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后勤人员的良心摇摇欲坠，他似乎是在对自己说：“我偷走食物只是因为，因为我太饿了！这无可厚非对不对，每个人都有求生的本能，我只不过是最先拿到了食物，并没有杀死他们。有罪的是你才对，是你亲手杀死了他们！”

“没错，”他渐渐在大声的自言自语中找回理智，“我才不会杀死队友，也不会做出吃掉队友这种行为，人类是不会这样的，只有你们这些怪物才会吃人，只有你们星空暗面的人才吃人！”

“对啊，”那怪物还是纳闷，“我们星空暗面就是吃人，大家都没有东西吃，我的父母在吃完几个哥哥之后打算把我也吃掉，幸好我吃得比较快，把他们全都吃掉了，才没有被吞进肚子里的。虽然还是被吃掉了一些……”

怪物撕开胸前的衣服，把躯干的部分完全展露出来，里面竟然是空的，除了一些必要的脏器和骨骼，它身上没有一块正常的肉。

怪物问：“我这样不正常吗？我算是有罪吗？”

到了现在，就算没有受到精神污染，那位后勤人员的精神状态也变得有待观察。

江年决定拿他们试一试秩序之锤。

心念沉浸在精神力中，江年拿出那柄小巧的暗红色木锤，它迅速散发出一种温柔而强大的暖意，这种能量波动荡漾在空气中，令草木的摆动都有了秩序。

怪物迅速发觉：“是神！我感应到有一位神祇在这里！”

秩序之锤的光芒逐渐笼罩了一切，浓郁的白色从天边开始蔓延，一直到整个世界都变成纯粹的白色。

纯白空间！

对峙的双方分站左右两边，中间则是一张审判台，神祇的身影隐藏在厚厚的迷雾中，手握秩序之锤站在审判台前。

江年听见这个世界回荡着一个问题：谁有罪？

仿佛只要她敲下锤子，破坏秩序的人就会得到惩罚，而无罪的人会得到赦免。

怪物对神有着深深的信赖，他主动向神求问：“伟大的秩序之神，尊敬的圣主，拯救苦弱的慈爱母神，请问我是有罪吗？”

而后勤人员对神力丝毫不熟悉，恐惧令他再也无法假装镇定，他尖叫着哭喊：“这是什么！我才没有罪！我没有杀人，杀人的是他！”

看来江年今天必须做出一个裁决，将秩序之锤挥下去才行。

她不指望已经崩溃的后勤人员能给她什么帮助，于是秩序之神向怪物的方向望去。

他们双方，一个动了杀人的心思却没有实质杀人，另一个杀了人却是出于好心与常识，当然，是星空暗面的常识。

怪物一脸坦然：“是他拿走了他们的食物，他们本来就要死，为什么不能给我当食物？浪费食物才是大罪。”

江年不会定罪，她觉得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秩序之锤再一次来问她：谁有罪？

江年高高挥起锤子，敲在了审判台上。

“咚”

一声锤响。

神祇的声音透过浓雾，回荡在这个世界里：“都有罪。”

“都有罪”“都有罪”“都有罪”……

回音一遍遍增强。

霎那间，罪恶散落成了烟雾，眼前的两人逐渐化为一片精炼的白色，在这个空间消失。

而纯白空间也在落锤之际开始变幻，江年的脚又踏在了泥土地上，她终于明白了秩序之锤的功能：

审判

对罪恶进行审判，赦免无罪的一方，这就是秩序，是一切混乱的答案。

拥有秩序之锤之后，江年感觉自己的底气更足了些，终于拥有了一位邪神该有的能力。

不来不知道，她不适合待在星空暗面这种阴暗的地方，还是趁早回联邦比较好，不然就算不被人吃掉，也要去吃别人。

江年按照来时的路线原路返回，幸好她还记得。

穿过茂密的灌木丛，在江年的印象中前方就是那间仓库了。也不知道蒋君有没有吃完她的夜宵。

江年迈着轻快的步伐，认为自己回联邦是一个很好的决定。

但她在仓库门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肩板挺拔，气质温良而柔和，散发着学者的光辉。

江年晃了晃神，有点怀疑自己在做梦。

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寒暄：“海生？你也睡不着吗，是不是在星空暗面迷路……”

江年寒暄不下去。

因为仓库的大门是敞开的，蒋君满嘴满手都是血，正抱着啃了半拉的身体，用充满侵略性的目光盯着门前的不速之客。

被发现了！

“海生，你怎么也来了。”蒋君开口时，血块和肉块一起从嘴里掉出来，她用手抹了一把脸，脸上的血污连成了片。

海生接受不了这样的场面，把眼睛转了过去。

“你们起床的声音很大，我一直跟在你们后面，只是中途迷路了，现在才找到这里。”

