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请给我水……劳烦。”

我朝刚才发声的女士递过两瓶水，紧接着是下一个人，他需要面包。

“谢谢，谢谢你的帮助，愿天主眷顾你。”

那位女士忙不迭地感谢道。

这是一个社区救助站，每天都和附近的教堂会合作免费分发食物，是的，就是那天那位先生所说的教堂。

这里离公寓有些距离，坐公共汽车也要一个多小时才能抵达，要是走路那就更久了。

后面的队伍排得很长，根据这些天的经验来看，大概还要一小时左右才会结束，而且水总是人们最需要的。

真想在地上挖个洞，放上清水如泉——不，对面是教堂，停止这种离谱的想法。

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

上周夜里，在把那位抢劫犯先生打晕过后，我的混蛋大脑就开始叫：“你完了！你完了！你完了！”

啧，这种事情不用你那么勤勤恳恳地提醒我——真想和它打一架。

很难形容我清醒过后的心情，有点庆幸自己当时只吃了一个三明治，没力气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但那时候我清楚，十年前诞生的那条警戒线已经完全破碎了，我只能拉着自己不要继续往下掉。

挺勉强的，毕竟脑子里一边在喊我完了，一边在说杀个人又有什么关系。

这次，是我自己的声音。

我好像裂成了两半。

后面是一个人的尖叫把我叫醒的——拜托，你们都不用睡觉的吗？

我好说歹说，总算让这位震惊的女士停止叫人来把我逮捕归案，这中间完全没用上魔咒——因为她发现这位先生是个抢劫犯后，恨不得自己再补上几脚。

伦敦人还挺热情的，就像我那乐于助人的女朋友。

于是我抱着莫名其妙的一点点好感，以非常平和的态度向她询问了医院的地址，并在她的帮助下把这位先生送到了目的地。

感谢这位好心的女士，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圣芒戈可不像这所医院有那么多要求，而且我们有魔药。

终于把那位劫匪丢出手，那位女士递给我一盒牛奶和面包：“来，早饭。”

我没有拒绝，老实说在外面活动真的很累，更别提来了场单方面的搏击运动。

这位女士如我亲爱的女朋友那样自来熟，吃面包的过程中就把自己介绍了个清楚，即使我中途只回了一个“mmm”。

不过我可算知道她为什么在外面乱晃悠了，因为那时候已经到凌晨五点，她只是在晨跑。

早知道我再躺会儿就能吃公寓的免费早餐了，还不会被抢劫……更不用在这听自我介绍。

塞拉诺·瑞德，这是她的名字，在附近的社区工作，每天早晨会晨跑一小时到公交站，然后坐最早的一班巴士去社区准备这一天的救济餐发放工作。

当然，今天她百分之百要迟到了，梅林才知道为什么这些医生这么能磨蹭，我们到医院还等了接近三小时才把这人送进诊室。

瑞德说救济餐差不多已经发放结束，她打电话到社区说过情况了，对面让她留下观察这位劫匪的状态。

真是贴心，要是能别这么好奇地打听我的问题就更好了——但她才帮了我一把。

于是我把那些没意思的故事剪了又剪，只告诉她祖父为了救我去世了，所以出来散散心。

碰到劫匪因为心情不好所以冲动了点，我也感到十分抱歉——这不是把他送进医院了吗？

——至于为什么能把他打趴下……就当我会点格斗好了。

而且不算离家出走，因为全家都知道我在哪——拜托您别想着让警察把我送回去，刚才的电话我有听见！

我真的不明白到底是哪里打动了她，总之听完过后，这位女士就眼眶通红地抓住我的胳膊。开始说什么为我的经历感到难过（不，没有必要），相信祖父一定回归了上帝的怀抱（回归火刑架是吧），上帝会原谅我的过错（……）。

最后，问我愿不愿意去做义工，以表忏悔。

……

……

……

“谢谢，谢谢女士，愿天主恩惠你。”

