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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一派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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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事推进得很快,宫女分批出嫁和出宫,能成几对就是几对。周非没有看对眼的女子,倒是张进定下来了。

张进相中的宫女已经有些年纪,比张进长几岁。姑娘脸圆圆的,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特别喜庆。

张进说她长得像从前的未婚妻,说完之后马上意识到不妥,问:“你会介意吗?”

宫女说:“不会,她也是可怜人。”

张进点点头,对宫女很满意,他喜欢这样懂事且不来事的。

关于婚事,张进是这么想的。他跟缪泠说:“我总跟在你身边寸步不离,旁人难免有些议论。成亲以后就好了,再没有顾虑。”

本来没当回事,但上次林晟也表现出吃味,他就知道得赶紧解决。不是为了让林晟痛快,而是不想给缪泠添麻烦。

缪泠忍不住自责:“那你要是自己喜欢啊,婚姻大事!”

张进说:“不委屈的。”

没有人要求张进做任何改变,但他自己主动改变了不少,比如他已经渐渐不说“俺”。陛下登基之后全面改称谓,他便从中懂得一些道理,一致的的称谓就像一致的思想,对于一个集体来说挺重要。

他愿意融入缪泠身边,所以也改口说“我”。

他对缪泠的感情很复杂,可能是爱情,也可能不是,就算缪泠是男人他也会追随。旁人不懂便说闲话,他无所谓,但对缪泠不好。他想守护缪泠的,不愿意给她带来一丁点伤害,所以就决定成亲吧,谣言不攻自破。

他知道自己有本事,也知道自己不聪明。缪泠足够聪明,会护着他身前身后事,会在他落入低谷时拉一把,让人特别安心。缪泠护着他,他也护着缪泠,若能这样相伴一生,怎么不算一种圆满?

不是非要做夫妻的。

林晟就是想不明白这一点,所以什么都得不到!

成亲喜宴集体办,那一天特别热闹。

这件事已经不由缪泠操办,但也没交给王荇之,而是让太子主持。太子久不露面,百官和百姓都很好奇,直到看见他一切如常才放心一些。

太子是一国之将来,当然都希望他好。

大少夫人的事情已经渐渐传开,众人只当她福薄。太子夫妻情深,不能公开悼念亡妻所以神伤,众人都能理解,就希望他赶快挺过去。

仓州城稳定,天子得人心,所以这个太子就很好当。他不需要付出任何努力,只要好好活着就能得到万千拥戴。

太子有些沉默寡言,只有确实需要他才开口说几句重要讲话,其余一切都是申清操持。这对申清来说小事一桩,操办得滴水不漏,热闹喜庆但不奢靡。

集体喜宴上有一个意外的人出现,就是张星最疼爱的九公主。这批宫女大多都是伺候过她,看着她长大的旧人,九公主是来送嫁的。

她先是感慨一番,然后代父亲致歉,从前让她们受苦,希望此后一生顺遂。

这话说得诚恳,甚至是有点儿严重,从来没有皇室向宫人致歉的。肯定不是帝后安排她这么说,既没必要,也没好处。

军营里不能带家眷,朝廷便在仓州城内划一块家属院。先登军仍然不能进城,但休沐的时候可以回家。

庄主大喊后悔:“早知道我也成亲,为了进城方便也要成亲!”

林晟:“不着急的,还有下一批。”

高眛觉得看不透:“什么事儿都还没干成,怎么就好像天下太平了大办喜事?”

庄主笑道:“你都这么觉得,别人看仓州岂不是更会有这样的错觉?”

“虽然不知道具体为什么,但能看出来皇上故意表现出安逸的样子。皇上忙着遣散后宫,军队忙着娶妻,怎么看都不像是马上准备发起战争。”

“越是如此,越是说明战争不远。”

“其实忙着相亲的只有琼州军和先登军,陛下的亲系军队完全没动。琼州军和先登军本来就不会作为主力参战,根本不影响正事的推进。”

庄主说了一长篇,林晟只是点点头,回应一个字:“嗯。”

不是他不耐烦听,是钱俊不让他争取。京城一战全国瞩目,功劳不能是他的。已经死过一次的人,现在懂事了。

庄主知道林晟心中所想,想推一把,跟他说不是不争就能太平。但林晟心志坚定,他就觉得没劲了,推不动。

林晟好像又有点儿回到从前那样,不争不抢,急死个人!

