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秦有希收起手机后,表情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任明淮见对方情绪这么稳定,只好悻悻地自己玩自己的了。
秦有希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于是他开口要说离开,幕布再一次被撩开。
裘以都揉着脖子进来,没有看到别人,只是对经纪人说:“已经保存好了,剩下的由我来剪还是说……”
经纪人点点头:“你到时把文件发我就可以了,我们会安排人的,辛苦了。”
裘以都听后便颔首收起了摄影机:“明白了,那没什么事我就先……”
他目光一转,就看到在旁边的秦有希。
秦有希和他目光对上后,轻轻点头打了个招呼,顺道也和开办方他们道别。
三人都要离开,一起出去后,程明月常常伸了个懒腰,感慨道:“今天晚上还真是有些不顺呢。”
裘以都听罢好奇地问:“怎么说?”
秦有希摇摇头:“只是遇到了一个比较任性的小孩。”
裘以都听出他不想多谈,很体贴地转移话题:“现在晚上十一点多了,要不一起去吃个夜宵?”
他的眼神全程盯着秦有希,程明月也不是一个不会看眼色的人,于是按住不发,等待秦有希的回答。
反正今日周五,明天是双休,吃个烧烤也不是不行。
秦有希点头应下了这个邀约:“我没问题。”
裘以都脑袋往后偏了下:“明月哥的意思是……?”
如果说刚才只是揣测,那么现在裘以都的眼色就已经很明显了。
程明月举手投降:“我今天还有些事要做,就不陪你们了,你们吃得开心。”
裘以都笑得真诚:“那太可惜了。”
秦有希后脑勺对着裘以都,根本不知道对方笑得多明媚,于是也说:“那好吧,下次再一起约。”
程明月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恰好来了辆出租车,程明月毫不犹豫招手叫停,忙不迭上车。
秦有希看着扬长而去的车尾气,若有所思:“看来真的是很急的事呢。”
裘以都不予置否,打开手机说:“这附近有一家烧烤店我常去,味道挺不错的。”
“那走吧,也很久没吃过烧烤了。”
夜风习习,不闷热的夏风就是最美好的,带着一种朦胧的,难以言述的感觉。
两个人并肩走着,一开始还聊了不少,聊社团、聊拍照,但也许路太长了,慢慢话也就少了下来。
裘以都总以落后秦有希半步的距离走着。
裘以都冷不丁道:“我总感觉你的心情好像一直都很沉重。”
秦有希的步调滞慢了一秒:“为什么这么说?”
裘以都长腿一迈,两人的距离轻而易举地被他拉得很近很近,绝对已经超出了一个让人有安全感的社交距离了。
“你知道其实照片也能说话吗?”裘以都很认真地看着他。
“说话?”秦有希想了下,回答,“是说从摄影的角度、构图,这些方面透露出的信息吗?”
裘以都被他这个描述说得笑了起来:“有希哥不是文科生吗,回答得很理科生哦。”
“我是说照片,尤其是自然抓拍的照片中,照片主角当时被抓拍的心中想法,会全然暴露无遗。”
裘以都双手交叉,置于脑后,迈步变得漫不经心起来。
他慢条斯理道:“还记得我第一次给你拍的照吗?”
秦有希想起来就是前不久全社员一同去爬山的那次栅栏上,点点头。
“那次照片中的有希哥给我的感觉……”裘以都调出相册,打开了刚才才拍的相片——是秦有希的背影,“和这一张很像。”
秦有希有些无奈道:“你又偷拍我?”
裘以都咳了咳:“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裘以都身量很高,尤其是当秦有希站在他身边时能够十分明显地感觉到。
于是当裘以都再一次大跨步到他面前停下时,路灯笼罩下的阴影包裹住他的那道压迫感也就变得从未有的强势起来。
“是迷茫,对吗?”裘以都用着肯定的话音。
秦有希也被迫停下了脚步,微微抬头。
“是什么让你这么烦恼呢?又是什么让你陷入了两难的迷茫之中?或者说是谁的出现让你感到不安了吗?”裘以都一步步问,气场上的碾压让秦有希不虞地往后退了一步。
秦有希重新站在路灯下,头一次用不愉快的目光看向裘以都:“你不觉得你太越矩了吗?”
裘以都的脸色变了下,方才压迫的感觉霎时烟消云散,还带上了些手足无措:“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似乎是一个很喜欢通过观察别人去进一步揣摩别人心思的人,可能大多数会猜得很准。”秦有希冷淡道,“但我好像并没有给你这种冒犯我的权利?”
裘以都想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呢?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苦恼,一直试图问出我的苦恼是会满足你的好奇欲还是觉得这种行为会给你带来成就感?”
连番带刺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秦有希说完后也有些懊悔地捂着额头。
他真的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毫无预警的暴走情绪,他现在似乎根本做不了情绪的主人,本来今晚就已经有些不愉快,现在正是一下被点燃。
但他懊悔的是他不应该对裘以都发这么大的火,或许对方真的是关心他……
他这么说,会伤害到裘以都的吧?
