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气得不上朝，缪泠有六七天没见到林晟。甚是想念，便去东郊大营走一趟。
林晟不在大营，容海森接待着，详细解释道：“将军今日跟众将士一起去伐木，试试新家伙，我们给斧头加了一尺有余的长柄。”
容海森滔滔不绝介绍着，缪泠心不在焉地听一听。
容海森笑道：“不远，世子要去看看吗？”
缪泠说：“如果不打扰的话。”
不打扰，当然不打扰！
他们好像是孩子，特别愿意看缪泠和林晟这对「父母」关系和睦、故剑情深。
容海森尚未痊愈，骑马的姿势特别好笑。他完全趴在马背上，把屁股高高翘起来，那二十军棍可不是开玩笑。
缪泠迁就他，骑得慢一些。
路边开着零星几朵报春花，颜色特别艳丽。平常栽种庭院里缪泠并不喜欢，觉得一丛丛得太过喧闹，但看它在山野之间却是很可爱，格外醒目和亮眼。
春天到，林晟应该快出征了。
但是，从容海森的屁股来看，应该不会是这两天。她觉得林晟必定心里有数，出征要带着容海森，就会保证他能以最好的状态上战场。
“还要多久恢复呢？”缪泠看着他的屁股，旁敲侧击地打探。
“不碍事。”容海森不好意思地坐起来一些。
好像确实已经能坐着，缪泠变得有点儿着急，不会是这两天就要走吧？
林晟干吗去砍树？
留给后勤吗？
今日伐树特别热闹，庄主和王诚等人都在，然而收获的木头并不多。他们更像在练兵，好像是想拿长斧对付骑兵。
缪泠热情地走到林晟身边，他应该是刚刚激烈活动过，衣装有些潦草，随地坐着休息。
缪泠坐到他身边，他往旁边挪一挪避着，说：“一身臭汗。”
她娇声取笑道：“我以为你不讲究呢！”
“你不来就不讲究。”林晟说。
她心里热热的，更往他身边靠，林晟好笑地推着她：“好了，就这个距离。”
他把缪泠推到上风口，风从缪泠的方向往他吹。
“林晟，我惹陛下生气了。”
“我知道。”
“我没说你不知道，我就是想和你说一说。”
林晟好笑地看着她，安慰道：“没事。”
缪泠：“你不是让我安分吗？”
“确实。”林晟微微笑，“我以为你会为了崐州的事情闹起来，没想到还能为这事儿折腾。”
“管不了崐州了。”缪泠小声埋怨，“林晟，好多事啊！钱姐姐看我能为苏荷出头，便又动起旁的心思。”
林晟有点儿走神，更关注眼前斧头的应用，缪泠不满地拉扯一下他的衣服：“林晟，你要问什么心思，有来有往才叫聊天。”
“哦，怎么了？你有什么心事？”
缪泠抓着他的手掌摊开拍一下，像夫子责罚时打手心。她纠正道：“是钱嵩姐姐又有旁的心思。”
林晟轻轻拉着她十指相扣，说道：“钱嵩也想去菀州吗？菀州都是恶战，她经验不足，还是算了。”
缪泠用另一只手捧着他的脸掰过来：“你这样心不在焉，我不跟你说了。是你要求的，有心事就说与你听，现在你又不爱听。”
他终于半转身面对着她，全心全意聆听的样子：“我错了，你说嘛！”
她满足了，脚尖顶着脚尖，膝盖对着膝盖，脸上嘿嘿傻乐。林晟却好像很赶时间，拉着手摇一摇以示催促。
缪泠接着说：“既然能为苏荷争取，钱姐姐便想着把那些被卖去乌孙的女奴接回来。原来没着急办这事儿，是因为钱姐姐问过她们，她们对于归家很是忐忑。有些已经在乌孙生子，自觉无脸回乡。她们怕家人不接受，更怕辱没门楣，好些都是京城被攻破时被掳走的官宦贵族女子。钱姐姐觉得既然大尚能善待苏荷，便也能对这些女子友善，此时归家时机正好。她们不是不想回家，在灵秀之地长大的女子，哪会真心情愿永远地生活在苦寒大漠？”
林晟一直耐心听着，等她说得告一段落方才问道：“嗯，你自己觉得呢？”
缪泠不好意思地靠近些说悄悄话：“我不知道，我有一点不耐烦，所以躲你这儿来。方定桐说这样的女子有很多，乌孙只是少数，北都被掳走的更多。林晟，我可能是有一点自私，我觉得这件事好难，就不想办。一个苏荷都这么麻烦，何况接回那么多女子？她们回来后过得不幸福怎么办？我哪有本事保证她们未来幸福？她们还有可能贪心，想找回失去的一切，这要如何保证？旁人又凭什么必须配合？譬如苏荷，她现在就赖定你了，而且看准我想做好人，必会促成此事。”
她紧紧拉着林晟的手，任性道：“我才没那么大方，我不要！这样是不是有一点坏？好像是说一套做一套。”
林晟轻轻摩挲她的小手，可靠地说：“不用你坏，我会处理。”
她愉悦地笑着，然而有些傲娇：“本来就应该你处理。”
随后，她变得有点儿失落，难过道：“林晟，我现在总想着你，旁的都提不起兴致，是不是有点不务正业？那些可怜的女子都是大尚子民，按我以前的脾气，既然现在是个机会，肯定努力奔走促成此事。”