庄主失望地说:“百灵先生年事已高,有些中暑气的征兆。此间无事,我想回去看顾着些。”

徐亨说:“申清的老师,又不是你的老师,让申清回去!”

林晟当个大王就很好,倘若再进取些则更好!他们是不会劝的,从前就不曾劝,但若是庄主愿意劝、能够劝,他们也乐见其成。

徐亨的志向是全面收复莞州十二郡,跟着大王还是跟着太子干,他不是很在意。谁打俞国,他就支持谁。但林晟若当上太子则更好,能调动更多力量。

他在菀州征战许多年,清楚地知道仅凭菀州的力量无法将俞国赶出故土。所以关于卢国公称帝,他是极力赞成的,当了皇帝能调动更多兵马粮草。

从前乌城实力有限,以后是皇帝了,总能多给点儿支持吧!莞州不也是他的心病吗?有钱有闲以后,还会不治病吗?

喜宴上吵吵闹闹,每对新人都是焦点,庄主跟林晟闹别扭也不会很显眼。

林晟转头看着庄主,笑说:“你这样闹脾气会被笑话的,缪从文都不玩这一套。”

庄主真是有点儿赌气,不理林晟了,跑去琼州军中敬酒。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志向,他的理想就是辅佐帝王开创盛世。林晟以前给了他这样的错觉,骗他出山。现在母慈子孝,又反悔了,想做个好孩子!

嗯,所有人都好,只有他被辜负。

缪泠有些酒量,但清荷不让喝,所有人都挡回去。庄主来敬酒她就不挡了,对缪泠格外开恩道:“那喝一小口。”

不是什么大事,但对现在的庄主来说很受用,觉得自己被重视。他当场就跳槽,说:“张进新婚,给他放几天假。世子身边若是急用人,看看我怎么样?”

清荷难得失态,发出一声惊讶的:“啊!”

缪泠也觉得好玩,嘿嘿傻笑着:“人家都成亲呢,大好的日子,你俩当场和离!”

许是太久没有这么热闹,众人难得放松下来,又有酒水助兴,更加放浪形骸,各种情绪都被无限放大,失望的,痛苦的,悲愁的……好多人痛哭流涕,哭一会儿笑一阵,疯了一样。

钱嵩也喝高了,这会子正跟人吵架。

九公主去拉她,她豪气地说:“你别管,站我身后。”

好像是有人欺负九公主。

她俩在一起应该不至于被人欺负,但缪泠还是不放心,便过去看一看。

一位宫女正哭着:“我又没说什么,我夸她嫁得好啊!”

钱时桦见着缪泠,便走近来想跟她解释来龙去脉。

钱时桦夫家原是打算等攻下京城再举家搬迁,但陈姨母觉得早些动身更显衷心和亲切,正好皇后要大办喜宴,彭家便以此为由来到仓州。他们带来许多财物捐助,为新人祝贺,皇后很是高兴。

钱时桦自然是随夫家过来,毕竟她是彭家与皇室之间的纽带,尽管她已经身怀六甲。

钱时桦先是寒暄,娇声说:“我成亲的时候你都没来,哎,还是我们交情不够。”

缪泠戳一下孕肚,笑道:“这么大啊!”

钱时桦温柔地抚摸着,说:“成亲好久了啊!”

缪泠感慨:“好久了吗?”

钱时桦以前脾气就好,跟她母亲完全不同,如今怀孕更显温柔。缪泠伸手捏一下她的脸,被养得肥嘟嘟,特别好捏。

缪泠欣慰道:“就你让我失望,过得还挺好。”

钱时桦笑着笑着就哭了:“是还不错啦!”

