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弦月。夷地微凉。

这实在不是一个打游戏副本的好日子，实际上牧四诚也没打算进游戏副本，他坐在宿舍床上，一边抖腿一边看导师骂他不写论文的信息。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论文这种可爱的小东西啊？

忽然，手机响了。是白柳打过来的电话，温柔地好声好语且让他觉得很惊悚地劝他打副本，而且就缺他一个了。

啧。

【副本名称：暮色菜市场（多人二级游戏）】

【人数：0/7】

【游戏登入中…】

这是一个十分嘈杂的地方。

天色昏暗，看不清楚里面东西的行踪，黑压压一片。天空好像刚刚下过一场小雨，湿哒哒的，潮露露的，黏糊糊的。

那里震耳欲聋，牧四诚忍不住重新戴上猴子耳机，耳机上的猴子缩成一团，伸长脖子往里面探，红色的眼睛一闪一闪。

【系统提示：这里是暮色菜市场，据说每天来这里买菜的人，一段时间后就会莫名其妙地消失，再所有家人都死去后，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们的墓碑前。】

【系统提示：主线任务：成为菜市场买菜或卖菜的一员（注：买菜人不提供钱，要自己挣）。】

白柳勾唇：“很好，这是一个没有抹杀我爱的东西作用的游戏。”

也就是说，这个游戏里面积分不能用。

木柯非常敌意地望着菜市场里卖菜【人】。他不知道这些人看上去为什么如此不对劲儿，但直觉告诉他，这是对白柳不利的事儿。

也不是吧。既然都说了要自己挣，那就是以前的积分在这个游戏里不能用，但是这个游戏里赚的积分是可以的。

但是他主线任务很难，按道理是想让他们当【卖菜人】。

于是唐二打带头，几个人进了菜市场。

牧四诚问：“有鬼吗？”

刘佳仪怜悯地“看”了一眼牧四诚，最终还是不忍心地回答，说没有。她觉得牧四诚的情绪忽然有些不对。当然，也可能是刘佳仪身为小女巫太过敏感，想多了。

“你们有没有看到【卖菜人】头发里有什么东西？”白柳停下脚步，看着近处一位大妈。

大妈扬起手中的菜，大声吆喝，今天她们打折，叉叉叉五块钱一斤，叉叉叉又便宜了，又大又甜，不甜不要钱……

您好，麻烦来两斤不甜的，然后付一下中耳炎的医药费……

几个人都摇了摇头，只有刘佳仪摸索两下。哦对，她是瞎子，太厉害了早就忘了。

刘佳仪打开控制面板，从里面拖出可视化道具，大大的眼镜戴在小小的脸上，十分违和。刘佳怡再次看向【卖菜人】，瞳孔骤然收缩，不过很快又恢复常态，只是屈起秀颀的指节攥住了手中的药瓶。

白柳面无表情地问：“你看到什么？”

刘佳仪看到的那个【卖菜人】，一个有很浓腿毛和胡子的老大爷，头上是一面粉红色，一面白色的兔耳朵。

“在……蠕动。”她艰难地补充道。

对于一个残疾小学二年级（在读）的小孩来说，有这么个词汇量已经很感人了。当然，她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孩，这可是点爸路妈认证，他们最想要领养的小孩，未来的985……

算了，还是想象一下牛逼人士口中的老大爷吧。腿毛、胡子、兔耳朵，还在蠕动……真挺瘆人的。还有点诙谐（？）不过对于他们这些玩家，算正常的了。

白柳了然：“那你能看见，你的可视化道具是有什么特殊功能吗？”

刘佳仪垂眼，皇后没有和她说。白柳只好把突破点放在兔耳朵上，比如说是不是兔耳朵有关于怪物的……

“啪……”忽然一阵炸响，牧四诚一个激灵，伸出猴爪向前一阵扒拉，接着叹了口气，“有盗贼。”

这个副本里面不就他是盗贼吗？

哦不对，进来的时候7/7满，多了两个人，可能有一个是【盗贼】身份。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寒梓风解锁怪物书--------《暮色菜市场》（1/2）】

【怪物名称：异化后的挼比兔人】

【攻击值：？？？（待探索）】

【攻击方式：迷惑玩家…】

【弱点：未知（待探索，不要求玩家发现所有弱点）】

【……】

“白柳。”暗处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这是一个棕色短发铜色眸子的女孩，身着浅色卫衣，很有少年感。一手抱着娃娃，是个粉色小海星，另一手压着棒棒糖的棒子，勾着嘴角。

白柳挑了挑眉：“我这么有名？”

“嗯，”女孩的脸上挂着职业假笑，“【旧邪神】的恋人，【流浪马戏团】团长，把最后一个世界线打成HE的男人，很难做到不有名吧？”

唐二打小心翼翼地问：“HE是什么？”

女孩简单回复：“Happy End.”

