇尼拉挑起一边的眉头。
“怎么说？”
“听说您曾因为公子大人不厌其烦的“邀约”而跑到阿蕾奇诺大人手下工作，为此，公子大人伤心了好久呢。”鲁斯兰默默的想着，这何止伤心，都把这件事传遍了整个提瓦特呢——只要喝醉就逢人必讲，搞得身为债务处理人的他，ㄧ听到这类传言，都不知道该灭口还是可怜那些被迫听完全程的酒友们。
船开始扬帆启航，在船上至冬士兵们和水手的吆喝声中，海上渐渐的吹起了暖风，波奇尼拉的右眼望着不远处倚着船栏、将头探出来，享受着海风吹拂的达达利亚，好笑的摇了摇头。
伤心啊。
达达利亚那家伙要约战的人应该也不只他一个人吧？
怎么搞的没跟自己打简直伤了他的心似的?
波奇尼拉淡淡的说道，双手环胸。
“我只是……对于这样纯粹的人，感到新鲜与好奇。但，会离开他并不是因为厌烦，而是因为他的那份真挚——”
右眼闪过一丝阴霾，他望向了逐渐远去的港口，只剩下渺小的黑影，他缓缓闭上眼眸，轻声说道。
“和我的理念，可能终会在某一天，分道扬镳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久不见！
前几天为了要飞过来上海，做了好多准备，导致我写文时间几乎没有qwq
今天好不容易挤了一些时间把枫丹的前瞻看完后，顺了一会我的文，终于带着忐忑的心把它给发出来了……
接下来会把章节都着重在公子和蒙德交涉的剧情，同时也请大家不要担心，我会尽力贴合原著来写，这样至少大家看文才不会乱掉～
明天在苏州要玩一整天！如果大家有推荐什么景点或小吃，欢迎大家来聊聊呦（比心
谢谢读者太太的浇灌，营养液我收到啦～你们的资瓷就是我努力的动力（举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