日子能过成这样,她已经很满足。

想起大少夫人,又是一阵暴风哭泣:“大少夫人总让人难堪,可她也不是什么坏人。”

俩人一聊就扯远,有太多往事可以回忆。另一边钱嵩与人冲突发展迅速,已经抄起凳子准备干仗。喜宴上不能带武器,椅子腿就是厉害的武器。

钱时桦回神,抓紧解释:“有个以前伺候过九公主的宫女过来,本来主仆叙旧温情脉脉的,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搅局。也说不好是搅局呢还是笨,提起从前宫变时宫女被很多人欺负。”

这么重要的场合,自然一堆人拦着钱嵩,那位搅局的宫女被人团团护着。王荇之正在居中调停,火上浇油道:“钱将军莫恼,又没说你。”

钱嵩被人拦住打不动,缪泠看着都为她着急。九公主站在一旁不发一语,以前那么骄傲的人,如今被欺到头上只能默默忍受。

“你站远点儿。”缪泠把钱时桦交给清荷。

清荷不要,急道:“小姐,你现在动手要吃亏。”

皇家设宴都是宫里的侍卫,怎么可能帮缪泠?清荷急得连旧称呼都冒出来。

虽然着急,但还是不能不管钱时桦,这么大肚子,碰了摔了怎么办?

“你去吧!”钱时桦让清荷宽心,“我又没得罪人,不妨事的。”

缪泠做事风风火火,说话间已经冲进打斗圈,哐当一下把盘子砸了,还有心情取笑钱嵩:“找个武器都不会!”

主要是钱嵩没她路子野,而且也不敢闹大。她本来以为自己发一通脾气,对方就会道歉,没想到越演越烈。她就想着宫女身后有人撑腰,更加不敢乱来,只是虚张声势。

“让开!”缪泠娇喝一声。

起先是没人让的,都还挺有骨气。但缪泠是真敢动手,盘子的断口一划,把站在最前面的女子袖子扯下来一片,胳膊也划伤了。一群女人惊呼着四散而逃,缪泠就冲过去把始作俑者揪出来。

“怎么被欺负,你说给我听听!”缪泠怒道,“被欺负又怎么样?要去死吗?”

她伸手在宫女脸上摸一把,然后得意地说:“你也被我摸了,被我欺负了,去死吧!”

宫女愣愣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就是敢吵架,也不知道怎么反驳缪泠。

“哦,被很多人欺负是不是?”缪泠喊钱嵩过来,说,“你也摸一把!”

钱嵩当然干不出这种事,站在缪泠身边直乐。

王荇之又过来主持公道,说:“世子就别为难小宫女了。”

缪泠大声反驳:“小宫女怎么了?小宫女不也挺会气人的吗?知道什么叫新婚大喜吗?你就是讨债也得换个日子,多大仇啊,在这时候闹场!”

王荇之:“不是你们闹场吗?一桌子菜都是你们掀的。”

钱嵩:“我掀的,怎么了?踩在别人的痛处上沾沾自喜,还有脸上桌吃菜!”

王荇之:“根本没人说你,是你自己要发疯的。不能因为你遭过罪,就得人人赔小心一句话不能说吧!再说又不是我们让你遭罪。”

他转头看向九公主:“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怪不得怪她爹吗?”

“什么叫遭罪?”缪泠气得把宫女往王荇之怀里扔,那俩人被弄得戳手不及,差点儿亲到一起。

缪泠说:“亲一下是遭罪,还是抱一下是遭罪,你现在遭罪吗?”

王荇之:“你别胡搅蛮缠,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那种事跟这能一样吗?”

“哪里不一样?”缪泠走过去摸一把脸,“不都是被碰一下肉吗?脸上的肉跟屁股上的肉不一样?”

“缪泠,你这样装傻有意思吗?掩耳盗铃玩得开心?”王荇之怒道,“你愿意护着就护着,但我们不愿意,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啊,又不是我们害得。我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能拦得住我们说,还能拦得住外头的人说?本来就是事实,我们也不曾嫌弃她,哪里就要处处赔小心,又不欠她的!”

