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力还真是种很奇特的东西。
我躺在床上这样想。
因为一两小时前，它还支撑着我从对角巷穿梭到格兰杰家大门口，并且回应了她的拥抱。
紧接着，紧接着帮助我逃出来。
为什么要逃？
谁知道呢，我只是想避开所有人。
所有人的意思其实是整个魔法界，以及——魔法。
但我避不开魔法。
我是个巫师。
我不知道离开那个怀抱以后，到底穿梭到了什么地方。
总之肯定在伦敦，也许和她隔不了几个街区。
毕竟我现在没能力把自己送到其他城市，那太远了，也许只能送走一条胳膊——所以我只能随便跳去一个脑袋里出现过的巷道。
梅林才知道是什么时候路过的，这里和回忆得一样，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堆在夏天散发腐臭味的垃圾——看来，我记忆力还算不错？
巷道外的路上有很多人，也有很多辆轿车，他们看上去都匆匆忙忙的，有的拿着各式各样的皮包和一些夹着纸张透明的东西。
真奇怪，这些包是方形的，我猜它们肯定不是用鳄鱼皮做的。
还有的人手里拿着咖啡杯，就像在法国喝的那种，很苦很酸涩——我不喜欢酸涩的味道，黑巧克力也不行。
路上时不时有人在看我，看什么呢？谁知道，也许是因为我空着手？哦，大概是因为手里的魔杖，胸针还有徽章？
我把魔杖收了起来，徽章别回衣服上，只把胸针拽在手里。
走路可真够累的，我想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可这一路上没有椅子，连个花坛也没有。
我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拐过了多少个路口，还是有人看着我……有什么可看的？梅林才知道。
说真的，我快走不动了，还有点头晕，也许再过不久就会倒在地上？
或许会被轿车撞到，或许会被人送去医院，哦，如果倒在治安不太好的地方还有可能会被抢劫——但是他们抢不到什么东西，因为英镑都放在徽章里。
我莫名感到有些抱歉，为还没发生过的抢劫……不过还是算了吧，要是倒在地上，很快就会有人把我带回去。
我不想回去。
还好，前面有一栋楼，上面写着公寓出租。
我当然认识出租，也认识公寓。
于是我走了进去，那位管理员很好说话，虽然她看上去还很警惕。
因为我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她说的什么学生公寓，没有什么身份证明，只想要一间能休息的屋子，手上也只有一枚奇特的闪烁蓝色火焰的三叶草胸针。
她告诉我十七岁还不算成年，一直问我是不是离家出走……
算是吧，不过我不想回答，反正我是个巫师。
于是她毫无疑问地收下那叠从徽章里变出来钞票，很热情地带我在公共区域介绍了一番，并且十分推崇那台咖啡机和来自巴拿马的咖啡豆。
“早晨应该来一杯咖啡。”
她这样告诉我。
“完全免费！包含在房价里，还有桌球，公共厨房，影院和健身房……”
……我没有回话，越来越想休息一会儿了。
看完咖啡机，她终于带我上了楼。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床，一间厕所，床边能过一个人的走道，一张连着墙面的桌子，以及一扇很大很宽敞能看清天空的落地窗。
管理员祝我在这里待得愉快，然后关上门。
而我走到窗子面前，拉上了窗帘。
我不想看见落地窗——我的卧室就有一扇，很宽敞，比这里视角更好，因为外面没有高楼，只有安静的树林。
那扇落地窗是祖父特地帮我改的，很久以前卧室只有半窗，和通往阳台的门。
他说阳台上风很大，改成一面大窗户，我就可以躺在床上看星星了。
现在我躺在床上，看不到星星，只有白茫茫的吊顶和一盏亮眼的灯。
我盯着它看，白色很刺眼，我讨厌白色。
还好，我是个巫师。
白色从房间里抽离出去，就像我的力气，从每一个毛孔里慌不择路地逃出去。
呼吸很累，因为力气只会被呼出去，不会再吸进来。
我陷进了床单，唯一的力气放在掌心的胸针上，眼睛盯着变得灰蒙蒙的吊顶发呆。
也不算是发呆，因为发呆的人不会想那么多。
我也不想去思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我控制不住。
我想我的精力勉强称得上旺盛，至少以前我可以在忍耐他的时候学习，就算睡得很少也不会困——这样看来身体也算很健康。
不过现在就有点小麻烦了，那些天天和德克斯特“打架”的精力失去目标，转而开始向我自己发起冲锋。
我才刚倒在床上呢，就不能让我休息会儿吗？
脑袋里闪过的画面告诉我：“不能。”
那好吧。
还好墙变灰了，要不然还真有点像看电影。只是不知道这场电影到底是在脑袋里放映，还是在眼睛里放映。
也许都有。
就不能放点好的记忆吗？我想问我的脑子。
拜托，我有表哥，有姑姑，有老师，有小精灵，有很好的朋友和同学，还有女朋友——未来女朋友！
该死，你能不能放一放我女朋友邀请我跳舞的记忆！能不能放欧尼、姑姑和小精灵跟我一起吃饭的记忆！能不能放艾瑟尔她们跟我斗嘴的记忆！
能不能……
能不能……不要让我看见祖父教我写字、教我看书、吓唬我欧尼会变成一只巨怪的记忆……
拜托……
因为我好想忘掉一切，就这样陷进去……
我陷进去了，只顾着沉迷在回忆里，也许还有幻想。
毕竟在过去，我从未见到那张餐桌的椅子会整整齐齐地坐满人。
也许见过，我忘记了。
可我现在看见了，看见母亲教训我不要用叉子去抢祖母的蛋糕，小姑和叔叔偷偷藏起那天的圣诞礼物，祖父笑呵呵地开启一瓶火焰威士忌，结果慌张地发现那火把姑父的眉毛都给烧着了。
那块蛋糕很美味，小精灵总是会在圣诞夜使出全部的本事，所以我三两口就把自己的蛋糕吃光了，只能悄悄去找祖母，结果被母亲逮了个正着。
小姑和叔叔的礼物超级难看，丑丑的毛裤和毛衣，难怪他们一个劲地往身后藏。
祖父很抱歉地又开了一瓶香槟递给姑父，还笑话他的眉毛现在不像毛毛虫了，因为会重新长出来。
……
我陷进去了。
……
「我有些怕打扰到你，可这几天都没有一点消息，所以有些担心。」
「今天邓布利多教授拜访了我们家，他希望我能去一个秘密地点，很抱歉这是被保密的，所以我不能告诉你一些更详细消息。」
「还好，他允许我向你报个平安，以免你发现我们的房子空无一人时会担心。并且他同意我向你透露一点日常生活的消息——比如那里很安全，罗恩一家也会去，至少目前来看只有这一点点信息。」
「事实上，是我希望能借这个机会联系你，还愿你不会责怪我的自作主张。」
「另，邓布利多教授说食死徒有可能会在英国做些恐怖活动，注意安全。」
……
我会抢祖母的蛋糕吗？我不知道，小姑和叔叔那天准备了什么礼物？我也不知道，祖父好久没喝酒了，姑父的眉毛也很完整。
毕竟，我再也没等到那天的圣诞夜。
原来，他们都不在了。
走之前我听到他们说：
“好好生活。”
我喜欢圣诞节，我讨厌圣诞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