“你对我了解得太多了，”白柳微笑着打开了木柯的控制面板，取出匕首，“知道这么多的人，最好是早一点去死。”

【系统提示：玩家白柳使用木柯个人技能（闪现一击）】

【系统提示：玩家殷黎使用个人技能（糖纸空间）。】

【该技能可将他人的攻击同步到其他空间，并一一击破，如果仍对其造成攻击，玩家可直接收取攻击者的灵魂水果糖。】

【可使用15分钟，cd时间1小时。】

这样打显得并没有什么意义，而且性价比极其低下。女孩收了技能，抖了抖衣领，一脸人畜无害地望着白柳。

“殷黎？”

“嗯，”殷黎点了点头，“白柳，我很高兴认识你。”

殷黎和白柳互相都不知道对方在打什么算盘。殷黎对白柳的了解显然引起了白柳的警惕，但同样也挑起了他的兴趣。

牧四诚只关心他发现的盗贼，牧四诚对小朋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不过……白柳已经有名到随便一个玩家都能认识的情况了吗？

对此牧四诚持怀疑态度。而且细思极恐。

“小白兔搁这儿呢。”殷黎让出身后一个男孩儿，长得挺可爱的，可是个子不太够，只比刘佳怡高那么一丢丢。男孩穿着普通的T恤，黑色宽松运动裤，张着一对儿兔牙，笑起来特别……庸俗而不大方？

殷黎拍了拍男孩的肩，向白柳介绍，这是她的朋友，寒梓风。

牧四诚眯眼：“【兔子盗贼】？”

寒梓风嗯了一声，抓了抓头上的兔耳朵。唉，这什么技能，牧四诚猴爪还行，一对耳朵在那偷东偷西的，想想就奇奇怪怪。

“为什么那些怪不来攻击我们啊？”唐二打拿着枪，不知该打哪里。

白柳懒散地望着唐二打：“因为他们不主动攻击，我们就分不清哪些是人哪些是怪，误伤无辜也不好，会错过主线任务。”

有道理。

与此同时，殷黎没有看卖菜的大爷大妈，手里搓着一张方格纸没有说话。

难道……

“你在干什么？”木柯问。

“没。”殷黎笑笑，往他手里塞了一颗糖，“这张纸是作弊神器。”出于礼貌，木柯虽然很好奇，但是没有再问下去。

那张纸上，尖利笔锋，写着几句话。

【暮色到来，傍晚是属于怪物的黎明。】

【用虔诚、天真的心，救赎犯错的人。】

【抑制欲望，是为了更大的欲望。】

……

不能理解，但是大为震撼。

天色陡然变换幻，景物迅速扭曲，变成一片华丽的光圈。殷黎闭上眼睛，刘佳仪也扯下可视化道具，只有寒梓风楞了楞，忽然用兔耳朵遮住眼睛。

红色的瞳孔中，恐惧遍布，蔓延滋长，在神经末梢炸裂开来，留下一片视野的空白。寒梓风在战栗，在喊，在哭，血红色从瞳仁漫开，一只到眼眶和兔耳内壁的绒毛，颜色都晕染成红的。

几个成年人都消失了，殷黎伸手在寒梓风眼前晃了晃。

“你把白柳怎么了？”刘佳怡笑容甜美，双手托着一瓶毒药。

殷黎随口回了一句，转了转手里的糖，还问她要不要。刘佳仪心说，要个屁，肯定有毒，没毒也对她不好。

天哪，已经对这个世界失去了任何信任，哈。

寒梓风逐渐反应回来，嘎嘎地笑了，两只兔耳朵摇晃起来，一扬手：“怎么敢的呀……她不要给我，我吃。”

殷黎反手一个大白兔扔过去。

“大白兔小白兔之间有必要自相残杀吗？”寒梓风蹙眉，但还是剥开了糖纸，“本是同根生，相煎真他妈急。”

刘佳仪还是只关心白柳他们到哪里去了，虽然这两个人都很放心的样子。不过，好像本来白柳和他们就没有什么关系。

让寒梓风猜的话，他们应该被怪困住了。

——————

“牧四诚啊，”袁晴晴甩了一下她的高马尾，响亮而精神的女声从他逃避已久的记忆当中苏醒，“你最近好吗？”

牧四诚一怔。

一种难以名状的羞愧忽然充斥了牧四诚的胸膛，让他有一瞬喘不过气来。那种别扭越来越明显，牧四诚不喜欢这样。

牧四诚躲避着她的目光，说着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言。

可是袁晴晴相信了，她露出一个漂亮的笑，牧四诚看出来，那是个发自内心的开学的笑。他真的不懂，为什么她还是真心实意地盼望他们每个人好。

牧四诚环顾周围，又是一楞。——但是为什么袁晴晴会在菜市场啊？不至于吧？

画面突转，火花四溅。

“唐队。”很熟悉的声音。

唐二打的瞳孔骤然缩成一个点：“苏恙？”

怎么可能，这肯定还是异端管理局的那个苏恙，那……他怎么进到游戏里面来了？

“唐队来买菜？”苏恙温柔地笑着，“难得啊。”

唐二打极力克制着情绪，突发的情况几乎使他的脑中一片混乱。

他红了眼眶。

怎么会啊，那是他拼尽全力保护的一切啊，怎么就突然……

【系统警告：玩家唐二打受到挼比兔人迷惑！精神值下降至70！】

挼比兔人？

唐二打深吸一口气。

【系统警告：玩家唐二打持续受到挼比兔人迷惑！精神值下降至60！】

【苏恙】忐忑地看着他，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唐队，你没事吧？”

唐二打露出一个艰难的笑，摇了摇头。

“那就好，”【苏恙】开心地看着他，伸手递过来一个袋子，“唐队，买点萝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