缪泠天真地笑道:“没有不让你说呀,这不是让你说嘛!你说说怎么叫欺负,我现在要欺负回来。”

王荇之推她一把:“你欺负什么呀,装疯卖傻!”

“怎么不能欺负,我没有手吗?不就是摸一下脸,摸一下胸,摸一下屁股!除了不能让你生娃,我什么不能干?街上的假□□大把,哪里比男人差。”缪泠越说越得意,“怎么,被我摸一下没关系,被男子摸了就得死,男子手上淬毒吗?那也是男子该死!”

王荇之没想到缪泠这么疯,说话赤裸裸的,她想豁出去,但在这方面实在难以匹敌。什么假□□啊,女子怎么能说这个?

一群人围着看她俩吵架,不敢劝,也不想劝。美女调戏美女,这吵得多有意思!

最终是林晟出手,张开虎口捏着缪泠的脸,不让她继续说。

“你不要拉偏架!”缪泠把他的手拍掉,气呼呼道,“是她先起的头,我不过展开深入探讨一番!”

林晟摸摸头按住躁动的缪泠,笑着说:“好,知道的,是我害羞听不得。”

缪泠长呼一口气,气愤难平。

林晟哄道:“这么多新人主角呢,咱不抢风头。”

这句话在理,再闹下去把喜宴都搅散了,缪泠便听话地点点头,乖巧地答应:“好。”

林晟没想到这么好劝,看着特别满意。她发那么大火,以为得砍几人泄愤才行。

申清走过来赔罪,说:“这位置安排得不好,是我思虑不周。”

主要是女人们之间的“仇恨”,他真的不知道啊!是可以知道的,确实没往心里去。

他知道罗蒙和姚哲之间要隔山海,但不晓得王荇之和钱嵩不对付。细想是能够理解的,但他原先就没细想。

王荇之肯定看不上钱嵩,结果钱嵩混得比她高,是威风凌凌的女将军。王荇之心里不平衡,总踩钱嵩痛处。

她们不是欺负九公主,踩九公主只是刚巧的事儿,她们指桑骂槐恶心钱嵩。

申清想清楚之后走到缪泠身边小声说:“你又不跟她们玩,别掺和啊!将来不知道怎么编排你呢,听着也头疼不是?”

缪泠却不领情,不爽道:“你瞧不起女人,说女人碎嘴子!”

“诶诶,我改!”申清大笑。

林晟陪在一旁默默观察这俩人,心里挺不是滋味,缪泠怎么跟谁都交情好?他知道这心思不对,努力克制着不悦。缪泠朋友多,这是好事。

只是他以为自己是特殊的,所以即便尴尬也还能跟缪泠维持友好关系。但现在看来并不是,缪泠就是喜欢交友,跟大哥的军师都能有说有笑,尽管她至今不原谅大哥。

“我不闹事了啊,你别盯着我。”缪泠误会了。

林晟笑一笑没解释,转而说道:“庄主闹别扭,他要真愿意去,你就招待两天。”

缪泠笑着答应:“可以,就把我那儿当娘家。”

可能是被今天的气氛感染,她总拿亲事里的关系作比喻。林晟和庄主闹掰是和离,庄主来琼州军中是回娘家。

林晟又觉得喉咙痒,想借亲事调戏缪泠,但都忍住了,一个字也没往外说。换做从前他可是生冷不忌,说得越下流越爽。现在不想说了,觉得那些浑话没意思。

现场更加混乱,已经有人醉得钻到桌子底下,说:“嘘,小声点,打埋伏呢!”

皇家设宴,至少不会有敌军突然来袭,因此很放心地喝得酩酊大醉。

“你喝酒了吗?”林晟问。

“一小杯。”缪泠回答,“没关系,我酒量很好的。”

林晟哦一声,竟觉得有点儿失望,想看她醉酒。酒后吐真言,不知道她会说一些什么?

