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晟很努力想要和缪泠的关系变得更确定一些，甚至卑鄙地想着趁缪泠放松戒备时发生进一步接触。在他浅薄的做人常识里，觉得上床以后就是他的女人。
可是依现在的情形看，缪泠和林晟早就发生过亲密关系，可是缪泠并不当回事儿。缪泠想念的是她的爱人，而非这副身体。
如果他乱来，非但很大概率不能得逞，而且可能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她。
他时常想模仿林晟，假装已经找回记忆。可是很困难，俩人之间的事情只要缪泠不说，旁人能提供的信息都很有限，甚至没人能说清缪泠喜欢林晟什么。
培忻小心翼翼地说实话：“二公子从前都是抱怨小姐不喜欢你。”
他觉得林晟是个傻子，怎么可能不喜欢呢？然后又觉得缪泠是傻子，竟然喜欢一个已经消失的傻子！他这么一个活蹦乱跳的聪明蛋在眼前晃来晃去，她是一眼都看不上，可能是眼神不好……
送粮队快到乌城，接应队伍才有准确消息。一路上小姐的兵意见很大，说乌城不急不慢不缺这口吃的。可是缪泠态度温和坚定，大家也就乖乖照办，嘴上骂骂咧咧，但脚程一点儿不耽误。就当是送佛送到西，大不了把这口粮食周到得给乌城装进米缸里呗！
粮食交割地点约定在一处旷野，缪泠做事谨慎，防御阵仗摆得十足。
乌城和琼州的关系比较特别，虽然双方合作称得上亲密无间，但缪泠和大公子这两个二把手一直势如水火。缪泠来到离乌城这么近的地方称得上以身犯险，她本可以不来，但是想多陪林晟走一段。
最后几个时辰缪泠变得特别粘人，骑马也要挨着林晟，俩马头几次撞到一起。
他好笑地伸手：“你过来。”
她认真地拒绝共乘：“马儿不耐寒冷，骑一个人都快坚持不住。”
到达目的地后她更是恨不得寸步不离，他跟庄主、培忻说闲话，她也要凑过去。
庄主笑说：“给你、给你，反正我们回乌城之后有的是时间。”
她被取笑也不害羞，更往他身边靠近。
野地里没有遮挡，他敞开袍子试图为她多遮住一些寒风。她好像是误会了，直接往他怀里钻。这倒是把他吓一跳，弄得极不自在，甚至有点儿害羞。
大老爷们不能落下风，他便嘴上轻浮起来：“舍不得呀？”
她在怀里点点头承认，双手缠上他的腰。她的手小小的，力道柔柔的，像轻撩，弄得他整个腰身酥麻。真要命！
他吓得不敢动，更不知道说什么。好像觉得她是在梦游，怕自己动静大点儿会把人惊醒。
林晟歪一歪头，示意庄主和培忻回避。结果非但这俩人不回避，连常辛和陈颖也走过来，勾肩搭背地站在一旁看好戏。
“大家都在看着哦……”林晟话说一半就停住，他能感受到缪泠抽抽一下，应该是在默默地哭。
他心里也难受起来，却不是为了分别，而是因为特别清晰地感受到缪泠舍不得的人不是他。这一次终于能够理解缪泠为什么别扭地不愿意接受他，连他自己都会吃从前的林晟的醋，对缪泠来说当然更是把他们当作不同的两个人。
“算了，借你搂抱一时半刻吧，毕竟是我占了林晟的身躯！”他假装不在意，表现得大方慷慨的样子。
大家都站得近，听得清清楚楚，各个脸上神情精彩。哦，原来这一对小情人因为这个原因闹别扭。
没人觉得归来的林晟跟从前的二公子可以完全分开看待，偏偏他俩都较真。连陈颖都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原先只是以为一两年过去，缪泠已经不喜欢林晟，后来相处得多又找回一些从前的情意。