（……我想不会。）

……接近十八年，从没有被人这么忽悠过。

救济餐每天早上九点发放一次，晚上五点再发放一次。

当天晚上我就决定不要再来了。

“感谢您女士，祝您有美好的一天。”

（说真的，1995年从元旦到现在几乎没有一天是美好的。）

至于为什么还在？

因为得找点儿事做，要不然脑子就要把我给撕裂了。

而且老实说，帮帮别人好像也不算太差，至少能让那无聊的罪恶感减轻点。

刚才那人是最后一位，几分钟前瑞德和她的同事就开始组织人有序离开了。

今天发放救济餐的时间要早些，七点半就开始了，现在我可以找个地方藏进去，然后用幻影移形离开。

接着，在公寓下面公共区域的沙发上干坐一天，吃点东西，晚上再回来接着工作。

为什么要在公寓下的沙发上坐着？

因为那里比较吵，有很多人，做饭、健身、看电影、玩桌游、喝酒等等，什么都有。

其实影院、游戏室、健身房中间有走廊也有门。只是来来往往总会嘈杂些，恰好这些声音能中和掉脑子里的争辩和吵闹。

可惜，我现在好像走不掉。

因为瑞德站在面前，告诉我今天是礼拜日，可以去体验一下，然后给了我一本烫手的大书。

……真的很烫手……

跨过大门的那一刻，我真的有点怀疑自己会不会被什么天火烧死。

……天哪，这袍子虽然很素，很普通，但它是巫师袍！

该死，从没有哪天像现在这样格格不入——

这唱的什么……

谢谢，作为一名巫师，真的感觉自己有被净化到。

好累……怎么还没完……

我向梅林发誓，这辈子从来没有比这一个上午更崩溃的时段。

终于，在绷不住脸上表情之前，这场礼拜总算结束了。

真的，我一定是脑袋出了什么问题才会跟瑞德走进来，也一定出了大问题才会坐进这个小隔间。

“不是教徒也可以告解吗？”

“主会庇佑一切生灵，只要虔诚悔过你犯下的罪恶。”

我想了一会儿，最后选择把上星期的那件事告诉他，嗯……我只是会一点格斗技巧。

“那你感到愧疚吗？”

“……我想是的，否则也不会把他送进医院，更不会坐在这里。”

“我明白了，主会宽恕你的过错。”

我听着他说，我得承认这几分钟里是有好好听的。

听他告诉我，我已经虔诚悔过自己的过错，并教导我某些按照教义，可以或是不可以做的事情，叫我不要辜负主赐予我的恩惠，这样可以成为主宠爱的孩子，他会为我祈祷……

我很安静地听完了，走出这个叫告解室的木屋，路过捐款的箱子时顺道放了几张不清楚数额的钞票。

修女说愿她的主庇佑我。

我走出那道大门，莫名感觉松了口气。

七月正午的太阳很大，路边的鸽子也藏在房屋或站台的阴影下。

我进入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个三明治，以及一点鸽子能吃的面包。

鸽子也是要吃午饭的嘛。

七只鸽子欢快地享受午餐，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周围才没有人再走动。

看着的环境，我把那本烫手的大书放在身前，再把最后一点面包抛洒出去。

离开之前，八只鸽子挺着肚子向天空中飞，去寻觅下一个可以休息的阴影。

我悄悄地藏到一条小巷里，转身回到公寓附近。

今天轮到那位最开始接待我的管理员当班，她很热情地打着招呼，并询问我怎么今天回来得晚了点。

回答过后，我径直回到房间，从曾经储备的材料里找到了两颗绿色的小石头。

做两颗耳钉好了，就像送艾瑟尔的那样，再往上面添加“噪音”相关的魔文。

很简单，毕竟我只需要它模拟曾经大脑中的尖叫。

……

我发现我一点儿也不对那位劫匪愧疚

看来，我要的不是神明的恩惠和指引。