林晟大笑一声：“可以啊，这也能把责任推给我！”
她害羞，微微低着头。
林晟轻轻托起她下巴，温柔且坚定地说：“没关系，确实是件棘手的事情，而且后续可能有一连串问题，须得谋定而后动。我们一直想统一凌国，不也搁置这么久？你现在觉得难办，便先缓一缓。钱嵩若不理解，我会去解释，不让她紧逼着你。”
缪泠有一些犹豫：“可是，她们在异国他乡多待一日就多受罪。”
林晟冷静地说：“菀州、北都，哪里不是受罪？事情总得一件一件慢慢解决，接回被掳女子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不必过于把压力揽上身。”
缪泠微微憋着笑，明确问道：“我不是图清闲、逃避、不负责任吗？”
林晟说：“不是。”
她快乐地点点头，说：“好。”
林晟看透她，伸手捏一捏脸颊作为惩罚：“你把我当佛祖吗？你说「佛祖，我有罪」，佛祖说「我佛慈悲」，然后你就放下了，是吧？”
她抿着嘴笑，很轻微地点点头。
“林晟，你不会讨厌我吗？”
“怎么会？”
“因为我没有那么好，不是那种殚精竭虑的好官。”缪泠反省道，“轻松、力所能及又有好处的事儿我会做，艰难复杂的我就躲着了。我喜欢有太爷爷庇护，有陛下领路，并不想自己披荆斩棘开创新局面。我也喜欢有你引导，与你携手共进，你回来我特别高兴。因此，即便我有很多不满，也都按下了。”
林晟问：“对我不满？”
缪泠：“我说太爷爷和陛下。”
对他也有不满，但人哪有百分百称心如意，量体裁衣都不一定合身呢！
“说完了吗？”林晟问。
“你很不耐烦！”缪泠不高兴。
“不是，我觉得这斧头用在北都战场真不错。”林晟伸手让将士递一把斧头过来，他就这样坐着挥舞两下，“你看，上可砍骑兵，下可削马腿。”
他姿态悠闲，但力道刚猛，可谓是刚柔并济。
“怎么样？”林晟问。
“好看，你耍斧子也好帅，想跟你一起上战场。”缪泠说。
林晟被撩得有点儿脸红，不自在地把斧头还回去。
被众人笑意盈盈地盯着，林晟忍不住把话说清楚：“你是不是从哪里得到消息了？”
大军出发瞒不了人，但也没必要提前泄漏日程。日子刚定下不久，没道理缪泠能知道，但看她今天粘人得非比寻常，显然是知情的。
缪泠笑道：“那我说咯！”
林晟：“回去说。”
回去的路上俩人前后分开走，道路并不宽阔，一侧骑马，另外一大片地方让给士兵扛木头经过。
缪泠不时回头看，林晟抬手划着手指绕半圈，示意她转回去：“专心些走路。”
他现在可真是「一言难尽」！她快忘记俩人以前怎么相处，林晟有这么「正经」吗？
回营之后就是吃饭，饭后林晟继续研究斧头。他们在斧头片上做一些改良，使得更加轻薄和尖锐。长柄从一尺到一尺八寸各种规格都有，长柄和斧头不断组合排列，现正在热烈地讨论着各种组合在早上的「实战」中表现如何。
缪泠等得不耐烦，便走到他们中间站在林晟身边。
“这没什么好吵架，我能看吧！”缪泠说。
“算了，搞不了，我带你去别处玩。”林晟说。
缪泠问：“为什么搞不了？”
她跃跃欲试，一副要为林晟赴汤蹈火、排忧解难的样子。
林晟笑道：“没事，丢给欧阳墨研究，让他有点事情做。”
缪泠很容易就接受，拉着他的手蹦蹦跳跳：“那你现在忙完了吗？”
旁人看了都忍不住偷笑，林晟只好带着她离开，说道：“以后有事捎个信，我回城时去找你，就不用你辛苦来回跑。”
缪泠点破：“不想我来军营捣乱吧！”
“没有，没有捣乱。”他心口不一。
“你每次回城都找我，我天天都有事。”缪泠任性道。
他温和地笑一笑，说：“好。”
缪泠两只手抓着他手掌捏一下，像要捏爆它作为惩罚。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反正就是不太满意。
“又不疼。”林晟取笑道。
缪泠气得想拿起来咬一口，林晟赶紧用另一只手捏着她两颊阻止道：“别，脏的，刚才一直摆弄斧头。”
“林晟！”她撒娇地往他怀里扑，也被他推开。
“身上都是尘土。”他说。
“我也是。”缪泠不介意。
他好笑地推着缪泠肩头，说：“好了，我去沐浴，然后送你回去。”
缪泠把粘人发挥到底，他沐浴，她也要跟进去。
“缪泠，不要欺人太甚！”他气恼地把敞开的衣襟合上。
“嘻嘻！”她大胆地上前抱着，把脸蛋贴着他身前的皮肤蹭，“林晟，我们来培养感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