毕竟林晟离开这么久，缪泠除了一开始发疯，后来都有好好生活，在情感处理上跟廖汾差不多。杀敌一万只不过是常规操作，当年若不是凌国主动避免冲突，也是要血流成河。
林晟都不知道他们最后是怎么分开的，内心情绪饱满又杂乱，弄得他全程有点儿头昏脑胀。他嫉妒缪泠跟从前的林晟好，又生气缪泠不爱他。
如果缪泠的爱意足够深，哪还会分什么从前现在，有哪个就搞哪个呗，赶紧抓住他才对。
最后，他很确定缪泠是决意把他抛弃了，心痛又烦躁。
好像是他把缪泠的手从身上拽开，缪泠不舍地跟过来两步。在他没想好要不要回应时，清荷就过来把小姐搂着。缪泠彻底放开他了，伏在清荷肩头哭泣。
缪泠身姿真是格外纤细，衬托得清荷都显得强壮起来。他看着不放心，轻声交代一句：“以后督促着点儿小姐吃饭。”
离开很远之后林晟忍不住回头望，缪泠还未收兵，四野旌旗漫天。琼州用来做旌旗的绸布色彩鲜艳有光泽，天灰地白，天地之间就属他们最光彩。
“二公子先处理眼前的事。”庄主在一旁适时提点，“大公子在东面吃败仗，顾不上给琼州施压，小姐如今便不急着南下。”
林晟仿若未闻，懊恼地自说自话：“我刚刚说什么？让她好好吃饭？这么说也没错，但是不是显得不知情趣。”
庄主无奈笑道：“放心，人跑不了！从前派人探望百灵先生，一次也没把狗熊落下。”
“你既什么都知道……”林晟眼睛一亮。
“不知道。”庄主快速撇清，“二公子从前很少提及小姐，而且不让我提。我说小姐虽然实力一般，但在百姓之中声望高，二公子便斥责我，不许算计小姐。”
他是真不知道，即便知道也不打算帮二公子谈情说爱，他的聪明才智不发挥在这些地方。
林晟点点头说对：“你少管缪泠的事。”
庄主一脸冤枉，他哪里管了？不是二公子主动想问？
今年冬天格外寒冷，稍有见识的人都知道大灾必定引起大乱。
郭客至当然也清楚，这几日一直悉心擦拭佩剑，想着乌城若有需要，自己还可以披甲上阵。
章究慌慌张张跑过来，头上和肩上堆满雪花。院子门还没开，他好像是翻墙进来。
郭客至把剑收鞘，心里大概有些明白事儿。乌城对他有两种用法，一是杀敌，二是杀害，以儆效尤。看章究行迹，应该是后者。
大公子刚吃败仗，肯定要防着他重掌兵权，或者起兵作乱。这种担忧并非没有道理，这几日一直有人鼓动他起兵，抢开义仓反了乌城。
郭客至快人快语：“可有牵连兄弟们？可有累及家人？”
章究愣了一下，哭嚎起来：“将军！”
按目前走漏的风声，只处置郭客至一人，理由是郭客至动摇军心。前方跟王城开战，很多士兵不想打，把逃兵抓回来一审，原来是许多将士商量着要去拥举郭客至。
郭客至用兵理念与大公子不同，打内战不会不死不休。通常都是点到即止，震慑得对方退避三舍，然后主动讲和。菀州还未完全收复，乌城不必急着向内扩张。
大公子对俞国一再退让，打抢自己人倒是很卖力。从前得胜，大家也就糊涂揭过。如今败了几场，军中不满的情绪高涨。
郭客至听完，坦然说一声自己该死，不肯听从章究的安排出逃。
“将军糊涂啊！”章究恨道，“大公子并非明主，何必为他献身？”
郭客至却很坚持，若是他的存在让乌城军心不稳，那就确实该死。
郭客至只是不放心两个孙女，托付章究也不太合适，他哪会照顾小女娃？想来想去，他只好说：“先生为她们寻两户殷实人家嫁了吧！以后就看她们自己造化。”
俩孙女还没睡醒就被带出后门，塞进马车。章究思索片刻，返回院子找郭客至：“将军，我带两位小姐去投靠缪都尉。豁出我这张老脸，应该还有些情面，将军只管安心。”