他的神情看不出是害怕还是厌恶，只是别开了眼睛。

蒋君开口道：“江年，杀了他。”

海生一直跟在蒋君和江年身后，不知都看到了什么，有没有看见江年用秩序之锤审判怪物。但现在这副场面下，蒋君和他绝对要有一个死在这里。

两个人都是江年的朋友，一个是联邦的朋友，一个是星空暗面的朋友，可他们其中一位叫江年杀了另一位。

江年忽然有些后悔，她下定决心回到联邦，可不是来参与修罗场的。

蒋君张开血口，舔着牙催促：“江年，你还不动手，我们就不能再回到联邦了。”

海生没有半点要逃跑的意思，只是站在原地梳理了一下形势，他的头发睡乱了，看起来既无辜又无害。

他问：“江年，你要杀我吗？”

江年：你们两个的事为什么要问我啊！

如果就这样让海生活着回到联邦，那么所有人都会知道蒋君和江年是邪神卧底。

在这种情况下，江年只能选择杀掉海生，和蒋君一起回到联邦；或者杀掉蒋君，伪装成正义的巡查员和海生一起回到联邦。

但那可是蒋君和海生，她在星空暗面唯一的消息来源，和她在联邦唯一的消息来源。

放弃其中之一那是弱者才会选择的事，江年偏要全都要！

蒋君的耐心非常有限，她放下啃了一半的东西，歪着头走向门口，她的眼里没有丝毫道德和仁慈，有的只是野兽的捕食本能。

“你不动手的话，我可就动手了。”

江年帮她堵住了海生的退路，海生只能在前后夹击下倒退着躲到墙角，直到无路可躲。

即使这样，海生还是需要确认似的一遍一遍地问：“江年，你要杀我吗？”

他的眉目间没有丝毫波折，就像是做研究的时候填实验数据，他问：“江年，你真的要杀我吗？”

江年的良心根本没有受到谴责，她选择诱导海生说出某些话：“如果你足够聪明的话，应该知道怎样才能活下来。”

海生对这句话没有惊讶，表现得仿佛本应如此，他点点头：“我曾经说过，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们无需对我动手，我不会暴露你们的秘密。”

这时候的投诚未免过于粗糙，但凡有逻辑的人都不会相信。

蒋君笑了，血从牙缝里滴落出来：“你现在说不暴露，等回到联邦转身把我们卖了？”

江年在紧张中提议：“或许可以把他变成我们的人。”

“怎么变？直接污染的话，联邦仪器可以检测出来，而让他成为信徒又会出现明显的印记，不如干脆杀了他来吃。”

江年倾向于让海生主动信仰邪神。

可是这里没有冰块，消除不了祈祷后出现的邪神印记。如果海生真的成为信徒，他会永远回不了联邦，在星空暗面被其它信徒吃掉！

一阵战栗出现在江年的内心，她发现自己面临着一个熟悉的处境，这让她不自觉地怀疑是不是命运或者某种神力的安排。

怎么会这样，太奇怪了，和刚刚她对怪物双方的审判一模一样。

在对方发现了秘密之后，是直接杀了他吃掉，还是威胁他成为邪神信徒，一辈子回不到联邦？

只是直接杀人和间接杀人的区别而已。

在这里离不开这两个选项，仿佛一种诅咒，但江年知道不是，她没有感觉到任何一种邪神力量的存在。

罪恶无需任何外力引导，它本身就遍布各个角落。

有人能够读懂江年内心的纠结，海生明白自己已经被放弃。

他或许是无奈，或许是一种释然，举起双手来：

“我有话要说。”

蒋君毕竟比一般的邪神信徒更有理智和人性，她打量着海生身上哪块肉更好吃，大发慈悲地：“就当是遗言了，你说吧，我听着。”

海生一双温良的眸子平静注视江年，用他独特的念书般的嗓音开口：

“伟大的秩序之神，慈爱的圣主，谢谢祢拯救所有苦弱，我恳切地向祢求告，永远感谢赞美祢，自愿成为祢座下最忠诚的信徒。”

随着祈祷词的展开，一枚秩序之锤的印记浮现在海生的手腕，渐渐变得清晰。

他选择成为秩序之神的信徒，用这件事换来生存的机会。

而他说出这段祷告词的时候，从始至终都在望着江年的眼睛！

江年的手在微微发抖。

现在海生也成为了邪神信徒，真正和蒋君、江年成为了一条船上的人，蒋君没有理由再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