又过去好多天,集体大婚之后朝廷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

大多数人都还挺耐心,倒是灾民等不了,问:“陛下对我们是个什么安排,总不能一直住帐篷。”

新州富庶,这些年又没什么战事,受灾之前他们都过得挺好,才住一段时间帐篷就受不了。灾民吃住几乎跟先登军没什么两样,先登军觉得现在安逸饱肚,已经有点儿担心军队耽于享乐,灾民却说:“这鬼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若是从前林晟可能就骂回去了,说灾民不知好歹,赶紧滚回家,跟从前朴州一个做派。但是现在他好像变得沉稳许多,不急不躁。

“朝廷的安置没有那么快,你们若是自己有去处,可以说出来申请协助。”林晟缓缓说道,“一般会补些路费,或者指派军队差役送回家乡。你们若有别的请求,可以提,但是朝廷不一定允。”

灾民可能是太闲了,有人鼓噪,就有人跟着一起闹,乱哄哄地来到林晟面前。他们本来一副誓死争取的样子,见林晟态度好,话也说得明白,就有点儿发作不起来。

最后,他们无奈地说:“我们也不知道家乡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啊!”

“等过些日子吧!”林晟安抚道,“我是有得些消息,但现在都还做不得准。”

三两句话就把闹事的灾民摆平,林晟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微微笑。有些感慨,有些骄傲,他做“暴民”的时候都没这么容易哄,所以还是现在的林晟厉害了,能稳定人心。

缪泠突然来访,骑着马来,风尘仆仆的。没什么要紧事的话,她一般坐马车,不必顶着烈日暴晒。

林晟立刻迎上去,问:“什么急事?”

缪泠进入军营没下马,见了林晟仍然没下马。她也不说话,在马背上安静好一阵儿。

“下来说。”林晟朝她伸出手。

缪泠扑向他,被他半抱下来,落地了也不撒手,双手扶着他的腰两侧。

林晟没催她,爱抱多久就抱多久吧,她心里以为抱着谁都行。

“林晟。”她软绵绵地唤一声。

他抖着肩笑,应一声:“诶,想要什么?”

这是求人的语气,只是他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可以给。

“我想请你到家里住几天。”缪泠小声说。

“什么?”林晟凑近一些,以为自己听错。

缪泠羞窘得快哭出来,央求道:“你别问为什么,好不好?”

大震就在这两天了,陛下不做预防,先登军没准备,她很担心啊!军营驻地空旷,山石滑坡压不到,帐篷垮塌也死不了人,但她就是担心,不愿意林晟暴露在危险之中。

林晟拍拍她的肩膀,转身领路:“到屋里说。”

缪泠却伸手抓住他的腰带:“你现在就跟我走。”

林晟又想调戏她,说:“抢亲也没有这样草率。”

这句话他也忍住了,没有说出口。

对缪泠多了解一些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很多时候都误会了。缪泠从小备受宠爱,她很喜欢跟人亲昵,不会视男子为洪水猛兽,跟清荷更是搂搂抱抱。她有时候亲近些,可能只把他当作熟悉和信赖的人,并没有别的心思。

其实缪泠跟陈颖和张进等人都很亲近,只是其他人会主动避嫌,谨守分寸。而他不懂,他从前都是傻呵呵地迎上去。

林晟自觉应该改一改,但也自知可能不太容易。

“你先别急。”林晟柔声安慰,“发生了什么事,慢慢说与我听。”

缪泠委屈地原地蹲下哭,她就是不能说嘛!

林晟也跟着蹲在她面前,做好舍命陪君子的准备,招招手喊士兵去搞两把扇子。

缪泠拍了一下手,挺不满意他这副无所谓的态度。

“在听的,你说。”林晟道。

缪泠说不出来,无声地啪嗒啪嗒掉眼泪。林晟歪着脑袋看她,不着急,也不哄。他发觉缪泠挺幼稚,长不大似的。其实她跟缪从文有点儿像,只是更加明白事而已。

他们姐弟不会真有病吧!