越想越烦,越烦心中肆虐的情绪越是汹涌。
秦有希的联想能力往往都是在这种负面情绪爆发的时候得以强化。
他又忍不住想起上一世的种种,根本就没有人关心他,哪怕是家人都不会对他有任何的呵护,他不想再自揭伤疤让别人笑话,那一次对家里人的自我剖白已经花光了他人生中所有的勇气。
所以路弋阳问他,他不想回答,更不愿意回答。
所以裘以都铺垫着话题,他也只觉得有被冒犯到的愤怒。
明明谁都帮不了他。
明明上一世的他死得那么惨,可就连出席葬礼的都是令他恶心的萧长野,没有任何亲朋好友前来吊唁。
他的葬礼孤冷到自己都忍不住发笑。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仿佛被亲人以世仇的方式对待。
讨厌这些人。
讨厌这个世界。
更讨厌把一切都搞砸的自己。
根本、根本没有人会喜欢他,没有人会关心他,也没有人会为了他的死亡有哪怕一分的伤心!
所以这些虚情假意的关心算什么?他不需要……不需要!
“对不起,别哭了。”
在秦有希几乎要被黑暗抑郁的负面情绪全方位压倒时,一个十分温暖、有力且安心的拥抱紧紧将他包裹住。
秦有希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何时泪流满面,空洞的眼眨了眨,如珍珠般剔透的泪水簌簌地掉,滚落没入紧拥他的裘以都的衣领。
他的双手抵在对方胸前,吸了吸鼻子,想要止住眼泪。
裘以都将人搂住,能清晰感知到对方身上传来的阵阵轻颤。
他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问的,是我太笨了,我不会聊天,对不起。”
秦有希本来都快要平复的情绪,一下又绷不住了,细碎的呜咽声终于无法抑制,零零碎碎的。
“讨厌你……”微弱的声音在怀中响起。
为什么要说是你的错,明明是我在乱发脾气。
“讨厌你。”一个哭嗝后,像是记仇的小朋友,喃喃重复着。
对不起,是我没有控制好我的情绪,用言语刺痛了你。
裘以都听着对方指责般的话,也没有松开手,只是把罪名都揽下:“嗯,是我做得不对。”
“但是不要讨厌我可以吗?”
秦有希把脸埋在对方衣服里,闷闷道:“除非你给我纸巾。”
裘以都反应过来,幸好今天因为摄影机被摔了,擦拭摄像头时顺手带了纸巾。
他第一次这么庆幸自己的宝贝摄影机被碰倒了。
“有的。”
裘以都拿出两张完好整齐的纸巾,秦有希拿到手后立刻扭头擦自己狼狈的泪痕。
等秦有希收拾好了,裘以都小心翼翼问:“还去吃宵夜吗?”
秦有希回头,那双哭红的眼睛还我见犹怜地湿润着,他鼻音浓重道,“感冒了,不去吃。”
裘以都对于这个十分敷衍的理由,摸了摸鼻子:“那下次?”
秦有希有些别扭说:“得看时间。”
这是退让了。
裘以都不知道对方其实就只生气了质问的那一瞬间,松了口气,笑着:“好,无论任何时间我都有空的,有希哥。”
秦有希看着对方又恢复了往日的笑容,又对自己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格唾弃了起来。
他应该是知道自己没有生气的吧?
“我要回学校了,你要一起吗?”于是秦有希又抛出一个台阶。
裘以都当然答应了。
两人一起回了学校后分道扬镳。
因为是双休,所以今晚没有查寝。
秦有希回来之后发现大家都已经上床歇息,他是最后一个回来的,于是洗漱完后关灯上床。
谁知关灯的一瞬,侯予唯出声了:“谁让你关灯的?我还在看书呢?”
已经发泄过一次的秦有希明显情绪易控多了。
于是他一边上楼梯,一边出言讽刺:“平时不积极,这时候假积极给谁看?”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可能还在补鉴赏老师作业呢吧?还是认真做比较好哦,老师说如果作业再让她不满意,就挂你科。”
对于一个大学生,什么都不怕,最怕的就是挂科二字,尤其是今年侯予唯还已经成功加入党员,成为候选人了,一旦挂科必定会把资格取消,想再得到就得等明年了,到时候转正将会非常麻烦。
“谁跟你说的!?”本来只是想膈应下秦有希,现在把侯予唯自己吓到了。
“那天老师叫我去办公室说的,爱信不信。”丢完这句话秦有希就入了床帘,“想认真补作业你就自己下去开灯吧,应该还没残疾到要我们帮你开吧?”
“秦有希你是不是有病?”
“病不过你啊侯予唯,你还是找个时间去染个头吧,不然到时候谁还分得清你和闲的没事干挑粪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