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令书凭借着久远地记忆，开着车兜兜绕绕终于找到了赵明毅的小区。他停在小区门口望着那个出口，却找不到进去的理由，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突然的出现会不会打扰到他，甚至都不能确定赵明毅是不是还住在这。

他反复看着手机屏幕上自己找了很多人好不容易弄来的号码，想要拨打过去，又害怕打过去。

元宵节开了几个小时的车来到这里，跑到小区门口看着，明明就可以见到赵明毅了，孔令书却失去勇气。搁置在他们之间几年的隔阂，会不会早就消磨了赵明毅的喜欢呢？

孔令书再次看向那个号码，修长地手指在屏幕上反复滑动，终于点击下去。

“嘟……嘟……”，等待接通的几秒钟里，孔令书的呼吸停止下来，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手机那端的声音。

“喂……”赵明毅温柔地声音从手机传来，“喂……你好!”。

孔令书的嘴唇开始颤抖，声音梗在喉头，他很艰难地才发出声音来：“是我。”。

“是令书呀”赵明毅听到孔令书的声音，故作轻松地说道，“元宵节快乐呀，吃元宵没？”。

他听见他的声音了，时隔几年终于再次听见他的声音。还是那么亲切地感觉，好像他们之间根本没有那么多年的分别。好像那个暑假他带着他来到他家，带着他逛遍了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还只是昨天的事情一样。

“没呢，你请我吃元宵吧！”孔令书说道。

“行呀，你来找我，元宵管够！”

“我在你们小区门口。”

“什么？”站在窗边接电话的赵明毅朝着小区门口望去，但他这栋楼在小区中间，根本看不见小区门口的情景。

“我在你们小区门口，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请我吃元宵吧！”。

刚刚还强装自如的赵明毅此刻哑然：孔令书真的来了？在楼下等他？他来做什么呢？

赵明毅突然不知所措。自从他的喜欢没被得到回应之后，为了不打扰到孔令书，他一直刻意地保持着和他的距离，直到毕业那天才鼓起勇气找他拍了一张合照。

“去啊，去见他啊，就在楼下了！”赵明毅的心里呐喊起来。

他看着满桌团聚的家人，随便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他全程跑着来的，跑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下，对着玻璃窗整理跑乱的头发，顺便狠狠地喘了几口气。

孔令书的汽车就停在小区外不远地路灯下，他站在汽车旁边，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里面是一整套同色系的西装。赵明毅一眼就认了出来：他一点都没变。

赵明毅记得大一那年的元旦晚会，孔令书被他坑着做了主持人。他身形高挑，普通话也说的字正腔圆，很顺利地被选上。赵明毅磨了很久才让孔令书同意下来。那次晚会的服装是赵明毅给孔令书搭配的，也是这样一套黑色的西装。那晚的孔令书无疑成了全校女生关注的焦点，向他示好的同学一个接一个，把赵明毅后悔到不行。

孔令书也一眼就看到走出小区的赵明毅，他穿着一件厚实地白色卫衣搭配着一条灰色运动裤，整个人在夕阳的照耀下散发着橘红色的光芒。赵明毅向他走过去，孔令书看着远远走来的赵明毅，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加速起来，像是要冲破骨骼和□□的束缚。

“好久不见！”赵明毅站在了他的面前，试探地伸出双手。

孔令书看着赵明毅的脸，看着他伸出双手打开的怀抱，他愣了一会抱了上去。

赵明毅只是想要他一个很普通的拥抱而已，他想松开手，却被孔令书紧紧地抱住。

假装坦然的赵明毅慌了，他被抱在他的怀里听见了他的心跳。那么强劲有力的心跳，透过孔令书厚实的胸膛，一下一下击打在他的耳廓。

“我请你吃元宵吧！”，赵明毅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笑着对孔令书说到。

“我喜欢你！”孔令书想这样对赵明毅说，可话到嘴边却是：“我喜欢花生馅儿的。”。

孔令书有一刻的慌张，他急匆匆地来，急匆匆地将赵明毅抱紧在怀里。他的意图那样明显，可是赵明毅却挣脱了他的怀抱。

赵明毅这几年的生活里有没有其他人的出现都还没确定，就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也许过于唐突了。

“走吧，那边就有卖元宵的。”赵明毅指了指街角。

孔令书的眼神没有从他的身上移开，随着他的动作看了过去。“那走吧。”。

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地走向街角的元宵店，夕阳已经落到极限，仅剩微微地余晖照亮天边的一角。路灯一下亮了起来，将两个人的影子投在人行道的地砖上。赵明毅看着两个影子有些出神，他记得上一次和孔令书这样慢悠悠地走着，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就是那个他去操场上找他的那个夜晚，回去的路上孔令书一言不发，赵明毅看着两个人的影子，一步一步有意将中间的距离拉近。

现在他们影子之间的距离有一个人那么宽，可是赵明毅没有勇气再去靠近。他不知道孔令书突然地出现是为了什么，也许他能通过刚刚那个拥抱去展开猜测：可这，是真的吗？

赵明毅想到这里，抬起头侧过脸看向一旁的孔令书，刚好迎上他的目光。

孔令书看着赵明毅低头不语，他原先那些想说的话，也就不知该从何说起。他目不转睛看着他，却不料对上了他突然转来的目光。

眼神碰撞的这一刹那，世界仿佛突然黯淡下去，孔令书和赵明毅的眼睛里只有对方。他们都有一种想要再次拥抱对方的感觉，那是一种原始地冲动，像春天种子想要破土而出的冲动。

这一刻，在遥远村庄庙堂门口，唐承平的母亲内心也有一股冲动。可她的冲动是绝望的，仿佛枯萎在冰霜里的叶子。

她的冲动因为一通电话而消散。

她看着热闹的村庄，看着人间炊烟，内心荒芜难行，她感觉自己找不到路可以走了。

是唐承平的电话打破了她内心的慌乱，母亲看着手机屏幕上“平平”的名字，她的手微微颤动起来。这个消失了十二天的平平，终于重新出现。

母亲听到了平平的声音，和她一样带着微微地颤抖。她忘了平平说了什么，她只听到了他的声音，听到了他还活着的证据。她紧绷地神经终于松了下来，紧接着是大颗大颗的眼泪坠落在庙堂门前的泥土地上。眼泪埋进泥土里，再找不到存在的痕迹。

她回头看向庙堂里的神像，望着那神龛上的烛火，她的心里念到：菩萨啊，保佑我的平平吧，保佑他平平安安的！

她身影小小的，嵌在高大的庙堂门下，远远看去像悬在门下的风铃。盛大的黑暗将她笼罩，她瘦小地身影在风里更显单薄。身后一束光将她照亮，她回过身来，看见丈夫打着手电站在远处。他站在黑暗里，为她照亮了一片光亮。

唐承平挂了电话，木然地看着窗外的路灯。他挣扎了很久，终于还是打了这个电话回去。他知道自己就这样过跑出来，他们一定承受了许多的压力，他想打个电话过去让他们骂几句出出气。

可是母亲没有骂他，她只是说：好好吃饭，啊！

唐承平想过很多可能，可是他没想过母亲会说：好好吃饭，啊！。这句安慰让他内心的愧疚更加深重，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号码，那里写着“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