扇子送来了,林晟双手各拿着一把摇动,像生火一样卖力。

“不要闹!”缪泠娇嚷。

林晟终于收起来一把,没地方放,就垫在屁股底下坐。隔着扇子也还是感受到地面的滚烫,他就又改为蹲着的姿势。

缪泠不满地哼哼,他仍然嬉笑着,说:“去屋里吧!一会儿中暑了。”

“林晟,我是说如果,如果!”她一再强调这是假设,看到林晟点头方才继续说道,“如果让我热死,就可以有一万个人不用死。算了,你不会让我热死,再换个说法。如果一场战争里牺牲一千个士兵,就可以有一万人不用死。就是说正常开战可能要损兵一万人,但使个计谋牺牲一千人就可以换来胜利。你会这样指挥战争吗,会牺牲那一千人吗?这一千人没有机会努力哦,不能自救,就是白白送死。”

林晟知道她为什么难过了,看来是小孩子的心灵受到打击。

“我不骗你,看情况。”林晟说。

“果然是父子。”缪泠撅着嘴嘀咕。

“哦,父亲让你失望了?”林晟笑道,“不是感情很好吗?”

缪泠推一下他,负气地扭头不看他。

林晟用指腹在她颧骨上点一点,怜惜道:“屋里去吧,都晒伤了。”

缪泠仍然哼哼唧唧地生气,但终于肯被他拉着站起来。她一边被动往帅帐走,一边说:“林晟,去我家吧!”

林晟说:“不行,我跟先登军在一起,他们不曾抛弃我。”

所以他也不会抛弃先登军。

“那我也不走了哦!”缪泠威胁道。

她要留下来陪他一起冒险,他怕不怕?

林晟却说:“行。”

他自信能够保护她。

“反正总不让你死在我前头。”林晟说道。

“也不要你走在前头。”缪泠快走两步赶上,故意踩他鞋跟。

林晟又心猿意马了,想象着缪泠若是他的情人,她这么调皮,他就背手把她捞起来抓着玩。

以前林晟肯定很幸福吧,有这么一个活泼生动的小情人。

入了帐篷之后,他给她倒茶,凑得很近看她脸上的晒伤。她的皮肤特别嫩,凑近些能闻到淡淡的清香,可能是头发上的,也可能是衣服上的,也可能就是胭脂香,但他觉得这是独属于她的。

“没有晒伤吧?”缪泠问。

她喝了茶,嘴唇被滋润得水嘟嘟、亮晶晶。她说话也带着香,可能是茶香,但从她口中飘出来特别好闻。

林晟觉得自己像个采花大盗,人家端端正正坐着,他已经在心里这样那样。

“还不跟我说实话吗?”林晟问。

“不能说。”缪泠叹气,“我也不懂,我也不支持,但可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必要在我这里泄漏。”

林晟哦一声,大概能猜到是一个大计划,可能跟攻打京城有关,但确实猜不到地震,没有一点往这方面联想。

先登军可能会遇上一点危险,但他并不是很着急,确信今时今日父亲不会出卖他,至少在皇位未稳之时不会做出这种事。

父亲是以仁义的形象登基,虎毒尚且不食子,迫害儿子的话就让他的继位失去正当性,这样的人不配做皇帝。

林晟想清楚这一点便放松下来,悠闲地陪着缪泠。现在的感觉还不错,他很享受缪泠为他担忧,不管她担忧的是谁。

“那我要做什么准备?”林晟问。

“不知道。”缪泠仍然守口如瓶。

林晟思索一番:“把灾民遣散吗?正好他们闹着想走。”

缪泠想了想:“不行。”

走在路上不知道遇见什么,还不如呆这儿不动。

林晟笑了:“哦,那就也没什么大事。灾民都能留下来,先登军怕什么?”

“林晟!”她气得眼睛睁圆,“你诈我!”

他笑了起来,笑得很轻,肌肉没有大动,就是眼睛里有些笑意。

“你累了吗?”缪泠问。

她累的时候也这样,懒得做表情。

“是吧!”林晟含糊应着。

他不是累,而是克制。

口干舌燥的,也许老师说的对,火气旺。

他抓着缪泠的手翻过来看,因为握着缰绳跑了一路所以掌心留下点儿勒痕。

“手套太热了。”缪泠解释。

“给你上药。”林晟说。

缪泠把手甩一甩,左右看看,坚定地拒绝道:“不用。”

林晟也随着她的目光看一圈,好像是明白了,高声喊道:“培忻,进来!”