郭客至张了张嘴，知道不合适但实在不忍心阻止，投靠缪泠对两个孙女来说是最好的安排。他只是有些惭愧，背刺林晟让自己不得善终，到头来还得没脸没皮求缪泠收留家人。
郭客至上断头台的时候，琼州正在与风州义军开战，乌城里也是一片人心惶惶。
天青灰人消沉，没几个百姓上街看砍头，监刑的也只是个小官。大公子派遣一小支亲兵过来，但也不是看得很严。
监刑官有些犹豫，行刑前还问郭客至要不要逃：“下官妻子入冬病逝，无子，家中只有一位老娘，也活够了……”
郭客至摆摆手，打断道：“郭某早就该死，行刑吧！”
行刑潦草冷清，没人哭，没人骂。
大公子说要曝尸七日告慰阵亡将士，但是等他的亲兵一走，官员就把郭客至收殓。前方打败仗，却把罪责扣在一个长久赋闲在家的老将军身上，谁看了不迷糊？
大公子有理有据，可是这说法难以让其他官员和百姓信服，便更像是捏造的罪名。
章究做事谨慎，怕有追兵一路上躲躲藏藏，因此走得很慢。到达琼州也不敢立即现身，怕给缪泠添麻烦，一直等到除夕才趁着热闹靠近都尉府。
缪泠骑马从城外回来，穿一件鹅黄的大袄子，轻柔明亮。她看起来气色还不错，脸上笑意盈盈。章究莫名其妙就觉得热泪盈眶，他好像很久没体会过这种轻快愉悦的心情。
百姓好像是特意等着缪泠回来，但见着人后也没有挤上去，就是笑眯眯注视着她。等缪泠进府，他们就各自分散，该干吗干吗。
一个小孩子难过地捏着拳头，掌中露出来一截红纸，脚边有更多碎纸。小孩子委屈得不行：“本来要给都尉大人看的。”都怪他太兴奋，蹦起来两手一扯把剪纸弄得稀碎。
“都尉大人看见了，还笑话你呢！”奶奶在一旁哄着，“嗯，是真的，你低着头吧，所以没看见。”
章究听在耳里，不由得有些佩服缪泠。他知道缪泠其实不是个热情的人，对很多事都是回避的态度。她确实对百姓好，但亲力亲为的事情并不多，是很多这样的“奶奶”们帮她做好事说好话，然后“孙子”都记缪泠的好。
百姓散得差不多，章究欲上前跟门卫通报，几个人突然向他围拢。没有对他出手，但拦着不让靠近都尉府。章究吓一跳，以为是大公子的人，还好都尉府的护卫及时走过来。
那些人便指着章究告状：“就是他，鬼鬼祟祟！我们都问过了，没人认识他，外地来的。”
都问过了？哪时候啊？效率真快！
章究哑然失笑，没想到百姓竟是自发来帮忙揪刺客。仔细回忆好像确实如此，这几个特别强壮的百姓一直在他身边晃悠。
“这位壮士可是要见都尉大人？所为何事？”护卫仔细盘问。
“我与都尉大人是旧识。”章究含糊地说。
护卫没有刁难，耐心地说：“若是识字，可送上拜帖。若是方便，可报上姓名。若是两者皆不可，便在此多等候片刻，等清荷大人回来处理。可识得清荷大人？”
章究点点头，见是见过的，但完全没交情。他知道缪泠处境危险，理解都尉府的规矩，便像个寻常百姓般揣着手蹲在墙角等待。
他不敢报上姓名，既是免除不必要的麻烦，也是羞愧。若说他是郭客至部下，恐怕会被视为大公子的人，这群人防的就是他。
章究叹一口气，心里时不时就打退堂鼓。他没有参与谋害二公子与缪都尉，但怎么不算帮凶呢？
从前拖延着不向俞国前线发兵，才会让前方状况百出。那时候郭将军在乌城举足轻重，他也能振臂一呼，但俩人都选择沉默。后来大公子暗杀缪都尉，很多情报从军中调取，人也是从军中调用，他们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