培忻隔了好一会儿才掀开门帘走进来,自以为体贴地给俩人留一些“整理”的时间。

“将军,何事?”

“取一点伤药。”

培忻刚转身要走,林晟又说:“你不用去,你留下来。”

培忻缓缓点头,一脸为难道:“我留下做什么哦?”

林晟爽朗地笑起来,直言:“缪泠害羞。”

培忻长吸一口气,嗨,也行吧!

林晟原来还说把门帘掀起来,但暑气咔咔地往里扑实在遭不住,培忻便自作主张放下门帘,也不问将军同意否。

林晟上药特别耐心,给芝麻剥壳似的一点点慢慢来。

“弄疼了你就说。”林晟柔声道。

“没有的。”缪泠回答。

他停下动作,好笑地看着她的眼睛问:“那你哭什么?”

她长舒一口气,倔强地纠正:“眼泪没有掉下来。”

其实真不疼,是有点儿难受,但她受得住,是因为林晟主动避嫌而难过。

难过,但又知道不应该难过,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他们就做朋友,朋友之间应该有礼有分寸。

“想吃什么?”林晟笑着说,“我这里也没有糕饼哄你,先允了,改日补上。你自己先想想那滋味,甜一甜。”

缪泠配合着笑一笑,说好。

他俩心里都挺难过,甚至称得上悲苦,但努力地没有表现出来。因此看在培忻眼里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在他看来就是一对腻歪的小情人,以至于让他现在坐立难安。

他到底为什么要呆着这里啊!

“哎,外面挺晒的,我喊张进进来吧!”培忻决定找人一起“受苦”。

张进呆得挺好,在对面帐篷的背阴处休息。隔着老远,培忻比划老半天他也不为所动。缪泠跟林晟在一起他挺放心,而且跟培忻一样识趣,不往跟前凑。

培忻不放弃,决定跑过去揪人。

“干吗啊?”张进问。

培忻说他尴尬……

尴尬?

张进想了想,说:“三娘不为难人,你走远点儿呗!”

培忻愁眉苦脸:“不行,将军让我近点儿。”

他听将军的话,就拉张进下水,张进回头又把清荷带上。

林晟的帅帐不大,一群人全挤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真的尴尬!

“来打牌吧!”张进招呼一声,教他们一种渔民休闲玩乐的长牌。

没有现成牌面,他就随便画一画。

林晟偶尔会看一眼,还会纠正:“画得不准确。”

他现在说话含蓄,张进就听不懂了,道:“凑活用就行。”

他说不准确,没说“错”,张进就以为没错。

林晟一笑而过,没再坚持。张进一边教一边玩,打完一局计分数。嘿,分数不对,每个人都是输!

培忻笑道:“你开赌场的吧!”

张进算来算去,不死心地说:“应该是人太少了,玩不起来!”

“开赌场的,没跑了!”培忻大笑。

清荷玩懂一些规律了,把牌面都翻出来检查。有些分数牌三张,有些分数牌五张,肯定就是张进记错了,四加四才好形成规律和变化。

清荷在一旁默默修改,张进看见了嚷道:“嘿,你干吗?做标记是不是,作弊哦!”

林晟抬头看一眼,说:“她改得是对的。”

张进惊讶道:“你教过她啊?你不是不喜欢打牌吗?”

林晟说没有,清荷也说没有,张进就不高兴了:“看一眼就会是不是?你厉害!”

缪泠看着张进受“欺负”,就说:“我帮你!”

她手上缠着纱布不能握牌,便坐在张进身后出主意。

林晟也加入牌局,挑衅道:“行,二打三。”

清荷夹在中间满脸疑惑,林晟就跟她说:“没关系,牌桌上无父子!”

清荷乐了,笑道:“来吧,第一次跟三娘做对家。”

林晟真是一点儿没客气,盯着缪泠咔咔一顿堵。张进本来自信满满地跟缪泠说:“没关系,他都不怎么打牌。”现在被打得怀疑自己记忆出错。

林晟赢牌老得意,臭屁得说:“我不打,不是不会!”

三打一赢得一点不害臊!

一群人玩得上头,一直胡闹到日落时分。林晟玩过瘾了又说:“这太消磨时间,军营里要禁止打牌。”

他做事效率高,立即就写了禁止告示交给培忻拿去誊写张贴。

其实这种长牌压根儿还没有流行开,但传统的赌博形式确实偶有出现。

缪泠恍惚间觉得林晟有点儿像从前,他以前就是这样严格管理军队。

他以前做事也是这样较真,跟她比赛从来不放水。

她有一点动摇,一个人忘记从前,他还是不是原来那个人?

她还有一点害怕,怕再没有选择的机会。要不要接受林晟,以前都在她一念之间,以后恐怕就不由她说了算。

林晟有那么多关爱和教育他的人,一定会变得更加成熟和强大,他会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思想,自己的选择。以前他喜欢缪泠这样的,以后可能不喜欢了……

“那我回去了啊!”缪泠遗憾地说。

犹豫只是一瞬,她基本上很肯定这是两个人。即便她反复爱上他,也是两个人。

“路上注意安全。”他说。

“你也是。”她回。

俩人跟十年老夫老妻和离似的,舍不得但又很确定,这日子是过不下去的。

“不用担心我,父亲也没那么狠心。”林晟说道。

“嗯。”她轻快地答应,没想把场面弄得哀哀戚戚。

培忻站离得远一点,还把张进拉走。在他眼里就是小情人离情依依,莫要打扰。

侯府已经派了马车过来,回去不赶时间,她可以慢慢来。

世子可以上阵杀敌,但侯府的人还是把她当娇儿对待,马车前的路不平都要上去踩两脚,软泥全踩实,石子都踢走。

缪泠上了马车又探身出来,说:“林晟,可以伸手过来吗?”

马车有点儿高,他走过来半只腿踩在马凳上同她说话:“做什么?”

她半跪下来与他齐高,握着他的手掌点点画画:“平安符长这样,我也没带,就给你画一个。”

他没去感受画得是什么图案,就觉得掌心奇痒,心也痒,说她在写咒语也使得。

他说:“多谢。”

缓缓地把掌心合上,好像真能握住一些什么。

她看着他缓缓笑开,回道:“不客气。”

清荷上前将缪泠扶起来,说:“回了啊!”

这句话是提醒林晟收腿。

林晟慢慢撤回来,心情特别沉重,仿佛这一退就从此退出缪泠的人生。他有一种预感,缪泠以后会离他越来越远。她现在回家,信武侯也愿意出来做事,她可以一直生活在家人的庇护之下,不用四处求索。

父亲喜欢她,可能经常传她进宫,甚至可能让她在内史省做事。她去他家,但那跟他没什么关系,他是没什么机会回家的。

其实劝父亲起兵时他有一点私心,觉得这样他跟缪泠就不用一个在琼州一个在菀州,大家都去京城,以后见面的机会多。

现在想来是有点天真,先登军连城门都进不了。父亲有大计划,透露给缪泠,却不会对他提起半个字。

他不是一个被信任的大王,或者古来皆如是,身在他这个位置注定为难。

林晟自己心里苦,却对缪泠说:“放宽心,别想那么多。若有需要……无论什么需要,都可以来找我,我会一直……挺你。”

她说:“我也是,你要好好的。”

天边竟然有晚霞,一个灾民发现了,就喊一百个灾民出来看,现场逐渐哄闹起来。琼州军立刻变得紧张,不让他们话别了,马屁股一拍扬长而去。

常辛终于看出来一点不对劲,疑惑地问:“将军,怎么了?”

林晟沉默片刻,说道:“这两天警醒着点儿,加强巡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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